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辦到的？”一個低沉的聲音回響在江鼬耳邊。
遼闊而覆蓋著傷疤般巨大鐵銹的原始平原上，他正和菲尼克斯沿著兩條截然不同的方向，拼命奔跑著。
面對許久沒用的通訊頻道內(nèi)隱約傳來的問，江鼬喘著粗氣回答道：
“龍墓外邊，叫平托的原始人小伙修復它的時候，我就動了點手腳。那東西能造成短路，雖然我沒想到短路能猛烈到這個程度?！?p> “那時候，你就預料到它會出事？”
“也許我們說的事，不是一件事。”
他想了半天，還是忍住沒有告訴菲尼克斯，這個小小手腳原本是為他準備的。
身后的熱浪和爆裂聲變得愈發(fā)猛烈，江鼬忍不住回頭望去。
在他們出發(fā)的位置，無數(shù)落雷像是被什么東西牽引著，自天際不斷轟擊在地面噴涌著駭人電流的刺目光團上。
可能是由于所存儲的能源實在巨大，那個硅基怪物體內(nèi)的小小短路引發(fā)了反物質(zhì)級的龐大能量，江鼬甚至覺得那團掙扎扭曲的光團里傳來了痛苦的嚎。
他帶著些希翼問道：“你覺得，它會死嗎？”
“我希望它死的不能再死，但理智告訴我那東西只能暫時困住它，我們必須在它脫困前到達那座山峰！”
盡管兩人從未提及關(guān)于深藍所指山峰的事情，但共同的直覺讓他們覺得，所有的一切，包括生的希望，都在山峰上。
兩人不約而同朝那個方向望去，山峰已經(jīng)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筆直峭壁上布滿的綠色，那是和周圍整個世界十分違和的綠色生機。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深藍想要的東西？
一道巨大而聲音忽然響徹整片大地：
“卑鄙的爬蟲，你，你居然膽敢欺騙一座神祗！”
是深藍的聲音，它還活著！
兩人沒有回頭，甚至反而加快了速度，拼命奔向前方的山峰。
“你們居然還企圖竊取神想要的東西？”
遙遠的聲音在極度的暴怒后停息了片刻，忽然帶上了嘲笑：
“膽敢忤逆神的蟲豸，你是不是覺得里面藏著凌駕于吾之所知的東西，甚至幻想用那些來對付我？難道到了此刻，你還不知道這一路上，那個權(quán)貴都在欺瞞著你？”
江鼬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他并沒有望向深藍，而是瞥向遠方疾跑著的菲尼克斯。
如深藍所說，江鼬的確隱隱覺得自己在這一行中忽略了某個信息，盡管在三人的對話中那個信息無數(shù)次隱約可現(xiàn)，可...
他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他在騙我？”
“沒錯!”
似乎是聽到了江鼬的細語，深藍的聲音忽然變得鏗鏘，堅毅，甚至很像帝國電視臺主持常用的正義聲調(diào)：
“于爾根.菲尼克斯，你敢不敢告訴這個可憐人什么是熵之對等！”
“什么是...熵之對等？”
江鼬的話，似乎是在問菲尼克斯。
在很長時間的沉默后，菲尼克斯低聲回答道：
“最簡單的說法，星際戰(zhàn)爭只允許發(fā)生在熵值相當?shù)淖迦褐g?！?p> “然后呢？”江鼬似乎猜到了什么。
“熵，是對宇宙影響的標尺，如果你們在那座山里得到了任何超越反物質(zhì)層面的實質(zhì)技術(shù)或武器，都會使你們自身和整個魏瑪斯帝國的熵值，忽然拔高到遠超自身科技的程度。”
深藍的聲調(diào)再次變化，充滿了耐心和柔和：
“你看了那么多浮雕，難道不會去想，宇宙中充斥著如此多不可思議的文明，甚至連我們偉大的先人都會陷入絕境，可早就踏入星空，甚至進行著持續(xù)千年的星際戰(zhàn)爭，魏瑪斯帝國為什么從來沒遇到過那種，由更高等文明帶來的徹底絕望？”
