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天空聚起了烏云,象要下雨了。那婦女看了看天,又看看馬玉成,大概想叫他進屋,但欲言又止。好在這家的男人終于回來了,他已經(jīng)進山兩個月,帶著自己的獵物和收獲的山貨回來了。他瞅了馬玉成一眼,進屋問明情況,決定把馬玉成安頓在屋里養(yǎng)傷。
馬玉成在男主人的攙扶下勉強能夠行走,剛剛進到屋里安頓好,外面就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得虧人家丈夫回來了,不然馬玉成就得坐斷風雨。
他的行動能力仍然十分有限,不能用力,一用力渾身便如針扎般難受。
這家人姓黎,主人叫黎子安。這里叫雞公山,山不大,但周邊都是大山。他就在這山里人家屋里日夜打坐,運用銷魂功淬練經(jīng)脈。那是平南商會拼湊的東西,本不是功法,但馬玉成本就博學,悟性極高,功法中有不順之處,他運用平生所學努力融會。幾個月下來,終于把銷魂大法改造成一門真正的功法了,反復逆行周天,氣機也不再阻塞,真氣也能凝聚了,而且滔滔不絕,比原來的內(nèi)力充沛許多,練氣的效果比起玉笥老人的功法來事半功倍,見效神速,這讓他很欣喜。
問題是真氣都蔽在體內(nèi),不能運用到招式上,象一汪池水,找不到缺口渲泄只能讓它在體內(nèi)打轉(zhuǎn)。他反復研究了銷魂大法上的招式,覺得都是不錯的招式。也是平南商會想把假的銷魂大法盡量做得象真的功法一樣,雖然七拼八湊而成,也滲透了許多上乘功法,后來對馬玉成竟很有幫助。每一招都很突兀,想貫注內(nèi)力,卻每一次運用都有如江河斷流,極難把握,根本不能引導內(nèi)力形成威勢。他試著用本門回風舞柳劍法引導體內(nèi)真氣,累得滿頭大汗,依然劍招是劍招,真氣是真氣,沒有效果。
主人家的女孩時常來看他,每次進到房間來都喜歡撫摸他那把劍,久久不愿離去。
“你喜歡劍?”幾個月的調(diào)息已使馬玉成中氣充足,他親切地問那女孩。山里的孩子靦腆,馬玉成一問,女孩臉一紅趕緊跑出房間。他仍然腳步虛浮,想離開這大山包圍的農(nóng)舍還很艱難。但他的銀子很管用,主人家對他百般照應,待如上賓。
一日黎子安整了一桌野味,燙了一壺酒,把馬玉成請到桌上,很客氣地說:“馬師傅,小女喜歡學武,不知馬師傅肯指教不?”
馬玉成一愕,天下武功各有門派,不能私相授受壞了規(guī)矩。于是說:“這孩子純樸,不可學武,一學武就進了江湖,是非兇險,我一時也跟你們說不清?!?p> 黎子安爽朗一笑,說:“我也說武功各有師承,可是她娘倆說師傅一定是高人,跟你學得一招半式,就足以在這山里立足了?!?p> 這些日子馬玉成時常聽到主人家兩口子嘆息沒有男孩,受人欺負,聽到黎子安如此說,有點動了惻隱之心,想傳授那女孩防身之術(shù)。誰知那女孩格外機靈,看看馬玉成有打退堂鼓的意思,立即跪倒在前,拜了下去,口稱“弟子黎木蓉拜見師傅”。馬玉成想推托也推托不掉了,畢竟人家照顧了他幾個月,還得繼續(xù)受人照顧,只好勉強收了這個徒弟。他神色一端,正襟危坐,言道:“你真要拜我為師?”
黎木蓉只管磕頭。馬玉成無奈,說:“也罷,我就收你為徒,不過你得先記下本門規(guī)矩。”
黎木蓉使勁點頭。馬玉成把門規(guī)述說一遍,總共十條,無非是不準偷盜,不準暴弱凌寡,不準濫殺無辜等等。其中最緊要的兩條,一個是勇赴國難,一個是維護師門,黎木蓉有些不太懂,馬玉成解釋說:“國家有難,要勇于戰(zhàn)斗勇于獻身,師門有難,不論遠近要緊急赴援,難做到么?”
