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毒計
“請稟報福晉，妾身有急事，有急事求見福晉?！?p> “可福晉剛睡下......”喬春雖然無奈，看見李令月神情恍惚，頭發(fā)都亂了都沒來得及梳洗，又知道李令月剛剛省親回來，想必是娘家有急事，喬春并非鐵石心腸，經(jīng)不住李令月淚眼朦朧的再三哀求，便松口了，讓李令月在院子里稍候片刻，自己去請示祿銀。
“她真有急事？”祿銀邊穿衣服邊說。
“是的，奴婢從來沒有見過李氏如此著急，想必遇到難事?！逼讨g，喬春給祿銀穿好了鞋襪，扶著祿銀坐到正殿上。李令月進來后便跪下聲淚俱下地哭訴哀求，將父親的病情告訴了祿銀。祿銀大驚，認為渾身起紅疙瘩肯定是天花。天花那可是一種最可怕的病，大清王朝差一點斷送在天花的手中。世祖順治皇帝在位期間京城曾經(jīng)爆發(fā)兩次大規(guī)模的天花疫情，第一次是康熙皇帝五六歲的時候，康熙皇帝也不幸染上了天花，但是康熙當時年紀小，挺過去了。那次疫情京城死了數(shù)十萬人，宮里病死的太監(jiān)宮女數(shù)以千計，慘不忍睹。沒過幾年又爆發(fā)了第二次天花疫情，順治皇帝不幸染病，幸運之神沒有再次眷顧大清王朝，年僅二十四歲的順治皇帝愛新覺羅福臨被無情的天花，奪去了如花一般年輕的生命。
此時祿銀已經(jīng)被嚇得滿身冷汗，哆哆嗦嗦地站起來，不想雙腳已經(jīng)癱軟，又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福晉，你這是怎么了？福晉?！眴檀阂姞钜荒橌@愕，上去扶著主子詢問道。
“大膽李令月，你父親肯定是天花，你接觸了你父親，身上八成沾染了病毒，你想把整個圓明園都染上天花嗎？你想害死王爺嗎？”祿銀伸手指著李令月訓(xùn)斥道。
“福晉，妾身的父親并不是天花，福晉，還請您找個太醫(yī)給父親看看吧！”祿銀已經(jīng)被天花病魔嚇得神志不清，不論李令月這么解釋，祿銀認定李知府得的就是天花。勒令丫鬟把李令月和弘時所有的衣服用品全部燒了，李令月也被強行去沐浴更衣了。祿銀命令下人戴上面紗對圓明園各處進行消毒。鈕祜祿琴兒和耿燕舞抱著弘歷和弘晝在園子里玩，看見一大批下人們戴著面紗，神情凝重腳步匆匆忙忙，鈕祜祿琴兒攔住了一名下人，問道：“為何這般？園子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回格格，天花，李福晉的父親得了天花，李福晉怕是把病毒帶到園子里來了。”回完話，下人們繼續(xù)撒白醋消毒。天花，無論是耿燕舞還是鈕祜祿琴兒都被嚇得面色慘白，抱著孩子回了屋子里。正在西洋樓看書的綰意也察覺院子里似乎不對勁，派遣汪姑姑前去問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得到答案的汪姑姑也驚愕不已。
“姑姑，你說李姐姐的父親得了天花？真的是天花。”綰意不可思議地問道，汪姑姑便把事情原委告訴了綰意，綰意了解事情始末后，淡定地說：“朱大夫是京城有名的大夫，他都說不是天花，那我們有什么可擔心的？”
依影從小廚房拿了一碗煮過的大蒜，灑到房間里每個角落消毒，她愁眉緊鎖，喃喃道：“小姐，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嫡福晉都發(fā)話了，咱們還是注意點為好，天花可是很可怕的，難道小姐忘了，奴婢是如何成為孤兒的？”
說起天花，沒人比依影更加恐懼了，十二年前，在江浙一帶爆發(fā)大規(guī)模天花疫情，依影居住的那個村子幾乎是滅村了，依影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親族無一幸免的全部死了。依影也被送到停尸房等死，年遐齡奉命在附近賑災(zāi)，看見依影得了天花竟能奇跡般的好起來，認為依影是有福之人，又與綰意年紀相仿，就把她帶回了家，給綰意當貼身丫鬟。
