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闕蘭陵。天元二年。雪夜。
大雪傾散之際,京城被厚雪所覆蓋,蕭風瑟瑟,凄清寂靜。
萬家燈火繁茂之處,丞相離府。丞相離義天頂著風雪,焦急地在門外走來走去,不停緊握著雙手,滿臉擔憂,只見他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fā),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不得不說離義天擁有一副能夠迷倒蘭陵城萬千女子的容顏。他的身后是黑壓壓的一眾太醫(yī),皆恭敬萬分站在雪中。
屋內(nèi),夫人生產(chǎn)的叫喊聲一聲高過一聲,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了出來,緊緊揪著離義天的心,終于在黎明之際,風雪停,聲停啼哭起。
產(chǎn)婆連忙抱了孩子出來,臉上盡是喜悅之色,“恭喜丞相,賀喜丞相,喜得千金?!?p> 丞相離義天的臉上終于有了一抹笑意,眉頭卻未松開,連忙詢問道:“夫人如何?”
有丫鬟模樣的侍女沖了出來,著急忙慌的樣子:
“老爺,夫人出來好多血,血一直止不住!”
離義天嚇得額頭上驚出汗來,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焦急揮道,臉上無盡的擔憂怎么也無法擋住。眼眸中那擔憂地幽光從嘴角延伸一直至雙眸,染上濃濃的擔憂。
“快,快,一定要保住子衿,一定要保住她。若是子衿有什么事,本相定要你等陪葬!”
立即,身后的一眾太醫(yī)急匆匆聚在一起商議,指揮如何用藥,扎針。
離義天緊皺著眉頭,從產(chǎn)婆手中接過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著,看了眼屋內(nèi),又看著懷中的小孩,突然感覺世事的無常,對著孩子緩緩說道,
“孩子,為父為你取名為幸,你的出生是父親之幸,也愿你母親之幸,平安渡過此劫!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離義天這樣的人經(jīng)過沙場血洗征戰(zhàn),最不信的便是神佛,信的只是命由天定,可是如今愛妻垂危,他只求神佛保佑!
在眾太醫(yī)的力挽狂瀾之下,夫人有驚無險。得知愛妻安好,離義天所有的愁容皆放下,換上喜悅。
看著屋內(nèi),說了一句:“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隨即走進屋內(nèi)。
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她的降生是丞相離義天最大的歡喜,故取名為幸,視其女為自己一生之幸。
此女的降生引發(fā)了一朝的爭權奪利,也帶來兩國之間的戰(zhàn)火硝煙,她的降生是東闕的一個傳奇,也是一個悲劇。多少年前的愛恨情仇一一揭穿,多少年后的陰謀詭計逐個擊破,卻陷入人生情網(wǎng),為情所困,血脈,姻緣,終是如何抉擇……
被大雪覆蓋的皇城,一片白茫茫的模樣,淹沒在雪中,大雪停留在常青的松針上厚厚地鋪著一層。
宣陽宮中,年輕的帝王永帝公冶懷謹站在窗口處,不顧寒冷的冬天,雙手復背,眼眸深如似海,看不見任何清晰的深潭一般,靜靜地看著窗外紛紛落下的飛雪。
有太監(jiān)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跪在了地上,回稟道,“皇上,丞相夫人生了,是個女兒,是個女兒,皇上!”
年輕帝王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喜色,只是深不見底的眸子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薄涼的聲音輕輕響起,“去丞相府宣旨吧!”
丞相府生子,若是男便為太子伴讀,若為女,便為太子妃。只因這剛出生的小女孩涉及了太多錯綜復雜的權勢,身為帝王,這樣的女子只能嫁入皇室,是為太子妃的最好人選,將來對太子的登基之路將會帶來莫大的幫助。而此時年輕帝王膝下的太子也不過是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
太監(jiān)冒著風雪快速帶著圣旨趕往了丞相府,身后還跟著抬著滿滿賞賜的太監(jiān),見見都是價值連城之物。蘭陵城中世家夫人生孩子,皇上親賜賞賜,丞相府是頭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誰讓他家的女兒一出生便是太子妃,將來東闕的皇后呢,注定是要母儀天下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丞相府嫡女毓致名門今立爾為太子正妃!欽此!”
