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交替間,江湖風(fēng)云變;
歲月十四載,女真筑金殿。
公元1101年春,在大遼上京的行宮中,道宗皇帝耶律洪基躺在龍床上奄奄一息,他手中緊緊地撰著一串佛珠,口角微微掠動,似乎還在念叨著佛經(jīng)頌言。此時,也過半夜,可文武百官全都聚在行宮的外面,他們竊竊私語,偷偷談?wù)撝饰坏睦^承人。這耶律洪基在統(tǒng)治大遼的后期,自大為是、獨斷專橫、勞民傷財大興土木在契丹境內(nèi)興修佛塔、寺院,整天沉迷于自己的天倫之樂中,故將一切朝中事務(wù)托付給同姓親王耶律乙辛處理。怎料這耶律乙辛是個權(quán)奸之臣,他勾結(jié)自己的朝中黨羽,編造《十香詞》污蔑皇后蕭觀音與人私通,逼其服毒自盡。又陷害太子耶律浚謀反,將他同太子妃一同囚禁,后被秘密處死,圖謀篡奪遼國皇位。時過四年,一首《挾谷歌》進諫到了耶律洪基手中,才把耶律乙辛的陰謀揭穿,道宗懊悔不已,隨即派人將耶律浚之子耶律延禧接進宮中撫養(yǎng)。
俗話說,惡人自有惡報,耶律乙辛自然沒有好的下場,可那契丹建立的大遼王朝也在風(fēng)雨交加之中搖搖欲墜,耶律洪基也萬萬想不到他親自培養(yǎng)出來的皇位繼承人,他的孫子耶律延禧將會成為契丹的最后一位皇帝。
長白山,一座被女真冠以神山的巍峨山脈,在那冬季便裹上一層厚厚的銀裝,這是她最美麗的時候,唯能欣賞她的美麗、體會她的冷酷卻是只有生在那里長在那里的人們。當(dāng)又一個隆冬降下,一匹壯實的黑駒載著一名女真勇士不顧一切地向著頂峰沖去。
吁......
長長的一聲嘶鳴,勇士勒住馬頭,停在了長白山的頂峰,他跳下馬背走到懸崖邊上,拔出腰間掛著的馬刀,揮刀指向日空,大聲說道:“契丹氣數(shù)已盡,女真必為天下之主。”
他的聲音在山間回蕩,海東青在天際中鳴叫。他抬起胳膊,海東青盤旋而下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他的胳膊上。勇士眺望著已經(jīng)冰封了的天地,從他的眼神里顯露出熊熊野心,恨不得將一切都要融化。可那寒風(fēng)夾雜著冰雪呼呼的吹來,撲打在他那寬厚的面頰上,眉梢、胡須便凝結(jié)成冰霜。
勇士迎著風(fēng)雪一動不動,一直看著那蒙蒙夕日落于山洼。一名年青的女真勇士策馬行來,他躍下馬背興匆匆的說道:“阿爸,道宗那老賊死了,今后我們部族就可以如釋重負了。”
說了,他取下腰間的馬革酒袋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臉上一副笑呵呵的樣子。
可這名三十出頭的勇士聽后,卻沒有高興起來,他一抹眉梢上覆蓋的冰霜,說道:“兀術(shù),你把耶律延禧想得太善良了?!?p> 言盡,他跨上馬背,揚手一鞭打下,馳騁黑駒自山頭而下,消失在了濃密的灌木之中。
正如這名女真勇士所說,耶律延禧繼承皇位后,為彌補國庫的空虛,不但沒有減輕女真部落的賦稅,反而采取壓榨政策加倍向女真各部索取物資,低價收購或是換取海東青、人參、貂皮等物品,并要向契丹朝廷定期、定量進貢,使得女真各部對契丹朝廷的怨氣越來越重。
十年后,又一個春分來臨,而這年冰雪早早融去,難得的暖風(fēng)輕拂著剛剛出頭的綠枝,一片春色黯然。蘭陵王蕭奉先看準(zhǔn)時機找到主子耶律延禧說道:“圣上,臣接得春州守將加急文書,說那女真各部在近年來屯糧、屯兵,明顯有作亂的嫌疑?!?p> 耶律延禧聞之,怒道:“區(qū)區(qū)千口女真,敢有野心造反不成?”
“陛下,寧信其有,不信其無?!?p> 耶律延禧問道:“奉先,可這無憑無實之事那要孤家如何去了結(jié)?”
