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侍不知其所以然,半知半解地將適才在座的所有作品遞與他,“牧監(jiān)學,全在這兒了?!?p> 牧城一接過,火急火燎地找著什么,將手中的紙張翻飛,雙眉緊鎖,一雙狹長地桃花眼沉帶心事兒。
見他這般反常,學侍也不知所措,只好站在一旁看著,幫不上什么。
終于,一番翻閱后,牧城雙目一亮,忽而又很快暗沉下來,幾分清澈幾分復雜。
他手上的動作在一張盡顯遒生有度的宣紙上停滯,其余的紙張像被遺棄一般“嘩”地掉在地上,孤獨翻飛墮落,仿佛他整個人都置身事外一般,佇在那里全然不動了。
學侍只得上前,靜靜地將地上的“棄兒”撿起。
抬起頭,只聽牧城喃喃念著上面的內(nèi)容,原本溫柔的嗓音此刻卻是道不出的百般味道,好似置身于這首詩的意境中:
“清角聲高非易奏,優(yōu)曇花好不輕開。
須知人間幾聲瀛,獨將衰鬢客塵中……”
念著念著,不知他重復了幾遍,細微的聲音使人聽不清他在呢喃些什么。
“原來,鐵門檻似衣衫襤褸……他為何,不將這件事兒全盤告知我……”
學侍被他這一舉動嚇得不輕,他從未見他這般施施然的。。。失落?也好像不是,還是輕喜?他看不明白,倒是知道這個叫努爾哈赤的少年散發(fā)的光芒令大才子些許驚慌。
本不想打斷他的思緒的,可騎行在即,學侍只好打破這一沉氛,小心翼翼開口道,“公子,想必騎行快開始了,您該準備準備了?!?p> 半晌,牧城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口中還在念叨些讓人聽不清的話。
學侍只好硬著頭皮,再次艱難地開口道,“公子,騎行快開始了,您該穿上騎裝了?!?p> 許是這次他的嗓音大些,牧城有些恍惚而又清楚地應道,“我知道的?!?p> 話倒是應了,人確是沒挪動。
不知道他是知道騎行要開始了,還是知道些什么。學侍心中升起無數(shù)疑問。
良久,只見牧城將手中的紙張疊起揣在衣兜。
“走吧?!?p> 忽然,他又像沒事兒人一樣,整個人如往常一般溫文健行,自顧地邁著長腿而去。
留下學侍呆呆在原地:什么情況?
……
還好哈齊準備了騎裝,不然讓他小爺失去這次耍帥的大好機會,他非得找他切磋切磋。
“誒,我品位不錯吧!”哈齊打量換上騎裝的努爾哈赤,用手捅了捅他,等著被夸的嬉笑著。
努爾哈赤一襲黑戎裝,整個人颯爽而矜貴,不可一世,黑色在他身上盡顯霸氣與莊重。果然,他不但擁有這風流倜儻的清冷俊顏,身材比例甚是活比衣架子。
哪知努爾哈赤只是語氣平平地回了一句,“還需在練練?!?p> 話完,看見的只是清高的背影。
“噗~”巴雅喇看他吃癟,不厚道地笑出聲來。
哈齊敬他一白眼,卻是歪著腦袋,思索著:不好看?還不帥氣?明明是按照他的喜好厭惡定制的。嘿!還不好?顏色吧,是黑色!要說款式吧,不也是他在建州時鐘愛的簡潔、暗調(diào)還有大氣嗎?真是冰塊臉,還冰塊心!夸一句會死人嗎!
哈齊著實氣得不輕,抱著劍像那道高修的身影趕去。
來到圍場,場上一片喧嘩,熱鬧非凡,馬匹都乖乖地拴在馬樁上,大家都在交流些什么。
努爾哈赤走向人群,遠遠地便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建布,那個被眾多同齡人簇擁著的人。他已換上一身騎裝,居然還和他的騎裝反色!關鍵是這樣式也太像了!同樣外搭一披風,雙袖束手……不不不,不是太像,是一樣!
突然,哈齊感受到一道寒冽的目光正在拷問他,不知所以然,而又頭皮發(fā)麻不能探究。
為了躲避自家小爺?shù)摹氨c”毒光,哈齊不經(jīng)意間抬頭望向前方的人群中。
?????什么鬼?居然一模一樣!哈齊的眼中布滿大吃一驚。這下糟了,武藝切磋等著他!