冊封剛出生的小女孩為太子妃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一句毓致名門便是立為太子妃的條件,不得不感嘆這皇室的凄涼與命運。
太監(jiān)扶起跪在地上的丞相離義天,將圣旨遞到他手中,離義天懷中抱著孩子,孩子不哭也不鬧,很是安靜,而離義天卻看著那道圣旨出了神。
一道圣旨便決定了這還在襁褓中的孩子一生。
此時,天空再次下起大雪,整個蘭陵都淹沒在白雪紛紛之中。
………………
天元十八年。
她是離府大小姐離幸,父親是當朝丞相,母親是寧國公府嫡女惠安郡主,太后的侄女。
她出身高貴,堪比皇子公主,卻自幼被養(yǎng)在深閨,學習琴棋書畫,宮規(guī)禮教,只因她一出生便被當今圣上賜了婚,為東宮太子公冶景行的正妃,未來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
離幸生來涼薄,仿佛任何事都不會激起她心中絲毫的漣漪,她生性不喜歡笑,卻是個十足的美人,三年前太后壽宴,離幸出席,一出場便驚艷了眾人,那驚人之姿至今為百姓津津樂道,為所有男子魂牽夢繞。
自從宣清長公主遠嫁和親,她極少露面,整日將自己關在那園子中,自娛自樂。
濯塵園中,夏花飛散,陣陣琴聲悠揚,空中隱隱漂著白茶的清香。只見一女子手執(zhí)白瓷盞,青絲自然垂落,流云髻,錦白月紗繡梅勾蘭儒裙更是襯得她氣質(zhì)出塵,皎若明月,眼眸清冷有神,淡粉朱唇微張。
瓷盞緩緩抬起靠近朱唇,眉眼分明,的確是擁有沉魚落雁的容貌,她的一舉一動仿佛如畫一般,平靜溫柔,不染纖塵。
突然,一雙手從她的脖頸處緩緩伸入,慢慢地繞過她的整個雪白的脖子,輕輕撫摸,仿佛在撫摸一件絕世珍寶,女子眉色清冷,絲毫不為所動,只見她放下茶盞,欲將那覆蓋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開,那身后之人察覺她的動作,一個微微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轉(zhuǎn)過她的頭與自己對視。
此刻,所有在旁伺候的人都急忙卻又井然有序地跪了下來,四目相對,那人的眼神很是熱烈卻又像一片深海,仿佛一不小心就會陷入進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周圍的空氣都像靜止了一般,離幸突然輕笑出聲,所有人都被這一聲笑給驚住,齊齊抬頭看了一眼,便又立刻低了下去。
都說離幸大小姐不茍言笑,能聞她一笑比登天還難,如今雖只是一身輕笑,卻也讓人受寵若驚,也讓那掐住離幸脖子的人愣住了,眼神中盡是不可置信,許久片刻:
“孤難得見你展露笑顏,可是有何喜事!說來,孤也同你一同高興高興!”
自稱“孤”的自然是太子公冶景行,五官棱明,一身四爪龍紋黑緞玄衣更是平添了幾分氣勢,因為離幸的那一聲笑,公冶景行明顯僵住了,眼中的深情仿佛一汪深海。
可惜離幸的輕笑只是一瞬,隨即又是徹骨的清冷,挑眉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滿。
“請殿下放手!”
公冶景行原以為她的輕笑情緒也會維持那么幾個時辰,不料還是同往常一般,令人難以靠近,公冶景行的眼色變得有些危險,染上一層冰霜,可他的手卻絲毫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若孤不放手,該如何?”
公冶景行看著她的美麗的容顏,不敢錯過一絲一毫,似是很期待她的回答。
離幸見了,眼神愈發(fā)清冷,又像是涌著波濤海浪,一抹諷刺緩緩延伸至嘴邊無情地說了出來。
“太子殿下,以后來離府,還是請人說一聲吧,免得臣女將太子殿下當做了采花賊人給殺了,這罪可足以覆滅我離家滿門了!”
公冶景行眼中的冰霜慢慢消失,稍一頓,便換上了一股風流的笑容,垂繞整個五官立體的臉龐。
“不知哪家的采花賊能有如此福氣采到離大小姐這朵花呢,不過……”
公冶景行頓了頓,眼神掃了掃周圍的人,眼神中被一道青色的身影吸引,那人雖匍匐在地,卻難掩通身氣派,公冶景行只停留了一會,便收回了視線,接著說道:
“不過,離大小姐這濯塵園中高手如云,就算真來了采花賊,恐怕也是有來無回吧!”