江鼬愣住了，他的腦海中不光想到了這個疑點，甚至還衍生出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
為什么帝國會嚴禁文明遺跡的挖掘，甚至專門設(shè)立了一支保密度僅次于天神組的強大機動部隊。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深藍的聲音忽然變回了低沉，肅穆的腔調(diào)：
“那是因為他們害怕偶爾所得的武器和技術(shù)，會讓你們需要面對科技層次遠遠超越自己的可怕文明，這種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過一次了?！?p> 江鼬停下了腳步，遠處的菲尼克斯遙遙回頭，沒有停留。
閉上了眼睛，他猜到了那個答案。
為什么帝國永遠只有一艘反物質(zhì)動力母艦。
為什么整體文明還處于核聚變階段的魏瑪斯帝國，會被迫與擁有著成熟反物質(zhì)技術(shù)的硅基聯(lián)邦陷入不死不休的戰(zhàn)爭，千年不得喘息。
為什么艾絲米拉達反復提及，絕對絕對不能挖掘遺跡。
諾蘭迪，甚至整個帝國遭受的一切戰(zhàn)火，災難，數(shù)以兆計的死于千年戰(zhàn)爭中的生命，自己痛苦而悲慘的童年，可能，都是拜那東西所賜。
他顫抖著吸了口氣，低聲說出了那個名字：
“永不屈服號?！?p> “沒錯，你們眼中的神，永不屈服號，就是上一次遺跡挖掘的產(chǎn)物，是它把你們的文明活生生抬高了一個等階，給你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苦難和災禍，而現(xiàn)在有一個你們之中的貴族，為了家族或是一己之私，正試圖重蹈覆轍，打開更可怕的災難之源！”
江鼬的目光默默掃向那個已經(jīng)接近山峰的背影，他依舊全速奔跑著，并沒有解釋上一字半句，他忽然輕輕開了口：
“那你呢？”
“我？”
“你匪夷所思的變化，又會給你的族群帶來什么樣的災難？”
深藍忽然笑了起來，如金鐵摩擦般尖利。
江鼬忍不住回頭望去，遠處的電閃雷鳴已經(jīng)緩和了下來，甚至能依稀看到如之前一般的湛藍色影子悄悄露了出來。
“我根本不在乎那個沒有任何希望的族群，從這點來說，我跟那個人沒有區(qū)別，唯一的區(qū)別是，我并不會導致一個掌握完整超弦科技的文明忽然出現(xiàn)，然后像碾死只臭蟲般毀滅你的族群，人類?！?p> 遠方的年輕人呆呆想了半天，輕聲道：
“如果自己的族群都沒有了，生存還有什么意義？”
“相信我，年輕的人類，宇宙中有無數(shù)只屬于極個別個體的族群，甚至遠遠比星際帝國和聯(lián)邦要多得多，那才是進化的主流?！?p> 江鼬忽然愣住了。
他開始試圖在腦中想象那種生命：擁有著超乎想象的知識，科技，卻沒有親人，同胞，家人，沒有任何在基因上與自己有半點關(guān)系的人。
他活著，族群就存在著，他死了，宇宙中就再也沒有這種生物的痕跡。
江鼬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輕聲問道：“你，想成為這樣的人？”
似乎知道他問的是誰，菲尼克斯的聲音低落卻清晰的傳來：
“我希望身邊的每個人都活下去，為此，我愿意隨時去死。”
“滿口謊言！”深藍的聲音顯然變得有些顫抖，卻依舊高聲道：
“只有我才能拯救整個魏瑪斯帝國，只要我能獲得進化，硅基帝國就一定會被無比強大的文明盯上，哪怕他們不能毀滅一個低等文明，魏瑪斯帝國也將不費一兵一卒，獲得千年戰(zhàn)爭的勝利！”
“江鼬，你還在發(fā)什么楞，就算你也想成為唯一的人，跟我站在一起也是最好的選擇，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碳基族群的存亡，我甚至可以和你共享那些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