看見淚眼朦朧的依影，綰意握著她的手，安慰道：“依影，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些只當是夢魘，我希望你能忘記。”
晚上，胤禛和李衛(wèi)回到圓明園，看著圓明園上下一片恐慌，問道：“蘇培盛，去瞧瞧到底怎么了？”胤禛知道來龍去脈，把大家聚集在一起，說道：“祿銀，先把事情弄清楚，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恐慌?！?p> “是，王爺，喬春，去把李氏請過來?！?p> 李令月遠遠地望見胤禛，跑過去跪下扯著胤禛的長袍，哭訴道：“王爺，妾身求王爺，求王爺救救妾身父親。”胤禛把李令月扶起來，嚴肅地道：“好了，別哭了，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哭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tǒng)?。”就跻粫壕瓦M宮請?zhí)K太醫(yī)到李知府府中為他醫(yī)治?！?p> 經(jīng)過一番診治，太醫(yī)院首席太醫(yī)蘇信慚愧地沖胤禛搖搖頭。
“蘇太醫(yī)？你也診治不出嗎？”胤禛問。
“回王爺，據(jù)臣多年經(jīng)驗，李大人像是中毒？”蘇太醫(yī)惶恐地說。
“中毒？不可能，妾身父親一向為人低調(diào)，從不輕易與人結(jié)仇?！崩盍钤碌弥赣H中毒，連連搖頭，父親雖然是知府，但一直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哪里會惹來殺身之禍？
“那蘇太醫(yī)，此毒你能解嗎？”
“臣無能?！碧K信低下頭，一邊嘆氣一邊退了出去。
胤禛用無奈的眼神看著李令月，一旁的李衛(wèi)說：“王爺，臣知道京城無望齋住著一位天下聞名的解毒圣手墨靈，可解天下奇毒。但是墨靈先生脾氣古怪，不肯輕易問診！”
李令月又卑微地跪在胤禛面前，聲淚俱下地求胤禛想辦法救救父親。李令月的兒子現(xiàn)在是胤禛的長子，胤禛對其寄予厚望，看在孩子的份上，此事他也不得不管，派遣李衛(wèi)去無望齋求一求墨靈先生，希望他能施以援手。
墨靈先生是個閑人，閑云野鶴慣了，在京城開無望齋就是為了尋找失散多年的妹妹，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妹妹還沒找到，又怎么能涉足朝廷的事情呢？
李衛(wèi)本來就要無功而返了，忽然隱約望見無望齋內(nèi)室墻壁上掛了一幅少女畫像，此畫像上的女子與年福晉相似度極高。
“敢問墨靈先生，這位姑娘是誰？”李衛(wèi)指著那幅畫像問道。
“那是老朽的妹妹，失散了四十幾年的妹妹？”
三十幾年，李衛(wèi)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年福晉只有十六七歲，怎么可能是這位六十歲老翁的妹妹呢？李衛(wèi)恭恭敬敬地離開了無望齋，可他還是不敢懈怠，回到圓明園就把畫像的事情告訴了胤禛。
胤禛得知這一情況，晚上便去了西洋樓，要和綰意一同用晚膳！飯后，綰意親手泡了玫瑰花茶端給胤禛，胤禛哪有心思喝茶，便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熬U意，本王問你，你母親有姐妹嗎？”