說著,公冶景行緩緩松開了握著云幸脖子的手。
果然無論是什么話都不會引起離幸一絲一毫的波瀾,不過這句公冶景行是說對了,濯塵園中高手如云,離幸自己培養(yǎng)的,丞相離義天安排的,寧國公府送來的,皆是高手中的高手,一人足以抵十人,皆聽離幸號令。離幸微微整理了下衣領,重新做好了姿勢,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眼神中還是一貫的清冷。
“殿下嚴重了,臣女不過一個弱女子,只能順應形勢隨波逐流罷了,又何來高手如云,倒是那東宮如銅墻鐵壁,連只蒼蠅都難以入內(nèi),才真是讓人望而生畏!”
公冶景行微微變了變臉色,低下身子靠近離幸,邪肆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狡黠,緩緩說道:
“只要你想,東宮便不是你口中的銅墻鐵壁,而是你精心打理的濯塵園!”
如此動人的承諾,卻難以入離幸的眼,公冶景行對于她的態(tài)度也沒有生氣,反倒露出一副故作輕松的樣子,輕聲道:
“能討杯茶嗎?”
離幸低下頭,吹了吹手中剛拿起的滾燙的茶水,不改眼中神色,猶如平靜無波的深潭,輕聲道:
“你是太子,你要喝茶,誰敢攔?”
公冶景行挑了挑眉,坐了下來,離幸拿起茶壺破天荒地為他親自倒了一杯,但讓公冶景行倍感受寵若驚。
“方才你在聽琴嗎?”
離幸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公冶景行掃了眾人一眼,眼眸閃過一抹微光。
“繼續(xù)”。
跪了一地的人連忙起身,松了一口氣,各司其職,彈琴的琴師也坐了下來,在那不遠處的長廊下,被花從遮去大半個身子,只能略微看出青色的身影。
他的手指在琴上快速流動,行如流水,靈動的眼睛跟著手指轉(zhuǎn)動,像是夜晚的星空一般,彈出的琴聲的確是技藝高超,一般琴聲是無法比擬的。
離幸輕泯了一口茶,抬頭輕啟:
“殿下前來可是有事?”
公冶景行的眼中閃過一抹受傷,隨即笑道,但是那嘴角透露的一絲絲憂愁從嘴角延伸至雙眸。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
“隨意!”
公冶景行無奈撫了撫額,眼中閃過一抹痛意,
“你當真是惜字如金,多說一個字也不愿意嗎?”
離幸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轉(zhuǎn)過視線,嘴角勾起,說出的話竟有些諷刺,
“殿下身為儲君,政務繁忙,是萬民之眾望所歸,不必將時間浪費在我這個深閨女子身上!”
公冶景行眼神變了變,說出的話也變了語氣,聽著似乎帶著幾分凄涼與受傷,只不過在下一句時立馬換上了狡黠的輕笑,似是含著一抹濃重的打趣。
“在我看來,我倒是更愿意將把時間花在你身上,總比把時間花在那些枯燥的政務要好,畢竟美人往往更令人心馳神往!”
公冶景行說著,掩去眼中的受傷,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離幸見了,慢悠悠地飄出一句:
“太子殿下,您知道,您此刻的模樣像極了什么嗎?”
公冶景行一挑眉頭,很期待她的下文,像離幸這樣的女人往往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像極了調(diào)戲良家女兒的富家公子哥,更像那臺上唱戲的戲子!自唱自聽!”
公冶景行聽了離幸對自己的評價,輕笑出聲,看不出是喜還是怒:
“敢說本太子調(diào)戲,像戲子,你可是第一人,你不怕孤治你的罪嗎?”
離幸再次泯了一口茶,放回在桌上,沒有接公冶景行的話,看了看眼前飄落的夏花,眼中盡是一片無盡的安詳。
夏花隨風飄落,終是落地,離幸全神貫注地看著,而公冶景行的眼里只有離幸,直直地盯著,在裝不下其它任何東西。公冶景行眼中的深情是猶如冬日暖陽一般,令人無法遠離。
琴聲悠揚,離幸看了看那廊下的琴師,轉(zhuǎn)眼便又收回了視線,這一幕卻被公冶景行看在眼中,他的眼中出現(xiàn)幾分危險,有些試探性地開口:
“這琴彈得倒是不錯,甚合孤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