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舒窈將藥浸了水洗凈,用石頭碾碎,本是高高在上的的公主,做起這些粗活,自然是有些笨拙,可寧暮起看來卻怎么看怎么好看。
公冶舒窈仔仔細細地為他敷著藥,神情專注不已,眼神里充滿了濃濃的擔心,寧暮起便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火堆輕燃著,只見河畔一女子蹲著眼神專注,充滿擔心,而男子緊緊看著她,充滿情意,怎么看,便是一對璧人,佳偶天成。
突然,公冶舒窈露出溫柔一笑,猛地抬起了頭,寧暮起也未曾料到她會突然抬起頭,兩人便這樣直直地看著,臉與臉的距離只剩那短短不過三寸的距離,眼神對視,仿佛要陷入對方的眼里。這一刻,兩人各有所思,各有所想。
公冶舒窈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容顏,腦海中想起在船上,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為了不被刺客傷到,他果斷地將她放開,可是,當她掉下船時,他卻還是緊緊抓住了她,即便當刺客傷了他的胳膊,他也沒有放開她。
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呈現(xiàn),寧暮起卻看著她美麗溫柔的臉,想起那日在宮中見到她的巧笑模樣,溫柔可人,令人向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希望能夠守護在她的身邊,護住她。
看著公冶舒窈嫩粉色的嘴唇,微微張開,寧暮起深情的眼看著,緩緩靠近,想要一親芳澤。公冶舒窈也沒有躲開,只是內心緊張無比,就在快要觸碰的時候,寧暮起“啊…”的叫起聲來,緊皺眉頭。
公冶舒窈立馬便慌了,急忙詢問道:
“你怎么了,暮起!”
寧暮起卻指了指公冶舒窈握著自己傷口的手,以作示意。公冶舒窈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捏著他的傷口,是方才快要觸碰時,一緊張便下意識握住了。公冶舒窈連忙松開,微紅著臉: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寧暮起露出一抹輕笑,強忍著疼痛,怎么說也不能在佳人面前丟了臉,
“沒事,不必在意!”
突然,兩人陷入了極大的沉默中,想起兩人方才的一幕,都不自覺地紅了臉,有些不自在。
寧暮起看著這樣尷尬的場面,眼神中面上閃過微微地不自然,眼神里卻是還有另外一抹異樣的光芒,就像是奸計沒有得逞的無奈一般。寧暮起想著,隨即輕咳了一聲:
“那個,舒兒,你同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你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公主,想必是很疼你的!”
公冶舒窈看著已經快要黑遍的天空,眼中似是浮上一層往事的薄霧,勾起嘴角卻是在眼中化作無盡的苦澀,緩緩說起從前的事卻是萬般感慨。
“母妃生我時難產,我還未能見她一眼,她便走了,自幼我便有乳母照料長大的,父皇的確很疼我,聽乳母說,我尚在襁褓時,父皇幾乎每日下朝后都會抱著我在御花園中走走。可惜,后來我大了,腦海中也忘卻了這些事。對了,母妃給我留下的唯一的遺物便是一柄玉簫,聽乳母說,那玉簫母妃極其珍愛,父皇與她的相識便是結緣蕭聲。我一直細細珍藏!”
說著,公冶舒窈的眼中好似垂了下去,沒了星光。
寧暮起看著她的側顏,眼中有一抹小心翼翼的心疼,心疼她自幼喪母,在那深宮,沒有母親的庇護,不知該受到怎樣的流言蜚語。
寧暮起想著,溫柔地開口:“想必皇上也是對你的母妃有情的,你喚舒窈,你母妃的封號也是姝。我想你母妃也應是念著你父皇的!”
“是啊,母妃是念著父皇的。聽乳母言,母妃本只是樂坊司的一名掌蕭宮女,卻與父皇一遇,本以為是萍水相逢,君恩不往來,誰知竟成為那些宮婢眼中一朝得圣寵,飛上枝頭的好命之人?!?p> 公冶舒窈眨了眨眼睛,掩去眼中的辛酸緩緩將當年事道來。
寧暮起聽著公冶舒窈的話在心中細細打量,眼神中閃過一抹幽光,輕聲問道,“那些人該以為姝夫人是幸運的吧!該是極其羨慕的!”