“回王爺，妾身的母親沒有姐妹。外祖父無子女，收養(yǎng)了妾身母親?！?p> “抱養(yǎng)的？原來你母親不姓夏？”
“是，妾身聽母親說過，她還有個兄長，四十幾年前母親和她兄長失散了，母親一個人流落到江南，被外祖父收養(yǎng)，之后就嫁給了父親。”
“綰意，你母親是不是姓墨？”
“王爺如何知道？”
她一臉疑惑地看著胤禛，母親甚少跟人提起過去之事，自己也是在近幾年外祖去世的時候才知道母親姓墨，閨名莫伊，胤禛怎么知道？胤禛吩咐綰意換上老百姓的衣服跟他去一趟京城無望齋。
坐在馬車上的綰意終于憋不住了，問道：“王爺，您要帶妾身去哪？”胤禛沒有回答，掀起車簾看向目的地，到了無望齋，依影扶著綰意下了馬車，綰意一抬頭看見無望齋三個字，嘆息道：“無望無望，看來這主人是沒了指望？”
進入內(nèi)堂，墨靈正在擺弄他的瓶瓶罐罐，看見李衛(wèi)帶人進來，無奈地說道：“李大人，您就是天天來，我也不會去救治那位李大人，草民只是一介布衣，不想牽連朝廷之事?！?p> “先生莫要生氣，我今日特意帶我家王爺和福晉前來拜訪?！崩钚l(wèi)道。
綰意和胤禛走進內(nèi)殿，墨靈先開始不屑地瞟了一眼，當他看見綰意的時候，驚住了。一席藍色漢服，飄逸烏黑的長發(fā)，楊柳細腰，溫柔的面龐，這么熟悉，又望了望墻上妹妹的畫像，真像，真像。墨靈放下手里的活計，走到綰意面前問道：“請問這位福晉，您今年芳齡幾何？”
“我夫人今年十七歲。”胤禛替綰意回答道。
聰明的綰意此時已經(jīng)猜到這位老者想必就是母親失散多年的哥哥，自己的親舅舅。胤禛朝她點點頭，證實了她的猜測。
“恕晚輩冒昧，敢問這位老伯，可認識家母莫伊？”她試探地問。
“正是舍妹??！”墨靈老淚縱橫地回答道。
于是綰意便和舅舅相認了，墨靈很爽快的答應(yīng)要替李知府解毒。墨靈到李府，檢查李知府身體各處，從藥箱里拿了一顆丹藥先給李知府服下。
他對胤禛道：“王爺，李知府是中了毒，紅香灰毒，此毒無色無味，中了之后就會像天花一樣，渾身起紅疙瘩，疼痛難忍，這是慢性毒，一年后中毒者就會全身潰爛而亡?！?p> “敢問先生，家父還有救嗎？”李令月焦急地問。
墨靈捏了捏額下花白的胡須自信地道：“福晉是信不過我嗎？老朽連這種毒都解不了，不是自砸招牌嗎？”
“姐姐放心，我相信我舅父，李伯父定會逢兇化吉的?！本U意挽著李令月的手臂安慰道。墨靈又從藥箱里掏出一個黑瓷瓶，遞給李令月叮囑道：“福晉，這是紅香灰毒的解藥，一共七顆，每日中午服一顆，七日后就無大礙了。切記，一定要正午服用，不然會有副作用。”
李令月拿著解藥跪到大家面前，說道：“我替家父，謝謝眾位的大恩?！?p> 此事完結(jié)，綰意就要安排母親和舅父見面，胤禛還特意放了綰意七日的假期，讓她親眼見證見證母親兄妹重逢。年夫人見到了日日思念的哥哥自然是喜不自勝，年遐齡則是大張旗鼓地設(shè)宴款待大舅哥，又派人去把年希堯請來見見他們的舅父。
“怎么，妹妹也回家了？發(fā)生什么大事了？”年希堯回到府中看綰意也在，問道。
“兄長，咱們找到舅舅了?！本U意熱情地挽著年希堯進入大堂。
“孩兒拜見父親，母親。”年希堯進入大堂，便看見了一位陌生的老者。
“希堯來了，來，快見過你舅舅。”年遐齡指著墨靈對年希堯道。墨靈看著這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丹鳳眼，身高八尺，清秀的面龐，一看就是典型的官宦子弟。
墨靈知曉妹妹為年遐齡生了二子一女，長子年希堯生于康熙十五年，現(xiàn)為內(nèi)務(wù)府總管，次子年羹堯，生于康熙十八年，現(xiàn)任四川巡撫。獨女年綰意，生于康熙三十四年，如今是雍親王側(cè)福晉?？匆娒妹眉薜萌缫饫删?，又生了三個這么有出息的子女，墨靈真的很欣慰。
