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城看波瀾不驚的天空,突然感覺到一股乏味,她對著臉上一副牽強模樣的莊卉,淺笑著說:“好像沒什么意思,不如我們先回去吧,這太陽,燒的我特躁?!?p> 莊卉感受還算溫柔的日光灑到她臉上,怎么也不會躁,原本低垂著一股頹敗氣息的眼瞳微抬,帶著笑意說:“我也嫌這兒聒噪,那就回去吧。”
楚容城沒預(yù)料到她這一回答,先是眼中劃過一絲訝異,然后立刻轉(zhuǎn)換出一抹笑容,點了點頭:“行?!?p> 她們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時,變故突生。
莊卉的身體突然僵硬下來,幾次拔動腿都沒能拔動,楚容城眼睜睜看著她將在原地,然后身體突然開始緩慢地變得透明,從腳步開始,一點一點消失,那變透明的波紋在陽光下微微波動,泛起漣漪。
不光楚容城瞪大眼睛,莊卉此時也怔住了,先是一動不動,待反應(yīng)過來后就開始不斷掙扎,試圖擺脫這不斷消失的趨勢,然后,沒用。
楚容城上前一步,拉住莊卉的胳膊,也試圖阻止這個奇怪的變化。然而,莊卉還是緩慢,不可逆地消失,楚容城拉住的胳膊,也在她手心中消失了。
只那片刻的事,原本還站在楚容城面前的人,突然就像是被陽光融化的雪人一樣消失了。楚容城眼中被驚駭擠占了空間。
她試探性地握了握剛剛還拉著莊卉胳膊的手,此時手中只多出一個特制的大空間乾坤袋,這是莊卉向來不離身之物,不知為何,竟出現(xiàn)在楚容城手中。
她握緊這乾坤袋,然后看了看周圍的人。周圍的人該聊天的聊天,該發(fā)呆的發(fā)呆,像是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一個人就在眼前消失,他們竟沒有一個人動一下眉毛。
怕是被人施了障眼法,太可怕了,竟能蒙蔽住這兒這么多人的眼睛。楚容城突然覺得渾身發(fā)冷,這看似光明正大的九華宗,真是有夠光明正大的。
楚容城在書簡上見過這種術(shù)法,好像叫移魂咒,是金丹以上修士,才能做到的,將修為遠不如自己的修士移動到別的地方,是一種牽扯到空間法則的高級術(shù)法。她皺了皺眉,莊卉被弄到哪兒去了,又是誰,為了什么把莊卉帶走的?
楚容城佇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暫時掩住心中的驚駭,不斷思索著。
這必然與曦光真君有關(guān)??珊?,莊師姐才剛剛恢復(fù)了平靜,為什么又要來打擾她?
楚容城靠著樹,微凝眸,盯著那個高臺。它一直沉寂著,至少楚容城沒有捕捉到一點兒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那高臺突然有嚴肅地男聲傳出:九華宗曦光,清源宗清連,從茲締結(jié)良緣,訂成佳偶,赤繩早系,共踏長生大道。
這是在結(jié)誓。楚容城摸了摸樹干粗糙的表皮,聽著這莊重的誓約,突然覺得這些誓約還不如這樹皮來得干凈純粹。
一旁有清甜的少女音:“突然覺得好浪漫是怎么回事?”
“一對神仙佳侶,羨慕。”
“怎么,你思春了?!?p> “沒錯,我就是思春了。啊,蒼天賜給我一個曦光真君吧?!?p> “你還是去做夢吧?!?p> 剛剛說完誓約,那高臺正上方的天空突然出現(xiàn)幾縷銀白的淺淡的光芒,仿佛是天道在回答著知道了。
沒過多久,楚容城察覺自己頭頂突然出現(xiàn)了陰影,抬頭一看,像是墨褐色的雨從天而降,也像是蝗蟲壓境而來。
一旁所有人都沸騰了。
“丹雨,真的有丹雨?!?p> “考驗手速的時候到了?!?p> 一群人開始摩拳擦掌,一個貌似在丹道上有所涉及的人,拿著一顆丹藥就著縫隙間細碎的陽光細看,“這是二品回血丹?!?p> 這話像是在原本就沸騰的油鍋中倒入了水,一瞬間就炸開了。原本以為像這么大量的丹雨中定絕大多數(shù)是一品或者連一品都夠不上的低劣丹藥,沒想到還有二品丹藥。
有個男修士相當(dāng)不羈地脫下了宗服,平展開來,捧在手中增大能接到丹雨的面積。一旁有人看不順眼,偷偷摸摸拉了一下他捧著衣服的手,那衣服一下子傾斜,上面還捧著的丹藥也跟著滾了下來。
“你干什么?”那男修士惱火地問。
那人卻沒回答,只蹲下身一心一意地接著落在地上的丹藥。
男修士似乎是個暴脾氣,見此情景,臉上擺出一個略有些猙獰的表情,拎起地上那人的后衣擺:“媽的,回老子話?!?p> 那人卻十分冷靜,他撇了撇四周都在搶著丹藥的眾人,說:“你再這樣糾纏下去,我們兩個人都討不到好?!?p> 那男修士也注意到了周圍人在搶丹藥上的爭分奪秒,皺了皺眉,放下男修士的衣擺:“罷了罷了。”又投入到搶丹藥大業(yè)中。
楚容城這個時候卻任由丹藥從她頭發(fā)上滑落,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丹藥,只是看著前方那個高臺。
一旁有人注意到她似乎沒什么反應(yīng),甚至直接從她頭發(fā)上取了幾個丹藥,還嘴里嘀嘀咕咕著:“真是個怪人?!?p> 楚容城像是與背后這樹融為一體了一般,不動,也不說話。她覺得自己得安安靜靜在這兒等著,過不了多久,莊師姐一定又帶著笑意回來了。
可是,那些丹藥漸漸被搶光了,那些因為搶丹藥而鬧掰的朋友又重歸于好,那些階梯上的霧漸漸被黑夜籠罩,那些元嬰修士們都披著霞光凌空飛走,周圍的小修士們也都載著滿滿的令人愉悅的收獲回去了,喧囂的人煙隨之散去,寂靜伴著烏鴉的鳴叫又圍繞在楚容城靠著的那棵樹時,莊卉還是沒回來。
她驟然感覺到一股無能為力與束手無措,一直以來心頭不曾擺脫的陰郁終于匯集成烏云,籠罩在她頭上。
她記得小時候聽到有鄰居嘮叨著,說她還未出生時,爺奶就先后去世,出生后沒多久,父母就雙亡,怕是命格有些不祥。那時她只當(dāng)這是個笑話,她從來不相信命數(shù)這些話。
到如今她活了這么多年,她喜歡什么,什么就會消失,她在乎誰,誰就會離她而去。楚容城在習(xí)習(xí)涼風(fēng)里,與樹相伴著度過了整整一夜,最終,在黎明將至?xí)r,在墨青色的天光中一個人離開,終究還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