“可借春州巡游安撫女真各部,如是接受安撫便不動之,如是顯那反叛之心,就地斬之?!?p> 耶律延禧想了想,回道:“就按丞相的意見著辦?!?p> 得到圣意,蕭奉先便調(diào)集鐵甲萬人,騎兵千余擇了一日好天氣就帶著主子浩浩蕩蕩前往春州,趕那“頭魚宴”。
話說女真族的這一番風(fēng)俗,就是在每年春季要將最先捕獲的大魚獻給祖先,并且擺酒宴慶祝,俗稱:頭魚宴。耶律延禧到達春州后,女真各部的頭魚宴早已結(jié)束??墒挿钕葹檎偌娓鞑壳蹰L前來,故又以契丹皇帝的名義布置了一場,說是女真各部設(shè)了頭魚宴,卻沒有一個部落的酋長邀請大遼皇帝,其心可異。大遼皇帝不為所怒,卻邀請各部酋長前來一聚,共進兩族友誼。
各部酋長接到旨意,又看蕭奉先擺的那陣勢,都知來者不善,故不敢違背,便集合九部酋長商議后應(yīng)邀赴宴。來得契丹皇帝敖包外,望那百米迎賓道兩側(cè)立于五百鐵甲。一名女真酋長一步踏上紅氈子,五百鐵甲齊聲喊道:“殺、殺、殺?!?p> 舉步之人嚇得縮回了腳步,忽地一人喊道:“我們是被請來的,不是被抓來的,怕什么怕?”
說了,這人就帶著眾酋長往那敖包走去。待立于敖包入口,兩名鐵甲又?jǐn)r住了他們,收繳了隨身攜帶的兵刃才步入敖包中。
耶律延禧坐于上席,托著一盞酒壺慢慢品嘗,又觀察著他治域下的子民。蕭奉先道:“見了圣駕,竟然不行跪拜之禮,你們是不是想造反?”
“丞相,這是沒有的事,我等族人久居山林大字不識,也被朝廷視為野人,咋會懂得這套規(guī)矩?!?p> 一名年長的酋長解釋道,蕭奉先看了看主子,耶律延禧點了點頭,同意免去這般禮數(shù),安排了他們坐于帳中兩側(cè)。侍從端來酒菜,諸酋長一看,盤中大魚沒有頭只留身,這似乎在暗示著他們什么?
年長的酋長舉起酒杯,說道:“大遼皇帝巡游春州是我女真各部族的榮幸,這一杯老夫先干為敬?!?p> 第一杯酒敬出,其余人等也紛紛舉起酒杯向著大遼皇帝致意。耶律延禧放下手中酒盞,說道:“看來,諸位女真酋長還是識得大體、識得大統(tǒng)的賢士。今晚,孤家設(shè)了這頭魚宴,也是念在女真族對我大遼一片忠心,故擺駕春州犒勞諸位酋長,望你們各部落年年豐收,多多的向朝廷進貢物產(chǎn),筑牢大遼江山?!?p> 好話這般說,可九部酋長心里都明白,吃他一頓飯卻要換得女真族的珍稀物產(chǎn),也要換得女真人的心頭之肉。無奈,也只有迎合著他的意思恭恭敬敬的奉承著。
酒過三巡,敖包中的眾人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七分醉意,可這宴席卻沒有要結(jié)束的意思。忽地,耶律延禧說道:“帳內(nèi)無歌舞,哪有酒性,聽說你們部族個個能歌善舞,不如就為孤家跳上一曲?!?p> 話音落,九部酋長放下手中酒杯,他們言語停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耶律延禧看著他們不動,皺起眉頭摔了手中的酒盞,嚷道:“真是些山林野人,盤子中的死魚,不知好歹?”
蕭奉先見狀,便站將起來,呵斥道:“圣上的話就是懿旨,可你們一個二個動也不動,看來你們真有背叛大遼之心。武士們,聽令,著刑伺候?!?p> 說罷,敖包外的鐵甲武士沖了進來,手持那明晃晃的刀斧惡狠狠地瞪著眾人。那年長的女真酋長見勢不妙,端起酒杯勸道:“丞相,你看啊,這已經(jīng)是酒過三巡,是個人也會變得木訥,我們沒有大不敬的意思,來來來,我先給圣上舞一支,大伙兒可別見笑。”
他笑嘻嘻的撥開利刃,邁過鐵甲武士走到當(dāng)中,一拍雙掌,開始蹦蹦跳跳起來,立即引得耶律延禧哈哈哈大笑起來,蕭奉先看到主子開了心,便揮了揮手,那鐵甲武士也就退出了敖包。
待那老酋長舞完,另一人也走到當(dāng)中繼續(xù)舞蹈,八個酋長就這樣被當(dāng)作小丑一般的戲弄了一番,耶律延禧看著他們像個孩子似的蹦蹦跳跳,也是笑得合不攏嘴,因為這就是一番羞辱,也是他展示權(quán)利的時刻。
隨著笑聲的逐漸消失,敖包內(nèi)又是死一般的沉寂,耶律延禧放下酒盞,自言自語的數(shù)起數(shù)來,他抬起手食指一伸,念叨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你你你,就是你,還差你一人沒有為孤家舞來?!?p> 眾人尋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全部目光都落在了一位身形魁梧、面寬眉濃的漢子身上,只見他自顧自的喝酒吃肉,好似一座金剛坐化誰也不搭理。
蕭奉先道:“你,還有你,你怎么不去舞上一舞?”