黎子安夫婦的面色都變得莊重起來,沒想到拜個師還有這么多講究。黎木蓉卻脆生生地應道:“弟子都難做到!”她的神色很堅定。
于是馬玉成以回風門第七代掌門座下大弟子的身份收了黎木蓉為徒,黎子安夫婦始知馬玉成來自一個叫回風門的武林門派,他們家跟回風門扯上了關(guān)系。
自此馬玉成開始指點黎木蓉練氣練劍,傳授的全是本門功法,至于銷魂功,把自己都練成了殘廢,是一丁點兒也不敢向徒弟透露。那孩子話語不多,練功卻很勤奮,日見長進,黎子安夫婦十分歡喜,對馬玉成的照顧更加無微不至。
轉(zhuǎn)眼又是幾月,馬玉成雖然仍不能運轉(zhuǎn)本門功法,銷魂功也不能貫注在招式中,但身體康復了,行動間有如一個壯漢,便想離開這里,去尋袁云霓或者回太湖。正準備告辭,卻見黎子安夫婦滿臉憂色。詢問再三,才知他們黎家是個大家族,占據(jù)著周圍幾十里山林,采藥、打獵、放牧都很方便。前山蔣家也是個大家族,歷史上常和他們爭這些山林,近日請了一個能人來助拳,要約斗黎家,黎家無人能應戰(zhàn),固此全族都苦惱。黎子安說完,用期待的眼光看著馬玉成。他不知馬玉成余熱如何了,更不知馬玉成根本發(fā)不出內(nèi)力。
受人恩惠,理應報答。馬玉成想,就算發(fā)不出內(nèi)力,憑師門回風舞柳劍的劍招,未必就輸給對方。他慨然應諾,應戰(zhàn)蔣家。
約斗的日子到了,約斗的地點是村前一條峽谷。蔣家人傳話說,黎家贏,蔣家從此不再剎爭竟,黎家輸,從此不許再越過這道峽谷。兩大族的男人都來了,女人們都在家中翹首以待好消息。他們當然不是空手而來,都拿著鋤頭、扁擔和砍刀,這種械斗歷來都是要流血的。
蔣家請來的那人,腿短腰長,光光的腦袋,一臉的胡須,赫然便是禿鳩。馬玉成不認識禿鳩,如果認識,這架不用打就該認輸了。他功力能正常發(fā)揮時或許能贏禿鳩,此時廢人一個,不過是能使些劍招,如何敵得過這樣的高手?正因為不認識,才無知無畏,想憑劍招贏了對方。
幾番討價還價,蔣家仗著有能人,不肯讓步,堅持以這條峽谷為界。黎家當然不能眼睜睜吃這么大虧,于是只能手腳上見輸贏。
禿鳩先出場,有能人在此,自然是能人先出面,能人贏則成定局,能人不能贏再混戰(zhàn)。這邊馬玉成抱劍出場。雖然內(nèi)力不能煥發(fā),但別人看不出來,只見他衣袂飄飄,一派高人氣象。馬玉成雖然不認識禿鳩,禿鳩卻認識馬玉成,見出場的是這位,暗呼一聲“煙波釣客!”
大半年來江湖無數(shù)勢力尋找馬玉成無果,禿鳩沒想到在這里遇到馬玉成,大吃一驚。但他強裝鎮(zhèn)定,很不協(xié)調(diào)的面部五官扭曲了一下,尷尬地一抱拳:“馬大俠,幸會幸會!”
原來是熟人!黎蔣兩族的人都吃了一驚。但馬玉成表情冷漠地回應道:“我不認識你,你是誰?”
“在下云山禿鳩?!倍d鳩有些不自然。
“沒聽說過。”馬玉成表情依然冷漠。其實他是聽說過禿鳩的,聽他自報家門,心中波瀾頓起,知道今天麻煩了。但煙波釣客自有一股英雄豪氣,功夫不在氣勢還在。
那禿鳩不好再說什么,擺了個童子拜觀音的架勢說:“請馬大俠指教!”這個姿勢是一個很客氣的姿勢,他沒有把握戰(zhàn)勝馬玉成,覺得先客氣一下還是很必要。
馬玉成更不打話,擎劍在手,一招風擺楊柳攻了上去。倘若他功力發(fā)揮正常,這一招原本是不好對付的,因其劍勢飄忽,虛實不定,別人必須先避開后反攻,不能硬接。但禿鳩感覺出沒有劍氣,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彈空而,一招蒼鷹搏兔迎了上來。十指上的凌厲指風,一下就把馬玉成的劍蕩偏了。
一招過后,禿鳩心下大定,嘿嘿怪笑起來,譏諷道:“原來煙波釣客徒有虛名。”手上攻勢加緊,幾招一過,馬玉成竟被他踩在了腳下。被人踩在腳下,對于武林人士來說是奇恥大辱。馬玉成功力已失,無可奈何,黎木蓉卻驚呼一聲“師傅”,撲向禿鳩。
“浪得虛名,還敢收徒。”禿鳩桀桀怪笑,一爪伸出,就象老鷹抓小雞一樣掐住了黎木蓉的咽喉??蓱z這女孩,學功夫沒幾個月,連真正的劍都沒一把,如何救得師傅,但她毫不猶豫地撲向了強敵,此時被人拿住要害,已是命在須臾。
那些蔣家的人見禿鳩獲勝,高舉手中的家伙就要對黎家人開打。但天有不測風云,客觀事物的發(fā)展往往出人意料。那馬玉成因練假的銷魂功造成氣機阻塞,用力不得,大半年努力想打通玄關(guān),不見半點效果。這時見黎木蓉為救他不顧性命,就要死在禿鳩手上,一急之下,福至心靈,反施回風舞柳劍法。反轉(zhuǎn)運用的劍法與那逆行周天的假銷魂功配合,竟有神奇效果,立時劍上真力貫注,那在體內(nèi)洶涌澎湃的內(nèi)力一下子竟爆發(fā)而出,人還躺在禿鳩腳下,一揮手中劍,竟有一股強勁的劍氣涌出,洞穿了禿鳩的臂膀。
看看勝利就在眼前的蔣家人,瞬間凝立不動,都呆在當場。這個變化太突然了,馬玉成剛剛被禿鳩踩在腳下,這會兒卻一手扶著黎木蓉,一手持劍,傲然屹立在雙方的中間。而剛才還得意洋洋的禿鳩,已經(jīng)被馬玉成一劍擊退。馬玉成絕地一劍,完全扭轉(zhuǎn)了形勢。禿鳩不知馬玉成根本把握不了自己的內(nèi)力,發(fā)不了第二招,倘若洞曉內(nèi)情,帶傷堅持,局面自然不會有太大變化。但他被那一劍震懾住了,不敢停留,拖著受傷的胳膊,急忙逃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