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樊玉凜替自己往返洛城給嬴雙殿下送信的這三天里,姜晚晚每日都會“假意”經(jīng)過那呂家坊,好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每一次,她都會遇到蒙脫。
而與此同時,她還接連遭遇了好幾件怪事。
先是上堂的時候,不知誰送來一份兒禮,一打開便是一縷縷粉末撒出,粉屑落地便冒起劇烈的氣泡,腐蝕掉整片磚石。
再是下了堂后去茶坊買果子時,那果子在吃之前骨碌碌掉了一顆,路過的野貓才舔了一口,就馬上嗚呼歸西。
還有什么市集閑逛幾乎被花盆砸到、走夜路差點被野狗追咬、院子中踩到炭手印摔倒、河邊賞月直接被推下河……
種種兇險簡直都像是有所預(yù)謀。
姜晚晚原本就已經(jīng)懷疑有人從中作梗,想要置她于死地,結(jié)果這一天,她終于在三更時分、官舍后院的圍墻上,逮著了一個偷偷摸摸準(zhǔn)備往院子里潑什么東西的家伙。
那個可疑的大漢在姜晚晚和小翠兩人一左一右的包抄下,狗急跳墻,結(jié)果被姜晚晚一早設(shè)好的陷阱勾住,卡在墻上動彈不得。
姜晚晚低頭瞅了瞅墻底下一大桶黑乎乎玩意兒,不太看得清里頭是啥,于是便蹲下來,用勁兒盯了盯。
“這是……炭灰?”
晚晚一瞬間想起了前后院那一片又一片蔓延的炭手印。
這幾日來的一切怪事,都有了確切的緣由和證據(jù)。
姜晚晚瞪著那桶灰,一拍大腿,朝著墻上怒氣沖天:“是那個呂家炭窯坊派你來的吧?來干什么?抹炭手印???還是裝神弄鬼?”
墻上卡著的大漢不說話。
小翠湊上來,也用勁兒盯了盯那個桶:“看來你們是想用這些招數(shù)來嚇唬我家小姐,想把我家小姐嚇到不敢再管那炭窯里頭的事?”
姜晚晚冷笑:“天真!太天真了!”
小翠又斥:“可惜你們算盤打錯了!我家小姐聰慧過人,勇猛無邊,你們這些自作聰明的小把戲,騙得了從前那些傻官兒,可騙不了我家小姐!”
姜晚晚搖頭:“愚蠢!太愚蠢了!”
小翠叉起腰:“告訴你們!你們越這樣做,越說明心里有鬼,只要你們一日還在那炭窯坊,我家小姐就定會把你們那些骯臟事查個一清二楚,稟報圣上,將你們給一鍋端了!”
姜晚晚點頭:“沒錯,你們跑不掉的……誒,不對啊,小翠你怎么又把我臺詞說了?”
“沒有啊小姐,我是替您說的!”
“……行吧行吧?!?p> 姜晚晚擺擺手,又看向那大漢:“先不說呂家坊怎么樣,就說你。他們派你來,除了嚇唬我之外,還要干什么?要殺我嗎?為什么要這么做?在隱瞞些什么?通通交代!要是不說,可就怪不得我作為臨玉城的典司,要用大刑了啊?!?p> “用刑可疼了,摧心剖肝!血肉模糊!”
小翠說得繪聲繪色。
墻上的大漢好像根本沒有被這一大輪話給嚇住,他梗著脖子,用完全無所謂的語氣道:“大人,我就是路過,您可不能對一個路過的無辜百姓用刑吧?”
姜晚晚氣結(jié):“你路過,你路過能路過到我這官舍的墻頭上?”
“怎么不能?”大漢在墻頭掛得累,干脆就直接趴那兒了,“我家就在大人您這宅子對面,我繞過去呢,有點遠(yuǎn),直接走呢,又走不過去,那可不就得翻個墻跨過去么?大人,您是父母官,總不會不給行個方便吧?”
姜晚晚氣得手抖,指著那桶黑不溜秋的東西再問:“那你翻墻帶這個干什么?”
大漢眼睛一轉(zhuǎn):“我是個燒窯的,帶點活兒回家干沒什么問題吧?”
晚晚大為震驚:“這種活也能帶回家干?”
眼見快要瞎掰不下去,大漢話鋒一轉(zhuǎn),開始求饒:“大人,您看我這也掛這么久了,怪累的,放我下去成不?您是父母官,總會體恤我們這些貧苦百姓的吧?”
姜晚晚白了他一眼:“我問你,你是呂家坊的人?”
大漢猶豫了一下,點頭。
“那好,我再問你,你們那呂家坊里頭,除了燒窯做貨還有別的什么沒有?”