可這漢子不理睬他,依舊一個勁的喝酒吃肉,耶律延禧喊道:“漢子,丞相問你話呢,你是聾了嗎?”
啪啪,漢子將油膩膩的雙手拍了拍擦了擦,摞了摞屁股,轉(zhuǎn)過頭直愣愣的看向耶律延禧,他面無表情,眼皮不眨,好似同他人賭瞪眼一般。八個酋長怕他得罪了大遼皇帝,于是乎你一言我一句的勸說起來,可是不管好說歹說,這人固執(zhí)的就是不為所動。
“竟敢不從皇命,推出去斬了?!?p> “我不會歌舞?!?p> “你們說說,他真的不會歌舞嗎?”
瞅著漢子的行為弄得敖包內(nèi)的氣氛很是難堪,那老酋長便迎著耶律延禧的問話,急忙解釋道:“圣上,他就是一名莽撞愚笨的漢子,從小到大也沒見他能歌善舞過,這事,其余酋長也是知道的?!?p> 耶律延禧聞之,看著他那木訥的眼神始終不移不離的看著自己,也就相信了老酋長的話,雖然有些生氣,但揮了揮手說道:“不善歌舞罷了。孤家也有些醉意,就散了吧?!?p> 翌日,春州守將前來上奏,將昨晚漢子的名字告訴了耶律延禧,這才得知這人名曰完顏阿骨打,是道宗冊封的節(jié)度使烏乃古的孫子,這個部落是女真人最強大的一支,也是近年來對朝廷最為不滿的部落。
耶律延禧聽后顧忌了起來,立即召見蕭奉先,與他說道:“奉先,昨夜在宴上之人非等閑之輩啊,想想他的行為確實在讓孤家沒法容忍,不如趁早殺了他滅了其部族,免得日后留患?!?p> 誰料,這蕭奉先一轉(zhuǎn)昨日態(tài)度,認為阿骨打并沒有欺君叛國,只是因為不尚歌舞殺了他恐會牽強,也會引起其余部落女真人的不滿。
耶律延禧問道:“奉先,那依你意見該如何是好?”
“圣上,這人就是個愚笨的野人,不會懂得禮節(jié),也不會懂得兵法,不值得跟他計較。依為臣看來,就算他有什么野心,小小一個千人部落,也成不了氣候?!?p> 耶律延禧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也就將這件事擱在一邊,再也沒有提及,可是他并不知道,今日放走的人將是他與大遼王朝的掘墓人。
說實話,阿骨打當(dāng)然不會歌舞,他是個性格剛強的漢子,多年來對契丹的壓榨政策早就不滿。如今,眼看大遼越來越腐朽,故決心獨立門戶,心生反叛之意。待其父劾里缽病故,阿骨打繼任完顏部酋長,逐著手修建城堡、籌備兵器、訓(xùn)練騎兵。公元1113年將女真各部落統(tǒng)一,自己號稱都勃極烈,準(zhǔn)備起兵反遼。
起事之際,阿骨打召集所有女真各部酋長在密林中議事,他吩咐手下人給各部酋長滿上烈酒,站在一塊大石上說道:“女真族受契丹冊封后,被例為他們一個部族,但契丹卻不真心把我們視為同族,百年來一直在詐取和壓迫我們。各位同族,前晚契丹兵馬使去了女奚烈部,他們征收完馬匹糧草后,借宿部落強迫其部婦女陪宿。其部酋長女奚烈噠為捍衛(wèi)部族榮譽,帶頭反抗也被遼兵殺害,他的女兒被遼軍抓走,現(xiàn)在生死不明?!?p> “都勃極烈,契丹太可恨了,我們要怎么辦?”
阿骨打看了看眾人,恨恨說道:“女真族人,契丹朝廷當(dāng)我們是野人、是奴隸,歷來順受也是死路一條,現(xiàn)在不反遼,更待何時?支持我反遼的女真族人,請喝干這碗酒,今夜立誓起兵反遼?!?p> 說罷,他一口氣將烈酒喝了個干凈,猛地將酒碗摔在了地上。緊接著,八個女真酋長依次照做,表示將跟隨他起兵反遼。
尊敬的讀者若知故事如何發(fā)展,敬請期待第2集分解:北國風(fēng)煙起南國紅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