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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南朝亂

第二章 突出重圍

煙雨南朝亂 澤舞 2879 2020-05-01 23:48:01

  翌日清晨,孟子吟是被重重地咳嗽聲驚醒的,瀾兒病了,雙眸緊閉,怎么喚也喚不醒,孟子吟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滾燙地可怕。

  孟氏的幾個年長婦人也湊過來,看了看孩子,有人說道:“這孩子怕是染了風寒?!逼渌麕兹艘颤c點頭。

  孟子吟知道是風寒沒錯的,她讀過母親的醫(yī)書,粗通一些常見的病癥。如果是風寒的話,只要快速退燒,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快給孩子降降溫吧!”其中一位婦人邊說著,邊遞過一條浸了涼水的布條來。

  孟子吟不禁投去感動的目光,點頭接過,便搭在了瀾兒的額頭上,瀾兒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許是覺得舒服一些了。

  “苦了你了,孩子?!蹦俏贿f了布條過來的婦人,對著孟子吟說道,語氣里滿是心疼。“孟氏的災禍連累到你身上,我到了九泉之下,都不知該如何告知你的父母了……”

  “夫人,孟家待我一向很好,子吟愿和孟家生死同穴?!泵献右魑⑿χ聪蚰俏粙D人,那位婦人便是孟家長子孟執(zhí)的夫人楊氏。

  楊氏聽著孟子吟的話,心里頓時涌上一股暖流,她也含著笑意,默默點了點頭。須臾,她接著言道:“子吟,你知道嗎,你被大將軍抱回來的時候,也就只有瀾兒這么大,粉雕玉琢的一個奶娃娃,我們看著都心生歡喜?!迸赃叺膵D人們聽著這話,也都笑著點點頭。

  “孟家屋子里,自大將軍這一輩起,院子里都是上躥下跳的男孩兒,那個時候大家可盼著有個女娃娃了?!睏钍匣貞浧饛那暗氖虑?,細長的眉目里堆滿了笑意,“可巧你就來了?!?p>  孟子吟從沒有想過,自己在孟家居然是這么特殊的存在,不免有些奇怪,她在孟家待了十二年,府中上下似乎都不是很愿意和她親近,她居住的小院子,是很少有孟氏中人踏足的,除了瀾兒。

  楊氏興許看出了孟子吟臉上的疑惑,嘆了口氣之后,語重心長地說道:“可是子吟,你是北邊來的,我們不能對你太好?!?p>  “北邊?”孟子吟驚訝地看著楊氏,這是她第一次聽說自己的來歷。

  “嗯,北邊,確切地說,是和咱們大梁對峙多年的魏國?!睏钍暇従徴f道,“大將軍把你從戰(zhàn)場上抱回來之時,旁邊要殺掉你的人不計其數(shù),是他力排眾議,把你收為了養(yǎng)女,為此,當時甚至驚動了圣上?!?p>  孟子吟默默聽著,漸漸明白了孟家的良苦用心,孟家已經收養(yǎng)了自己,如果再對自己太寵,那么難免落人口實,即便是被扣上一個通敵的罪名,都不是沒有可能。她慢慢站起來,心情復雜地走到楊氏身邊,輕輕捧起楊氏的手,說道:“謝謝夫人、將軍,謝謝大家對子吟的照顧和愛護。”她環(huán)顧著眾人,眾人則對她報以微笑點頭。

  在這些人中,有孟老夫人,還有各房的夫人侍妾,以及貼身侍婢,孟家蒙難,女眷幾乎無一幸免,孟子吟看著眾人,眼睛里一瞬間竟涌上一些酸澀。古語云: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惜,如今太子功業(yè)未成,竟已連累了如此多的無辜之人。

  瀾兒午飯時有轉醒過來一陣,喝了兩口白水泡米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牢獄里沒有藥材,恁是孟子吟空有幾分醫(yī)術,也實在難以施展開,她只得不斷換著瀾兒頭上的布條,并且配以土法,捏一捏瀾兒的小腳,緩解一些風寒的病痛。

  午后,孟子吟依舊靠在石壁上若有所思,而近旁的人都以為她也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監(jiān)牢里傳出響亮的哭聲,引得牢頭拿著鞭子一邊大喝著“吵什么!吵什么!”,一邊把鞭子抽在牢門上“噼里啪啦”作響。眾人也把目光看向了天字丙號。

  只見牢房中,子吟把小妹緊緊地圈在懷里,一時間宛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只有一串串眼淚順著她的面頰汩汩而出。

  “喂喂,里面的,怎么啦?這么大動靜!”這左下巴有顆痦子的肥碩牢頭,吼著沙啞難聽的嗓門,沖著里面一頓咆哮。

  但孟子吟仿佛沒聽見似的,依舊仰著脖子嚎啕大哭一陣,又停下來一陣,宛如夢魘。

  那牢頭不耐煩地沖著里面又吼了幾句,孟子吟才像恍然聽到一般,呆滯地回神,喃喃道:“牢頭大哥,我妹妹死了,她得的是時疫!”