“沒有、沒有,大人,您看您上回不也來過我們那兒嗎,啥也沒有啊?!?p> “你還知道我去過???你知道得還挺多?!?p> 姜晚晚卯足了氣勢,嚇唬他:“別裝傻了,如果你再不老實交代,那我就真的只能用刑了?!?p> “別別別啊大人!有話好好說嘛,您可是咱們的父母官哪,有話好好說嘛……”
“那你還不說實話?”
“實話!實話!都是實話!那呂家坊里頭除了炭窯……就是啥也沒有?!?p> 大漢一邊胡扯,一邊在墻上窸窸窣窣不知道動什么,姜晚晚盯他盯得脖子酸,忍不住低頭活絡(luò)了一下。
只這么一會的功夫,就聽得小翠驚叫一聲:“小姐不好!他要跑了!”
只見那大漢不知何時身體已翻出墻外,一陣落地聲響起,大漢一溜煙跑得人影全無。
“可惡!”姜晚晚怒從心生,“那家伙跑那么快,一定心里有鬼!”
說罷她一把提起炭桶:“走!咱們這就跟上去!”
小翠看了一眼頭頂三更天的月亮:“……現(xiàn)在?”
“現(xiàn)在!”
“可是小姐,現(xiàn)在這深更半夜的會不會不合適……”
“正是要這半夜才能殺他個措手不及!小翠,叫上三牛,我們走!”
“誒,誒……小姐,你手上這個桶……?”
“哦,桶不帶了!”
一轉(zhuǎn)眼,姜晚晚和小翠再次來到了呂家炭窯坊門前,只見明明是夜露時分,外頭門戶大閉,杳無人煙,里頭卻火光沖天,人影晃動。
姜晚晚小眼一瞇,看出一絲端倪:“誰家炭窯坊會半夜燒窯?一定有古怪!”
小翠摸了摸鼻尖,顯得有些煩躁,她煩躁的時候總愛做這個動作:“小姐,這炭窯一旦燒起來,向來都是要通宵達(dá)旦的,也挺正?!?p> “是……是嗎?咳、咳?!蓖硗砑僖馇辶饲迳ぷ?,以掩蓋自己對古代常識的匱乏。
“不管怎么樣,這個呂家坊肯定還是有問題的,不然不會一直想方設(shè)法地防著我進(jìn)去,走,我們從后頭繞一圈看看?!?p> 待她們環(huán)著呂家坊高墻走了一圈,來到一個有著窄窄老鼠洞的墻角時,晚晚突然聽到了微弱的啜泣聲,從洞的另一頭若有若無傳過來。
姜晚晚脫口問:“誰在那里哭?”
啜泣聲戛然而止。
晚晚嗖地蹲下來,探頭朝那小小的洞湊過去。
“誰在哭?”她問。
對方?jīng)]有回答。
突然又有一陣腳步聲從洞那頭啪嗒啪嗒傳來,似乎一下子圍捕住了某個人。
“快,抓回來!想跑到哪里去?!”
方才的啜泣轉(zhuǎn)成了悲戚的哭聲,隨著凌亂的腳步聲快速遠(yuǎn)去,留下最后一句話透過小小的洞飄來——
“救我——”
姜晚晚大驚失色:“怎么回事?!”
她一下子站起來,拔腿就要跑:“小翠,我們快進(jìn)去,救人!”
“小姐別沖動!”
小翠嚇了一跳,一把拽住姜晚晚:“小姐,你冷靜點,我們現(xiàn)在不能貿(mào)然進(jìn)去,我們一無武力,二無增援,進(jìn)去就是送死呀!”
“可是里面分明有事啊!三牛呢?三牛呢?快讓他到門口放風(fēng),我們可以里應(yīng)外合!”
“三牛說他身體不好,有殘缺,過了亥時人就動不了了,只能躺在床上。”
“……這什么理由?!苯硗頍o語,“罷了罷了,我們自己進(jìn)去!”
“小姐!我們這樣進(jìn)去就是送死??!”
姜晚晚一跺腳:“死就死吧,救人要緊!”
“小姐!”
小翠還想說,姜晚晚打斷她,萬般自信地指點道:“小翠啊,你別怕,對旁人來說這自然是兇險,但對女主來說,那可完全不一樣,我有女主光環(huán),沒事的!”
“女……什么環(huán)?”
“女主光環(huán)!唉,你沒當(dāng)過女主,不懂得女主光環(huán)的力量,從來到這里以來,這么多次我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這就是女主光環(huán)的力量!算了算了,你根本不懂,你聽我的就對了!”
說完,姜晚晚拉著小翠,義無反顧地朝著高高的墻頭爬了上去。
夜月如雪,冷意入骨,滲透大地。
姜晚晚這時還不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即將是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