公冶舒窈一向溫柔的臉上竟出現(xiàn)了一絲嘲諷,只見她勾起嘴角: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
蹀躞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記得乳母曾拿母妃平日最愛的詩句給我,便是這幾句。乳母說,我母妃雖得了恩寵,但也危機四伏,須得伏低做小,處處小心,以來保全自身。母妃沒有好的出身,也沒有艷管絕倫的容貌,我想那時她是辛苦的!皇城中,人比花嬌,卻花無百日紅,母妃那么溫柔的人最終還是被這似海的深宮所掩埋。我是父皇唯一的公主,不知我又該有怎樣的命運?”
寧暮起聽她談到自己時,心也跟著慌了一番,平日直來直去的男子如今面對小家碧玉的姑娘竟微微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強強開口:“皇上疼你,自然會為你選門好姻緣!”
公冶舒窈不禁自我嘲笑,眼中涌出一抹濃濃的憂傷與無可選擇的悲哀:“會嗎?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的公主又有多少善終了呢!不過淪為和親聯(lián)姻遠嫁的工具,或是下嫁權臣,籠絡人心。我便只能承受這一切命運的安排,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如柳絮般漂浮,唯獨不能如白云般卷舒!”
肺腑之言便是最能打動人心的,對錯也罷,是非何來。
寧暮起看著公冶舒窈側面的容顏,被夜間的風輕吹起發(fā)絲,他伸出手扶過公冶舒窈的雙肩直直地看著她。
而公冶舒窈卻被他的動作驚了一下,眼神中被驚慌所濃濃覆蓋,急切出聲,“暮起,你……!”
寧暮起深情地看著公冶舒窈,問出自己心中所想,眼神中的堅定和火熱愈演愈烈,仿佛灼燒人的心骨,帶著難以言喻的誘惑。
“舒兒,若讓你選,遠嫁和親同籠絡朝臣,你會選哪一個?”
寧暮起的話讓公冶舒窈一臉迷霧,她竟不知為何他會如此問,略微想了想只能耐著性子回道:“自是后者,若前者必定得放棄所有,背井離鄉(xiāng),一不能父母膝下行孝,二不能朋友知己共聚,三恐今生難以再返故土,咫尺天涯,隔海相忘!”
寧暮起聽到公冶舒窈的回答像是早已料到了一般,卻是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勾了勾嘴角,眼中的專注一覽無余,深情地看著公冶舒窈帶著眼角濃濃的堅定。
“我雖不是權臣,卻是權臣之子,宣清公主既要籠絡朝臣,不如籠絡我一人心便可!”
聽完寧暮起的話,公冶舒窈震驚在了原地,寧暮起突如其來的表白顯然是有些嚇到公冶舒窈了,但是濃濃的驚訝里面包裹著意外的驚喜,這其中的微妙情緣自是不必多言。
寧國公府是百年望族,世家名門。老寧國公府寧老太爺雖年過六十,卻身體硬朗,名下學生無數(shù),可所謂桃李滿天下。
父輩的寧國公更是為朝廷做出不少貢獻,兩位妹妹,是權傾朝野的丞相的夫人,是東闕一國之母的端元皇后。其當今太后娘娘便是寧老太爺?shù)溺勖?,這樣看來,寧國公府與公冶家更是密不可分,寧國公府便也是永帝外祖家。
公冶舒窈眨了眨眼睛,寧暮起突入其來的話語讓她有些心慌,她竟有些不敢看他,轉移了視線,輕低下了頭,卻沒有掙脫寧暮起的鉗制。
寧暮起看著她,在她的額頭上印下輕輕一吻,充滿了濃濃的溫柔與情意,年少時的第一次心動才最能使老來念念不忘,寧暮起想起那日初見公冶舒窈時,溫柔繾綣,萬般風情,良久,才將她放開。
公冶舒窈不可思議的抬頭看著寧暮起,隨即竟羞紅了臉。
“舒兒,我心悅你!”
寧暮起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憋在心口的話,眼神有些緊張,他在等待公冶舒窈的回答。
公冶舒窈卻震驚于他的那一句“我心悅你!”,良久才反應過來。寧暮起見她遲遲未回答,以為她不滿自己突然的行為,連忙開口解釋道:
“我知道,我方才的話可能有些唐突了。你我僅有兩面之緣,你該是覺得我過于草率,沒關系,你不必急著回答我,但是也請你不要急著拒絕我。我可以慢慢等你,等著你!”