眾人的目光隨著努爾哈赤的走來掃去。一黑一白。
建布自是瞥見他身上的戎裝,可眼中不是驚訝,不似意料之中……
眾人擁簇的他氣態(tài)昂揚,似乎連下顎都在居高臨下:他還能來到這里,可惜來錯地方了。
能進入騎射場的必定通過前面的切磋與比試,建州一向以善騎射聞名,而建布身為赫赫有名的將軍,驍勇善戰(zhàn),心里怎能不輕視來自東海的努爾哈赤。
迎面走來的人一直感受著他的“瞧不起”。努爾哈赤嘴角一勾,在心中默想到:凜冬將至!
“這不是剛剛門外那位好心的公子嗎?”
“是??!”
“我等再次多謝公子鼎力相助!”
在一旁的眾多人紛紛上前向他作揖相謝。
“不必多謝,在下無名小卒,適才之舉微不足道?!迸瑺柟嗝χ锨胺鲋麄儯呃渲畱B(tài)倒不是,而是一種自由,一種不刻意討好他人、又保持著很平穩(wěn)的距離。
建布斜視著眼前一切,心中鄙夷:皆悉無權無勢之螻蟻。
“這位公子當是才華卓越,聽聞東海不曾有學堂,而公子卻是精通漢字!”建布面帶笑意,以友好姿態(tài)對著前來之人談到。
他這哪里是驚嘆與夸贊,言語中不妨有著幾分嘲諷。
“將軍對東海還頗為了解,不過對鄙人的贊許言重了?!?p> 努爾哈赤早就料想到此番參加冠笄會必定會危機四伏,從還未踏進這里,一切就已經(jīng)開始了。
“就是不知道公子的騎射能否與才華比肩了!”建布毫無擔憂看向他。
兩人眼神相匯,“希望如將軍所期?!?p> 他這話難道是知道什么?有一刻,他竟被他剛剛那堅定而無紊亂的眼神鎮(zhèn)住!
“將軍”一個小廝跑到建布跟前,接著就附耳說著些什么就退下了。
建布的神態(tài)毫無波瀾,倒是對小廝說“我會在此等候。”
眾人不敢揣度,也不敢多問:等誰?什么人還得將軍親自等候?參加冠笄會的人不都是平輩之人?
“大家現(xiàn)在可以前往馬場牽馬了,通知外場的人,女子可以進場了!”一個主管人上前高聲道。
話音剛落,原本會蜂擁般前往馬場的男子皆佇在原地。
這。。。巴雅喇存疑地看著現(xiàn)狀,又瞅見自家大哥也一動不動:還真是不落俗套?。?p> 聽到女子可以進場了,不知努爾哈赤有多興奮,可他的臉上卻毫無漣漪。身體很配合地停在原地,只有哈齊知道他在等待些什么。
主管人只按照酋長的吩咐負責管理進場事務,上報得勝者,其余皆不管,所以也不在意,這冠笄會能促成幾段姻緣也是不錯的。
不一會,騎射場內(nèi)陸續(xù)驚現(xiàn)英姿颯爽的少女們。
不似往常眾人眼中的嬌弱溫婉,是全新的林深時見鹿的驚鴻。
看她們一個個身披戎裝,走路都自帶清風,恍然驚嘆:女子亦是能騎射、練武。
相互認識的男男女女皆相談著走進馬場,似乎這次的冠笄會將搭建一個鵲橋。
“將軍,我們先進去吧,估計格格一時半會兒到不了,先比完賽再來等格格吧”身旁隨從建議到。
建布倒是沒有猶豫,想著酋所離這兒還有好一段路程,“我們先進去吧!”轉身那一刻瞥見站在亭邊的人,倒是沒多想便走了,他要的只是待會兒定會拿到屬于他的榮譽。
望眼欲穿,努爾哈赤在人群中尋找著,翻山越海,卻沒有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便繼續(xù)尋找著,頭也不轉地問道,“建州的女子都會來冠笄會?”
哈齊當然不知道,便捅了下身旁的正無聊的巴雅喇,“問你話呢?”
“啊!問啥?”正在想象騎上馬可以親手射箭的巴雅喇驚得一跳。
“建州的女子都會來冠笄會嗎?”哈齊只好重述了一下方才的話。
“應該會吧,你想建州有史以來特許男女同時進騎場,這是多少女孩的期待啊,當然都想來試一下呀!”
有道理哈,自家爺沒有了判斷力,我怎么也跟著犯起傻!哈齊在心中暗罵到,又扭頭望向一旁眼眺前方的努爾哈赤。
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好像不會有女子走進騎場。
這中途,巴雅喇不知換了多少個姿勢,站也站乏,坐也坐疲了,看著身旁兩個一直站著的大神,不知心里有多哀怨。“我說,再過會兒,馬都沒了。”
好像他的話沒人聽見似的。
“要不咱先去牽馬,進場,說不定會在場上看到你要找的人”巴雅喇從石階上彈起,繞到努爾哈赤跟前,用著商量的語氣。他是真的等不住了,要是待會兒賽場都開始了就白來了。
好似他的話有些作用,“走吧!”努爾哈赤邁出長腿。
“好嘞!”巴雅喇喜出望外,瞬間歡悅,逮著哈齊跟上他的腳步。
“不等了?”哈齊一人呆呆望著前面身形頎長的人,他不是向來都是說一不二嗎?
