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按察使衙門兩位大人,從高翰手中借了二十余名衙役,隨后直接帶緝拿文書,沖進了青州府衙門。當場捉了袁成仁和左良虎。
兩人初始還十分掙扎,但看了文書,才垂頭喪氣地放棄抵抗,隨后便被下入青州府大獄中嚴加看管,只待三日,便要被押赴齊州問罪。
昏暗的牢房中,耳邊偶爾傳來一聲聲的呻吟。那是不知道哪個犯人被拖出去打了板子。
周遭的空氣中,散發(fā)出一種令人作嘔的霉味。
最深處的一間牢房中,關押著一名蓬頭垢面的罪犯。
罪犯臉色蒼白,正癡癡地看著眼前的虛空,神情頹然。
這名罪犯,正是犯了大案的前青州府通判左良虎。
左良虎呆呆地看著前方,心中卻是思慮紛飛,更多的則是悔恨異常。前幾十年的經歷一點點浮上心頭。
左良虎出身于營陵縣的一個農家。年幼時窮困異常。后來靠著村里宗族的接濟才得以讀書。
寒窗苦讀十余年,終于在自己三十二歲時中舉,此后便踏入了仕途。之后,又在官場中摸爬數(shù)年,這才當上一府的通判。沒想到,如今,因一時的貪心,竟落得如此下場。
想到這里,左良虎重重地嘆了口氣。不過,他心中也清楚,沒有什么好可惜的,畢竟是罪有應得。
突然,正在回憶往事的左良虎似乎想到什么事情,臉上表情瞬間復雜異常。隨即轉身拍打起厚重的牢門,拼盡力氣喊道:
“我要見高翰!我要見高翰。。。。。”
天邊明月高懸,灑下滿目清輝。
營陵府衙內,寂靜無聲。住在最里側房間內的高翰剛剛吹燈睡下。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p> “大人,大人,睡了嗎?有急事?!?p> 高翰從床上坐起來,“王二,怎么了?”
“大人,青州府監(jiān)牢有人來,說是左良虎今晚一定要見你?!?p> 提起左良虎,高翰心中不免一痛。畢竟兩人是曾經的同窗好友,當年在報國寺也曾一起談論經世濟民之策,沒想到今日竟落得如此田地。
高翰知道左良虎的性情,若不是有要緊事絕不會這么著急。
高翰趕緊起身,連忙道:“快備轎!”
不一會,一座轎子從營陵縣府衙抬了出來,在一片銀月的清輝中,快速向青州府監(jiān)牢方向而去。
不多時,高翰已經來到青州府監(jiān)牢前,便在獄卒帶領下進入了監(jiān)牢。
高翰慢慢來到一處牢門前,牢門內,左良虎和他正面相望。
見了高翰,左良虎低下了頭,
“高翰兄,今日在這里見面,我實在是羞愧難當?!?p> 高翰嘆了口氣,“左兄,你這是何必?當年你我在報國寺備考之時,你對貪官污吏是如此深惡痛絕,還稱有朝一日做了官,定要將這些人一一掃除。”
“可是,你做官才幾年,沒想到就作出這種事!”高翰痛心疾首,“你可知依照大明律例,你會受何種刑罰?”
左良虎站在那里,沉默許久,終于抬起頭,
“事已至此,縱然悔恨,也已經無濟于事了?!?p> “我早已羞愧難當,本來已經沒有臉面再見你?!弊罅蓟⒕従彽?,“但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p> “什么事?”高翰有些好奇。
“那位張先生。”
“張先生?”高翰更好奇了,為什么在牢里突然說起張先生?
左良虎走到牢門前,注視著高翰,低聲道:
“沒錯,這位張先生絕非常人。高翰兄今后一定要好生對待這位先生,如今官場險惡,高翰兄之后若真遇到什么麻煩事,張先生或許能幫助高翰兄?!?p> 高翰聽起來更加糊涂,“為何這么說?”
左良虎嘆了口氣,“當日是我有眼無珠,輕慢了張先生。若是聽了張先生的話,或許我還有一線生機?!?p> “這從何說來?”
“高翰兄,你可記得,那日,我曾讓張先生測我生死之期?”
“那自是記得?!蹦侨眨瑥埿c左良虎因為此事不歡而散。
“張先生剛說出我的死期,我還不以為意,只當他是我尋常見過的那種江湖騙子,可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當時真是愚蠢至極?!弊罅蓟⒄Z氣中滿是后悔,
“直到我那日看到按察使衙門的緝捕文書,我才恍然大悟!”
“哦?這是為何?”
“你可還記得張先生當日所說的我的死期?”
高翰想了想,“大概是說一死之日在成化十年八月初三,二死之日,在五月十三?!?p> 左良虎又重重嘆了口氣,“當日緝捕文書上,落款日期便是五月十三,這恐怕就是我的二死之日?!?p> “那去年八月初三呢?”
“看到緝捕文書后,我才仔細想了想張先生說的話。”左良虎垂頭頓足道,
“后來,我才想起!這去年八月初三,正是我收下青州知府袁成仁賄賂之日!那日我收下那筆不義之財,一切就已經注定了。那日,豈不就是我的一死之日嗎?”
高翰聽了,頓時愣在原地。
“難道真的如此之準?”
“不差一分一毫!”左良虎依舊垂頭頓足:“真就有如天算!若是那日聽了張先生的話,按察使衙門緝捕文書尚未發(fā)出,我主動投案,恐怕還有一線生機!”
“可惜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
左良虎滿臉自責,沉默許久,終于再次望向高翰。
“高翰兄,我錯就錯在一不該徇私枉法,做那喪盡天良之事;二不該有眼無珠,不識高人,喪失最后生機。
所以,高翰兄,定要好生侍奉張先生,或許將來也可救你一命啊。”
。。。。。
過了許久,高翰終于走出了青州府牢門,坐上轎子向營陵縣衙趕去。
一路之上,高翰有些恍惚,剛才聽到的一切太過離奇,甚至比他那日遭遇妖邪還要離奇,
畢竟,天命運勢,虛無縹緲,更加難以捉摸。
“難道真有人能如此準確地勘破天命?”
不知顛簸了多久,那頂轎子終于停了下來。但轎子里的高翰還沉浸在思索中,竟不知道已經到達縣衙了。
王二在轎子外遲遲不見高翰出來,只得伸手掀開轎簾,道:
“老爺,到了?!?p> 高翰這才被驚醒。高翰想了想,對王二道:
“王二,從明天開始,動用一切方法,盡快找到張先生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