此時的寧暮起竟有些毛頭小子的樣子,緊張斷續(xù)的話讓人有些忍俊不禁。公冶舒窈看著他這個樣子,竟低聲笑了出來,寧暮起不解,有些硬生生地開口道:
“你,笑什么?難道你是在笑我的那句話嗎?我知道,我……”
“當然不是!”
聽到他的話,公冶舒窈連忙抬起了頭,忙著解釋道。寧暮起卻直直看著她,面露一喜,忙著追問:
“那是什么?”可能寧暮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話早已透露出急切的心思。
公冶舒窈抬頭看了寧暮起一眼,竟害羞地低下頭,柔柔地緩緩說出幾字:
“妾亦如此!”
此時,離府,寧國公府都在往外派自己的人出去尋找,畢竟這大家族中或多或少還是養(yǎng)著些人手。
離府上下燈火通明,靜謐之下帶著一股肅殺之氣,離義天已經進宮了,只尋得寧氏一人在摘星樓中靜坐。寧氏坐在桌旁,簾子遮擋著,寧氏閉著眼睛,轉動著手里的一串佛珠,是檀木所制的佛珠,平日里寧氏很好拿出來,今夜,恐怕也是心不靜吧!
出了那么大的事,伺候的人越發(fā)小心了,不敢發(fā)出任何一點聲音,生怕遭了寧氏的罰。婢女拿了檀香來換香爐,陳嬤嬤瞧了瞧寧氏不太好看的臉色,走上前推了那婢女一下,輕聲道:
“今夜不必燃檀香了,去換安神香來!”
“是!嬤嬤!”婢女點了點頭,收拾起檀香偷瞄了寧氏一眼,急忙退了下去。
雖說離幸倒是無礙,可是寧氏還在一直擔心著寧暮起,這畢竟是寧氏唯一的侄子。再說此次出游可是離幸提出來的!
不一會兒,安神香被換了上來,氤氳上前,安撫人浮躁的內心,寸寸沁入鼻腔和心肺。
“夫人不必過于擔憂,寧世子武藝精湛,定不會出事的。太子殿下已經親自去尋找了,定能將世子和公主平安帶回!”
陳嬤嬤湊到寧氏身旁,靜靜地勸慰著。
寧氏輕嘆了一口氣,美麗的容顏上布滿憂愁,寧氏睜開了眼睛,停住手里佛珠的轉動,似有一絲血紅,該是熬夜所致。
“我的確擔心暮起,暮起如今出了事,哥哥那邊恐怕也是焦急得很,爹娘年紀大了,希望身子不要急壞了。等這事情過去了,等回家一趟!看前些日暮起來找阿幸,阿幸次日便進宮去尋宣清公主,想必暮起與宣清公主的這根線是阿幸牽的,這孩子總是不按完我的來,如今原本給她安排好的安穩(wěn)人生,她倒好拱手送于人了!”
寧氏說著,說道這時,臉上話中也有了幾分怒氣,幾分恨鐵不成鋼。寧氏看得通透,只是這樣,寧氏便明白了寧暮起和公冶舒窈兩人之間沒有那么簡單。
陳嬤嬤是懂得寧氏的想法的,如今這樣也難怪寧氏不滿了。陳嬤嬤自幼跟著寧氏,對她的脾氣秉性最是了解,知道她脾氣不大好,連忙勸著。
“依老奴看,大小姐是與夫人最相像的。和您一樣都是一樣的倔強性子,想當初夫人喜歡相爺便拼了命也要嫁給他,不顧國公府的反對。大小姐是個有想法的,該是同您一樣不拘泥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看著世子殿下和大小姐兩人之間雖說經常相處,可是依老奴看兩人都沒有那個意思。既然如今世子和公主有了情,您也別氣了,小心身子,大小姐如此天資絕色總會找到適合的人!”
陳嬤嬤以寧氏和阿幸自比,寧氏少時也是對于愛情婚姻來說活得最是轟轟烈烈,如今女兒這般,再加上陳嬤嬤的勸說,寧氏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再次閉上了眼睛,轉動著佛珠,祈禱能夠快點找到寧暮起和公冶舒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