騎著馬,來到賽場,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草原,綠草在山谷野風中招搖,光圈斑斑駁駁罩著整片綠。
眾男子都坐在馬背上,蓄勢待發(fā)。壯馬中間一黑一白的身形顯得耀眼,只因他們的氣質(zhì)與眾不同。
陽光的直射,一匹匹俊馬的眼睛時不時瞇著,可馬背上的人目光卻是瞄定前方的綠。
方旗在放哨人手中揮下,高聲響徹山谷“開始”
“駕!”
“冾!”
一聲聲鞭策馬匹的聲響也震耳發(fā)聵,在山間回蕩,眾馬齊奔,好不壯觀!
每個人都在撒網(wǎng),但不一定每個人都能捕到魚。正如每個人都在策馬、射箭,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率先達到終點。
揮鞭間,一匹匹馬競相越過柵欄,翻過小山包,淌過水溝。
女孩們在為自己心儀之人加油,目光追隨,等著他們安然返程,然后一齊去涉獵、遛馬,這才是她們進入冠笄會馬場的祈愿。
放眼望去,那一黑一白的身影領先眾人,緊隨其次的是哈齊、巴雅喇。
賽程才至半,接下來還得射中前方的靶子。
扭頭看見身旁的努爾哈赤,建布的眼中稍有不安:他竟能跑在前面!
眼眸中的嫉妒催使他加快馬鞭。
努爾哈赤察覺到他突然加速,本來不想一爭高下的,沒想到他來真的,便只好加速,他也好早點去找她。
正揮鞭間,馬鞭卻斷裂了,就連馬鞍也松懈了,可他明明沒用多大力呀,從小外祖父告訴他,騎馬不在于策馬,而在于御馬,所以他向來都不曾用力揮鞭,想到這里,他瞬間明白些什么,也不慌。
建布這時速度飛快,漸漸獨自一人領先。
看出狀況的他,哈齊在后面有些焦急,這馬匹飛奔間,若是稍有停頓或墜馬,是大意不得的。
還好他從小精通御馬,先穩(wěn)住馬之后,慢慢稍用雙腿之力驅馬,一系列安撫馬匹的動作完成,原本落在建布身后的他逐漸趕上。
眾人望塵莫及,但都本著參賽精神,奮力在風中加速、拔箭。
轉眼一看,努爾哈赤不知何時領先自己,建布適才的飛躍的心情瞬間蒙上灰塵,雙眼耷拉下來,微表情一閃而過,不過他很快有試圖超越他。
再不取箭就射不中靶子之際,努爾哈赤穩(wěn)住速度的同時,雙目炯視,修長的手拉滿弓。
箭離弦,飛速而有力,勢不可擋。
“咻”另一只左方向的箭突然截住他的箭,穿箭而駛。
回眸瞥見,建布向他遞來一句,“不好意思?。∥业陌凶釉谀愕恼胺轿?!”
努爾哈赤倒是不急,“將軍可要射中了!”閉眼測風速,目視剩下的途程,再次搭箭、瞄準。
雙指齊放,箭羽與空氣摩擦著,迎風飛奔,直奔靶子。
不等建布再次“奪靶”,他的箭已經(jīng)不是一支箭就能截住的。
“三箭齊發(fā)!”建布聲驚,他還未學過這般箭術,怎么和送來的消息不同,不是說他騎射一般、只曉文嗎!
來不及再質(zhì)疑,建布揮鞭加速,還有一個贏的可能——跑過他!
耳動之際,努爾哈赤知道建布正在向他追來,雙眉輕挑,他雙腿輕使力,紅馬便揚腿飛奔,像極了突然精力旺盛。
這匹馬本來耐力不錯,雖然毛色稍遜,雙耳偏短,奈何他們以為它不是千里馬,在努爾哈赤的御馬之下,算是這匹馬的伯樂了。
建布慌了,一時不知怎樣迎風策馬,險些墜馬,好在他的馬陪他征戰(zhàn)多年,以致耐得住速度變換、風速轉換。
他抓住最后一絲希望,將憤怒揮在馬鞭上,目光緊盯著前方的界鍛——他一定不能讓努爾哈赤第一個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