羅德聽完王子振奮人心的演講后,有些茫然與恍惚的緩步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旅館里。
旅館地處偏僻的貧民區(qū),入住價格低廉,但是環(huán)境極差。
房間背陰,常年難見陽光,只有下午短短的一會兒,會有幾束陽光被冰晶反射,進(jìn)入這處被溫暖遺棄的狗窩。
房間里只有一張簡單的木板床,一張被蟲蛀后腐朽潮濕的木桌,就連窗戶也只是用爛木板簡單的修補(bǔ)過,不時有冷風(fēng)呼呼的吹進(jìn)來。
看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富饒的希爾瓦娜城居然會有這么惡劣的環(huán)境,但是羅德想到這里的老板與住戶的話,或許就可以理解了。
這間旅館入住的價格可以算是附近最低的了,剛好適合一些窮酸的外鄉(xiāng)人或是流浪漢入住,即使如此,羅德依舊是咬著牙才從破舊錢袋里摸出了六枚銀幣……
在找到這里后,他簡單的洗了個澡,吃了一塊苦根面包,縱然他選擇的都是最低需求,也僅僅只剩六枚銀幣了。
而這六枚銀幣,僅僅可以讓他在這里住三天。
看著放在腐朽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破舊錢袋,羅德眼神有些飄忽不定,似乎是在回憶著什么,臉上難得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一陣?yán)滹L(fēng)從破損的木窗外吹來,讓羅德打了個冷戰(zhàn)。
回過神來,羅德從胸口破爛的粗布衣里拿出一把造型猙獰古怪的匕首,正是吸血匕首。
只是此刻的羅德,眉頭卻皺了起來。
回想起站在高臺上威風(fēng)凜凜的艾吉爾王子,卻怎么也無法把這個王子與躺在祭祀臺上卑微猶如慫雞一般的祭品聯(lián)想到一起,那個鼻涕帶淚妄想給萊恩下跪乞求活命的卑微生命。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個王子不是早死了嗎?我可是親眼見到萊恩把他吸成了皮包骨,后來又變成了一個大血繭,怎么著,最后又在血繭里復(fù)活了?”
羅德咬著牙,臉色難看的說道。從破爛窗戶里斜斜的照射進(jìn)來的陽光就像是一團(tuán)陰影一樣籠罩在他的臉上,他看著破爛的窗戶與殘缺不全的暗淡光線,以往的俊臉消失不見,臉色扭曲的形如惡鬼。
他不明白為什么有的人從出生就可以獲得常人永遠(yuǎn)也無法獲得的東西,就像是天選之子一樣,從出生開始就含著金鑰匙,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帆風(fēng)順。
就像這個英俊的王子一樣,哪怕是死在了血魔教團(tuán)的手上,結(jié)果被百死無生的獻(xiàn)祭的儀式召喚過來的赤色水晶長劍變成了一團(tuán)血繭,繞了一圈,竟然又復(fù)活了?
他是不是還獲得了更加強(qiáng)大的力量?
一切,就這么輕而易舉的得到了?
這他媽是什么鬼童話故事?
自己拼上所有的一切,付出的一切努力,做出的所有覺悟……
現(xiàn)在看來,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命運(yùn)對自己開的,并不好笑的笑話。
想到自己受過的無盡屈辱與隱忍,想到自己豁出性命才逃離出來的血魔教團(tuán),想到自己費(fèi)勁千辛萬苦才搶出來的這把吸血匕首,想到自己付出一切,才獲得了那個王子輕而易舉獲得的力量的邊角料。
羅德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一個很容易嫉妒別人的家伙,嫉妒到恨不得讓那個人馬上死去!
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這么不公平!
輕輕摩挲著吸血匕首,用微薄的魔力感受著吸血匕首里從血繭末端觸須上吸取的一滴血?dú)?,羅德忽然平靜了下來。
“無論如何,他都算是我的恩人,是他讓我有機(jī)會從血魔教團(tuán)逃離,也是他讓我有機(jī)會獲得這種,書籍上記載的蘊(yùn)含有惡魔力量的惡魔源血。
也是他的國家,讓我有一個落腳之地……”
羅德低頭看著腐朽的地板,忽然有些釋然。
如果自己沒有遇到這個王子的話,是不是終身都在萊恩的欺辱與壓迫下茍且偷生的活著,直到有一天價值被利用完畢成為萊恩的血瓶?
“老爸說得對,我終究不能做一個恩將仇報的人,何況說起來,是我先傷害了你?!?p> “雖然我還是有點(diǎn)討厭你,但是,我卻無法怨恨你……”
羅德再次抬頭看向窗外。
破爛的窗臺帶著毛毛刺刺與各種裂痕,那是時間的沉淀帶來的厚重感。從窗臺揮灑進(jìn)來的夕陽余光,雖然只是從別處折射而來,但是卻依舊照亮了這個破舊的小屋。并不溫暖的光線,卻讓羅德此刻感到有些溫暖。
“終究是我欠你的?!?p> “艾吉爾…”
吸血匕首毫無猶豫的刺入自己的心臟,隨著魔力的流動,匕首里的血?dú)饬魅胄靥胖畠?nèi)。
青色的血管猶如一條條爬動的蜈蚣,不斷的扭曲著,四肢的關(guān)節(jié)與肌腱不由自主的抽搐扭動,仿佛是在做著最后的臨死掙扎。
破舊的房間里,一團(tuán)陰影在不斷的蠕動。
唯有一雙猩紅的眸子隨著光影平靜的閃爍著,誰都不知道這雙眸子里到底蘊(yùn)含著什么。
……
在一家小型冒險者旅館,五個人帶著剛剛大會上殘留的震撼感回到了大廳當(dāng)中,眾人有些沉默。
片刻后,看著窗外的夕陽,翠西忽然開口道。
“我想,我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p> “你不會要加入王國軍吧?”
