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晚在洞中拐過一個彎，發(fā)現(xiàn)那不絕于耳的轟隆聲已漸減弱。
塌方是終于要停了嗎？
但聲音停下來后，眼前的幽暗顯得更為駭人。
“小翠……你在哪里……”
姜晚晚一路走，一路想要喊，又不敢喊出聲，害怕引起新一輪的塌方。
終于不知道什么時候，前方傳來了一句回應(yīng)：
“……小姐？”
一個人影從對面走來。
“小翠……？是小翠？！”
洞中晦暗不明，但姜晚晚一眼就能認(rèn)出小翠熟悉的輪廓。
“小姐？！你怎么進來了？這兒太危險了！”
小翠飛快奔過來，差點被滿地的石礫絆倒。
她緊緊握住晚晚雙手，焦急地摸了幾把：“小姐沒受傷吧？……哎呀！這里怎么黏黏的？！是血嗎？小姐流血了嗎？！”
“我沒事?！苯硗碛悬c頭疼她的大驚小怪，又感動于她對自己的關(guān)心，“你呢？你還好吧？”
“小姐不用擔(dān)心，小翠我可結(jié)實著呢！”
“那你們……”晚晚反過來拉住她的手，“找到黎村長人了嗎？”
問起這個，小翠只能搖頭：“找不到，到處都是埋成堆的石塊，他們到里頭去找了，讓我繼續(xù)在這洞口附近看看，但塌方實在太嚴(yán)重了，怕就怕人已經(jīng)……”
“等等！”姜晚晚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小翠，我們先別說話，你聽聽，是不是有什么聲音……”
安靜的洞窟中，一陣細(xì)微的沙沙聲響起，像是沙礫在被人費力地推動。
“村長……？黎村長？”姜晚晚小聲喊了一句。
“救……”微弱而含糊的音節(jié)自腳邊傳出，晚晚立馬反應(yīng)過來，“有人！有人在石堆下面！”
姜晚晚挽起衣袖，趕忙彎腰開始撥地上廢石：“快，小翠，救人！”
兩個人就著微弱的光，開始一點一點搬開地上的石堆。
黑暗中的洞窟無比凌亂，一地尖銳殘骸層層擠壓，如果稍微有那么一點清晰的光亮投到面前，所見場面想必會令所有人窒息。
姜晚晚不敢細(xì)想，只是奮力地挖著。
終于，她感覺自己摸到了一只尚有溫?zé)岬氖帧?p> “黎村長！是黎村長嗎？！”
姜晚晚用力握住那只手，試圖喚醒石堆下的人。
“是……救……我……”
即使回應(yīng)十分虛弱，但還是讓晚晚瞬間充滿希望。
“黎村長，你別擔(dān)心，我們馬上救你出來！”
但這片廢墟沉重如同小山一般，僅憑小翠和姜晚晚她們二人的力氣實在難以為繼。
但晚晚顧不得計較這些，她只是拼命地、用力地挖著，無論是石礫劃開她的手指，還是碎屑刺穿她的皮膚，她都毫不在意，依舊不斷往下刨。
“你要撐住，我們馬上就能救你出來了！”
突然間，洞中再度響起什么東西墜落的之聲，陸陸續(xù)續(xù)，聲音逐漸增強。
晚晚不了解這響聲是為什么又開始的，但她很清楚，現(xiàn)況不妙。
“小翠，這會不會是……”
“小姐，我以前聽說，一般山上塌方，都會連續(xù)好幾回，即使一時停下來了，也很有可能馬上有第二輪、第三輪的塌方……”
“所以，這很可能是下一輪的塌方?！蓖硗泶篌@失色，“小翠，這樣，這樣……你快去將其他人喊來，一起幫忙救人，快！不然下一輪塌方開始就完了！”
小翠領(lǐng)了命，踉踉蹌蹌地跑開。
過了好一會兒，小翠總算帶著幾個壯漢回來了，那都是先前一同進來山洞尋人的村民。
看著村民們拎著鐵楸，涌上來一起幫忙，姜晚晚不由喘了口氣，這才感覺到雙手火辣辣地疼。
隨著石塊一一被挖開，黎村長的身子露出了半邊。
但與此同時，洞窟深處的轟隆聲正飛快靠近。
那聲音又急又響，似乎帶著千軍萬馬。