“小伊，兄長當年與你失散，心里愧疚萬分，甚至連死的心都有。但是兄長有信念，相信有朝一日定會找到你的。”年夫人情難自禁地撲在墨靈的懷里，嗚咽道：“兄長，四十多年來妹妹每一日都在思念兄長，如今好了，咱們兄妹重逢，今后你搬到府里來，咱們再也不分離了?！?p> 雖然年遐齡和莫伊再三熱情的邀請，墨靈還是婉拒了，他還是想回到無望齋繼續(xù)當他的解毒圣手。七日后，綰意返回圓明園，得到一個好消息，李大人的毒徹底解了，這幾日都能下床行走。李令月還在家里侍疾，綰意拿起錦盒里墨靈贈與的犀牛角筷子，想起了她回圓明園之前舅舅叮囑她的話。
“綰意，舅舅也沒有旁的東西可以送你，這是舅舅珍藏的犀牛角筷子，既能驗毒又不似銀筷子般顯眼。”
“綰意怎么能收您這么貴重的禮物呢？舅舅，綰意在王府里，有王爺護著，想必也沒人敢下毒。”綰意雖然婉辭舅舅好意，但是墨靈還是堅持把筷子塞到綰意手里，說道：“孩子，你和你母親一樣心善，從無害人之心，但是架不住人家害你，侯門深似海，王府高且寒，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緊。你看看李大人，不過是區(qū)區(qū)知府，都有人下毒，你可是雍王府的側(cè)妃?。 ?p> 西洋樓
依影端來了一盆洗腳水準備給小姐泡泡腳，綰意愣愣地坐在床上，手里拿著裝有犀牛角筷的錦盒，自言自語道：“真的有人會害我嗎？”
“小姐，你說什么呢？”依影沒有聽清楚，追問道。
“沒什么?！本U意理了理自己的思緒，將玉足伸進木質(zhì)腳盆內(nèi)，吩咐道:“依影，你一會兒將這筷子送給王爺，就當是我的一片心意?！?p> 綰意覺得胤禛的處境比自己還危險，胤禛是自己遮風擋雨的大樹，后半生的避風港，若是胤禛出了什么事情，那么自己再安全也危險了，想要保全自己，就得先保全胤禛，保全雍親王。
胤禛將依影送的筷子握于掌中，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這小女孩怎么會把這么貴重的東西送給自己呢？李衛(wèi)進來稟報事情，看見了這筷子，說道：“王爺從何處得來這筷子的？這可是寶物，犀牛角筷只怕皇宮也找不出第二副?！?p> “是年氏給本王的，想必是墨靈先生贈給年氏的?！必范G說。
“年福晉對王爺有心！”
年遐齡府邸
年希堯匆匆趕來，他特意趁母親今日外出，想要和父親交談舅舅墨靈的事情，正好年遐齡也懷疑他這位大舅子的身份并不是這么簡單。
“希堯，你是懷疑墨靈的身份，可能并非解毒手這么簡單？”
“是啊！父親，您想想，他住在無望齋幾十年，口口聲聲尋找妹妹，他何曾真的聞訊過？如果他真的有心想尋找妹妹，怎么會數(shù)十年來杳無音訊？還有，墨靈自稱是個文弱書生，可他若沒點背景如何在魚龍混雜的京城混下去？”
年遐齡摸了摸自己的胡須，也覺得兒子分析的有條理，便把墨靈送來的各類東西找郎中一一檢測，可是卻沒有發(fā)現(xiàn)半分異樣，郎中說墨靈送來的鹿茸，人參，燕窩，阿膠都是世間極品。面對這一結(jié)果，年遐齡狐疑道：“希堯，難道是我們猜錯了？”
“父親，除了這些，墨靈還送了什么？”
“他還送了綰意一副犀牛角筷子?！?p> “糟了，父親！他的目標是雍王府。”年希堯驚愕道。
聽到愛女有危險，年近七旬的年遐齡一個趔趄差點栽到在地上，幸好年希堯眼疾手快從后邊扶著年遐齡的腰，剛剛站穩(wěn)的年遐齡拽著兒子的衣袖，焦急道：“快，趕快去救你妹妹。”
年希堯快馬加鞭趕到了圓明園，了解到情況的綰意趕緊飛奔到胤禛的寢殿，此時胤禛正準備用那雙筷子用膳。
“王爺，不要??！”胤禛正夾起一塊豆腐，送入口中，綰意情急之下一揮手將那副筷子與即將入口的豆腐打翻在地?！巴鯛敚曜涌赡苡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