艾迪生看著服務(wù)生端來的五杯果酒,率先拿起一杯抿了一口,有些疑惑的問道。
“我要先在艾希殿下接見后再做決定?!?p> 翠西也沒有多言,拿起一杯果酒喝了起來。
吉賽爾看著一言不發(fā)的眾人,嘆了口氣說道。
“我們錢也分完了,是時候解散隊伍了,想要留下來與艾希殿下見面的就再留幾天看看情況,要是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吃完這一頓就可以走了?!?p> 分完錢的眾人現(xiàn)在也算是小有身價,最起碼可以什么都不做地?fù)]霍一段時間了,現(xiàn)在還在一起純粹是因為冒險者協(xié)會會長艾琳說過,女王艾希要會見自己。
“我就不去了…我想要去其他地方看看?!?p> 沒想到最先開口離去的居然是一直惦記著見女王的埃布爾。
“這個世界太大了,我不想駐足在一個地方,如果艾希殿下想要征召我們?nèi)胛榈脑?,不好拒絕。
好處,我也拿的夠多了,這是我應(yīng)得的份,再有什么其他的賞賜,我也不想多拿了。”
埃布爾說出了他的想法。
亞度尼斯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已經(jīng)露出決意的埃布爾,有些意外的說道。
“我還以為最不可能離開的人是你呢!哈哈,灑脫一點(diǎn),這才是我看好的男人!”
埃布爾感覺菊部一緊,卻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只能悶悶的嗯了一聲,拿起酒杯來默然不語。
見到埃布爾沒有答話,亞度尼斯再次開口道。
“這次,我想去龍騎國看看,雖然聽說這個國家極度排外,但是不去看看的話,還是有些遺憾呢。”
“說不定,我可以成為一個龍騎士呢?!?p> 亞度尼斯憨笑著,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腦袋,拿起了酒杯。
“所以,我就也不留下了,祝各位萬事順利!”
“諸神祝福你…”
“諸神庇護(hù)你…”
見到亞度尼斯離開,埃布爾看了剩下的三人一眼,也站起身來,瀟灑的揮了揮手,向外走去。
吉賽爾看向艾迪生,有些奇怪的問道。
“你是要留下來嗎?”
艾迪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放下手里的酒杯開口道。
“我有些事情需要跟艾希殿下說一說?!?p> “是關(guān)于你們精靈的事情嗎?”
翠西問了一句,卻見艾迪生輕輕搖了搖頭,一副不愿多說的樣子。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再等幾天吧,我相信艾希殿下很快就會召見我們的?!?p> 吉賽爾下了定論,再次舉起酒杯。
“干杯!為了我們這次的勝利!也為了以后與亞度尼斯與埃布爾的重逢!”
“干杯!”
……
暗影雙月懸掛在天空之中,散發(fā)出有些迷蒙的光亮。
緋月與幽月透過薄霧照耀在冰皇堡上,映射出了一片充滿迷蒙氣息的幽影。
艾希身穿輕薄的短腿睡袍,側(cè)臥在舒適的綢緞床上閉著眼酣睡著。兩只玉臂交錯在用附魔過的冰蠶絲綢紡織而成的床單上,分割了驚心動魄的弧線。
冰皇堡外,雪白的山巒上點(diǎn)綴著兩顆殷紅的頑石,借著映射而來的月光,驕傲的從半透明的薄霧里探出頭來,頑皮的在月光浴下律動著。
在山巒下方的黑暗角落,冰天鵝不舍的凝望著曾被自己溫柔環(huán)繞過的黑森林,一邊擔(dān)心寒冷對森林的侵襲,一邊又無能為力。
冰天鵝無法開口訴說的思念,卻化為期盼下一次相逢的動力,渴望用自己的殘留的溫暖來維持黑森林之下,那片圓潤峽谷的勃勃生機(jī)。
即使此刻的畫面再美,終究也會被無情地破壞。
美如天工的和諧畫面出現(xiàn)了一絲難以忽視的裂痕。
少女剛剛還舒展著的眉頭卻慢慢皺了起來。
“艾?!?p> “艾希……”
“艾?!瓰榱四愕牡艿堋!犜挕挥新爮奈业陌才拧獱柌艜c你永遠(yuǎn)在一起…艾希…”
令人沉淪的低吟聲從房間的四面八方傳來,靜下心來仔細(xì)去聽,仔細(xì)感受,卻又一無所獲。
隔壁房間,虛著眼睡覺的維吉爾忽然睜開雙眼,飛速翻身下床站了起來。
以往高貴神秘的紫瞳卻在這時消失不見,從眼眸中透露出的只有令人心悸的猩紅之色,就像一片無盡血海一般,只是此刻,這片血海所醞釀著的,是滔天的巨浪。
“馬勒戈壁的就是你個老雜毛最近總是騷擾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