一個村民抬頭看了一眼頂上：“不好，這回恐怕要比之前嚴(yán)重得多，這個山洞馬上就要塌了，大家快一點！”
每個人都加緊了手下的速度，危險僅在旦夕之間。
巨響愈發(fā)震耳欲聾。
小翠抿了抿嘴唇，暗地拉住晚晚胳膊：“小姐，照這個速度，要挖開這堆石頭很可能來不及了。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了最后那車銀子，小姐，我們別管那么多了，一起去把銀子拉出去，這樣至少我們的差事就算完成了！”
姜晚晚一愣，眼前的昏暗令她瞧不清小翠的模樣：“小翠，人命關(guān)天，我們怎么能只顧著銀子？”
小翠拉緊她：“小姐，你從前多次教導(dǎo)小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達目的還需不擇手段，黎村長雖是一條人命，但這災(zāi)銀卻是關(guān)系著天下千千萬萬更多的人命，孰輕孰重，小姐你是清楚的呀！”
“你……”晚晚震驚于小翠的言辭，從前的女主竟多次這樣指點自己的丫鬟？自己筆下的女主……竟是這么想的？
“小姐……”小翠還想勸，但那石堆下方，仍有膝下半條原本瘸了的腿被壓住的黎村長突然也開了口：“鄉(xiāng)親們……來不及了……你們……先走……別……別管我……快走……”
黎村長這么說著，但沒有一人停下手中的動作——
“村長，我們怎么可能丟下你！”
“就是！如果丟下你，我們哪有臉回去見阿諾！”
承諾聲此起彼伏。
黎村長搖著頭，虛弱地喘息著，伸手想去揮趕那些仍在用鐵楸挖著石塊的人們。
“你們別管了，別管了……快走……”
他的手無力地抬起，輕微地掃過在一旁的姜晚晚。
晚晚突然覺得一股切身的寒意，從被觸碰的那一片肌膚，一路順延到心里。
雖然洞中黑暗，但她仍不敢低頭去看黎村長的模樣，她害怕直面眼前的一切。
“小姐……”小翠依舊想要繼續(xù)勸說，“你說過，萬事總有犧牲，我們得權(quán)衡利弊呀！小姐！”
姜晚晚一聲不吭，她不想回答，也不曉得該回答什么。
因此她只是咬著牙，默默地繼續(xù)用力刨著身下的石堆。
她不知道村長在這段劇情里會不會死，其他村民在這段劇情里會不會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這段劇情里，究竟會有什么樣的后續(xù)。
當(dāng)初她寫這段稿子的時候，只說了女主上三龍山奪回了十二車白銀，風(fēng)風(fēng)光光回了洛城，從此飛黃騰達，她甚至在下文寫了女主如何巧妙地將這些白銀分作兩份，一半拿去賑了災(zāi)，一半用來招募了她自己的勢力，著實一箭雙雕，兩全其美。
通篇情節(jié)里，她并不在意配角怎么樣，也不在意那些災(zāi)民最終的結(jié)局——她關(guān)心的只有自己作為女主所擁有的一切。
但現(xiàn)如今，自己代入到這個劇情里時，周遭的人和事都變得如此真實起來，讓她不禁回想，自己寫的這些故事，這么寫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自己筆下的女主，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主？
隨著塌方的轟隆聲逐漸逼近，每個人頭上都冒出冷汗，死亡近在咫尺。
在這一刻，誰也沒料到，黎村長突然坐起來，雙手奪過身旁那人手中的鐵楸，拼盡全力地，砍向了自己膝下的那半條瘸了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