  牢頭聽了一愣,隨后向后退了幾步,馬上掩住口鼻,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時疫的厲害。

  孟子吟轉過臉來對著牢門:“大老爺,您看,我的頸上也出現(xiàn)紅斑了……”

  說著,她撩開左邊的頭發(fā),露出半邊雪白的脖頸,仔細一看,雪膚之上確實有星星點點的紅斑,在膚色映襯之下,顯得甚是駭人。

  孟子吟唯恐他看不清楚,挪動身體慢慢靠近牢門,那牢頭嚇得一蹦三尺遠。

  “小女子粗通醫(yī)理,大老爺,我妹妹放在這陰暗潮濕之地,遲早腐爛了,您趕緊尋個人把她送出去吧!”孟子吟語聲殷切,似乎頗為關心牢頭的生死。

  牢頭猶豫地看著她。

  “不過我只是和發(fā)病的妹妹獨處了幾個時辰而已,便已然病入膏肓,不曉得您這里哪位大人敢冒此等風險了,畢竟是人命關天啊!想來他們也有妻子、父母,若是染上時疫那恐怕……”說著,孟子吟伴著一聲嘆息搖了搖頭。

  牢頭很為難,他想到前幾日抬出去那具感染了時疫的尸體后,已經有兄弟出現(xiàn)了癥狀,但如果放任尸體在這里不管,那必定會讓時疫在天牢里蔓延,那后果不堪設想,可若是讓他的好兄弟來抬這具宛若劇毒的尸體,怕是不會有人愿意的。

  當然,他自己頭一個不愿意。

  孟子吟察覺出他眼里的懼怕,適時開口道:“老爺能否讓我把妹妹背出去,我沾染時疫,已是將死之人,您派兩個人遠遠跟著我們就行,到了亂葬崗,我把妹妹埋了,估計自己也差不多會死在那里了,這樣也不會臟了您的手。若是僥幸沒死,我再跟著回來,您看如何?”

  孟子吟當然知道,一旦到了亂葬崗,怎么還會讓沾了時疫的她活著回來,但眼下讓她走出牢門的只有這唯一的辦法,她決定賭上一把。

  牢頭在牢門外踱步,孟子吟勉強從地上站起來,把受傷的那條腿展示給牢頭看,以此告知牢頭,她有傷,跑不了。再者,進了天字號牢房的人,古往今來,還沒有人能活著出去的,少她一個自然也不少。肥碩牢頭和邊上一個年齡比較大的牢頭口耳低語了幾句,便放行了。

  孟子吟背起五歲的孩童,使盡渾身解數(shù),鼓了一股勁兒扶著墻壁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丙號。

  牢房中間的夾道其實并沒有很長,但是孟子吟卻走得很慢,兩邊的孟家人都在目送著她,雖然大部分都與她不甚相熟,但是每個人眼中都流露出幾分憂慮和同情。

  孟執(zhí)的夫人楊氏望著她們,眼眶里的淚水直打轉,她低低喚那孩子:“子吟……”

  孟子吟路過她時,勉強擠出了一點微笑,沖她示意。

  好不容易挪到了出口,陽光撲面而來,她內心一陣悸動,陽光果然是世間萬物中最美好的東西,尤其是在經過漫漫長夜之后。

  牢頭果然派了兩個瘦高個的人在后面跟著,他們大概也知道時疫的厲害,所以并沒有靠近的打算,這正和孟子吟的心意。

  天牢距離亂葬崗還有一段距離,若是以正常腳力,大概需要一個半時辰。

  年少時她曾和膽子大的小伙伴從京城去過亂葬崗附近玩耍,去那里的路她再熟悉不過了。

  而今她倚著這條壞腿,身上背著一塊兒重物,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墳場,這速度豈止慢了一半。

  她一面緩步走,一面雙眼不停地向四周枝葉茂盛處尋覓。

  說來,她背上的瀾兒還并沒有真正死去,只吊著微弱的一息,不過這孩子面目如塵土,眼圈烏黑,不近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仿佛死了一般。

  憑著孟子吟在娘親留下的醫(yī)術中的一些零星病例,她知道瀾兒沾染的疫癥非常輕微,和前朝那駭人聽聞的時疫并不相同,只是癥狀上頗為相似。

  至于她,根本沒有染上什么時疫,脖子上的紅疹是自己沾了傷口上的血隨便點染上去的,她摸準了人們對時疫的畏懼,也知道天牢之中將死之人命如草芥,才決定棋逢險招。

  此刻,她默念著幾種藥理,想要在這山林間尋到幾味能夠假死閉氣的草藥,也好躲過這最終一劫。

  頭頂?shù)奶栒媸嵌纠?,這還沒到盛夏,灼灼陽光已經肆無忌憚地掠奪人間,山林里樹葉曬得有些卷曲,靠近道邊的樹更是曬得樹干發(fā)燙。

  孟子吟近日并未吃飽睡足,被太陽一曬,更是覺得自己昏昏沉沉,仿佛只肖一刻,便會立即暈倒過去,她的腳步也越來越沉重。

  斜眼偷瞄后面不遠處的兩個瘦高個兒差役,這會兒也是哈欠連天,讓他們來做這等奇怪差事,兩個人心底自是極不情愿的,只盼著下午能走到亂葬崗,他倆也好送這兩個累贅上西天,也算的二人功德圓滿。

  這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言碎語,似乎并沒有誰注意到樹林里風聲在悄悄變化。

  孟子吟漸漸難以集中神思,天地間的暑氣似乎都毫不留情地籠罩在她身上,樹梢上的蟬鳴聲也極其聒噪,在她的腦中、心中來回磋磨。臉上、身上都被汗水濡濕,寬大的囚衣此時有一半都緊緊貼在了皮膚上,異常地難受。

  她只顧著將背上不斷下滑的瀾兒背起來,腳下一個沒留神兒,踩中了洼地,身體一下子失去重心,向前撲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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