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蕊跪在佛像面前,盯著佛像看了好久,昏黃的燭火下,跟五年前不經(jīng)意間瞥到佛祖的場景一模一樣,她心里的三個問題早在她心頭翻來覆去許多年,她轉(zhuǎn)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的時候,就靠著這一點點希望撐下去。
她想問佛祖:
怨乎?
愛乎?
能歸乎?
前兩個問題是雪寂一直沒有給她的答案,而第三個問題與她無關(guān),卻與他有關(guān)。
此刻,她看著佛像金身,心中卻一直想一個問題,想了許久,她端端正正跪在蒲團上,開口道:“佛祖,小女子名叫時蕊,年方二十,是魔族妖女,本不該叨擾佛門清凈,但從小被父母拋棄,為師父雪寂收養(yǎng),師父一生光明磊落、剛直不阿,為保仙界眾生與魔族大戰(zhàn),此戰(zhàn)后遂皈依佛門,他為蒼生祈福,從不曾做過一點虧心事,為了救我的夫君慕連,剖心而死,魂飛魄散!”說到此處,時蕊臉頰上早已眼淚不斷。
她繼續(xù)道:“小女曾聽師父說,用功德砌好了佛像金身,便可問佛祖三個問題,這五年,我夙興夜寐,不敢貪睡,在人間除妖降魔,絲毫不敢懈怠,今日終于功德圓滿,塑好佛像金身,如今,我就想問佛祖我?guī)煾浮?p> 此處她頓了片刻,她起身叩頭道:“能歸乎?”
周圍一片寂靜,除了燭火偶爾燃燒時發(fā)出噼啪的聲音外,別的一絲聲音也無!
她起身,再叩首道:“能歸乎?”她的聲音已隱隱發(fā)顫,但她還不敢哭,她跪在蒲團上,希望奇跡出現(xiàn),可是周圍仍然一片寂靜!
她再次起身,接著跪下,大聲喊道:“能歸乎?”這一句說得十分凄厲,但是她都顧不得這許多,她只想要個答案!
她繼續(xù)跪在蒲團上,良久,她抬頭看時,淚眼朦朧中看見佛像仍然莊嚴(yán)肅穆,似笑非笑地瞧著跪在蒲團上的她,她沒有聽見任何聲音,都是假的,這個說法是假的!
她含淚而笑:“師父,你看吧,你告訴蕊兒的故事是假的!是假的!”說完,她的胸中就升騰起怒氣,這一切都是騙人的,不只師父騙她,慕連也在騙她,這樣哄小孩的故事,她居然信了,還堅信不疑!
她眼中怒火更甚,手一伸,拿出青松劍,朝著佛像砍去,這一劍帶著她十足十的怒氣,頃刻間,完好的佛像金身便被青松劍劈成了兩半,正殿的房頂也未能幸免于難,佛像隨著這一劍劈下去,兩邊重量無法平衡,瞬間朝著兩側(cè)倒去,轟隆一聲巨響,將慕連砸得魂飛魄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還沒等腦袋想好應(yīng)對之策,身體已經(jīng)朝著正殿跑去,推門一看,時蕊站在殿中,手中拿著青松劍,背對著慕連。
慕連大叫道:“夫人,你怎么了?”
時蕊回過頭來看他,那一刻,他覺得她的眼神可怕極了,仿佛他是十惡不赦之人,時蕊化作龍身,金色的龍鱗在夜里仍閃著光芒,她的尾部一擺,就將正殿里的佛祖金身甩得四分五裂,她從屋中騰躍而起,慕連連忙追上去,可是任他如何喚她,她都不理他,只顧朝著天界飛去,慕連化作原身,纏繞在時蕊身旁,周圍開始電閃雷鳴,妖氣漸漸增加,四處全是黑壓壓一片,紛紛呼喚道:“煙云殿下!”
時蕊化作原身后,若不盡快恢復(fù)的話,總會招來妖邪,慕連想要攔住她,時蕊根本不愿停下,她左奔右突,就突出了他的防線。他將結(jié)界做在兩人站立之外,防止妖邪入侵。
慕連恢復(fù)人身,立于半空喊道:“夫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時蕊也化作人身,冷冷地瞧著他:“我要去問問佛祖,我?guī)煾傅降啄懿荒芑貋?!?p> 慕連道:“你去不了西天,到不了如來身邊,就會被眾神拿下的!”
“那我也要試試!”時蕊倔強不肯退步。
慕連道:“時蕊,你看清現(xiàn)實吧!你師父回不來了!”
時蕊瘋了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我不聽,我要去問問佛祖,到底我?guī)煾富夭换氐脕?!?p> 慕連看著她那痛苦的樣子,他也開始瘋狂地喊道:“他回不來了,人死如燈滅,他回不來了!”
時蕊淚眼朦朧看著他,朝著天空嘶吼了一聲,跪在云中,哭得撕心裂肺:“師父,師父!”
慕連看她逐漸接受這個結(jié)果,心中酸澀,輕柔地拍著她的背,但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他說出那樣錐心的話,想必時蕊十分不好受,但是他不得不借此來喚醒她的理智。
結(jié)界阻擋的妖邪漸漸退了,慕連將時蕊帶回了辛梓府。
晚上,慕連給她備好飯菜,她也毫無心思吃飯,不哭不笑,不吃不喝,這模樣倒比五年前她師父走那會兒更傷心了,慕連不禁思索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晚上,他給她洗漱后,讓她躺下睡覺,她也只是躺下,不愿閉眼睡覺,他伸手去摸摸她的眼,想讓她趕緊睡,可是觸手都有些滾燙,他馬上喚了門外伺候的侍女去找司藥仙君。
隨著司藥仙君一道來的還有曼陀羅華仙使——醉心,醉心跟著來了以后,道:“我剛好去司藥仙君府上拿些藥,聽到你府上的侍女急急忙忙來報,說時蕊病了,我就一道來看看!”
慕連也沒精力招呼她,便道:“太子妃,請坐吧!”
司藥仙君診脈之后道:“夫人這是悲傷過度,病邪侵體,才發(fā)起燒來,這種問題其實不會太大,只要今晚能將溫度降下來,只是小仙看夫人似乎求生意志不高,只怕有些危險!”
慕連道:“司藥仙君,那有什么法子可治嗎?”
司藥仙君道:“神君夜里可派人時不時以冷水將帕子沾濕,敷在額間,給她降溫,再在身旁多說說話,喚起她的求生意識,只要能度過今晚,再吃幾服藥下去,將這熱發(fā)出來,就能好!”
慕連道:“多謝仙君!”
醉心看到這情況,心里有些擔(dān)心,但是還是說了告退,改日再來看時蕊。
暮色之王
再次讀到時蕊三問佛祖的段落,心里仍然覺得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