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你累不累啊?!?p> “呀,怎么滿口酒氣,你說過不再喝酒的,小魚!”
“小魚...”
“你給老子把嘴閉上!”
諾蘭迪要塞地底之街最大的黑幫頭目,人見人怕的“食人鮫”蕭鯊有點惱羞成怒,一肘子打的江鼬半天直不起腰。
艾絲米拉達憋著笑抿了口蕭鯊妻子遞上的果汁,所有人的心情都因為這個出人意料的溫馨小家,而暫時好了很多。
“你們倆老實點,特別是你!”
蕭鯊朝江鼬指了指,起身走向廚房,望著他的背影,江鼬的臉色忽然陰沉了下來。
“你怎么了?”艾絲米拉達有些好奇。
江鼬長長嘆了口氣,輕聲道:
“我們不會再有下一個地方躲了?!?p> 艾絲米拉達楞了楞,她立刻明白了江鼬的意思。
這個溫馨,安靜,甚至住著蕭鯊家人的地下小屋一定是他最后,最隱秘的藏匿點,他甚至把一個極度危險的通緝犯藏到了家人身邊。
“他真的對你很好?!卑z米拉達看著在廚房忙碌的蕭鯊,低聲問道:
“蕭鯊說,像你和他一樣的孩子原本有十九個,那剩下的那些人呢?”
江鼬怔了怔,在很長時間后開了口:
“都死了?!?p> 雖然預料到了這個結果,艾絲米達拉還是有些難受。
“狗王是個很難混的行當,雖然能輕松擁有一群很難被定罪的手下,但掙的并不多,也容易得罪人。最大的危機在于小狗的長大,幾乎所有狗王都刻薄而冷血,他們被反噬的概率非常高?!?p> 江鼬嚼著個果子,繼續(xù)道:
“那些可憐的孩子在殺了狗王后,往往會繼承他的事業(yè),把自己童年的痛苦發(fā)泄到更小的孩子身上,然后在若干年后被再次長大的新一輩反噬。這是狗王在要塞數百年歷史中的一貫傳承,但總有例外?!?p> 艾絲米拉達輕聲問道:
“他就是例外?”
“起初,沒人知道他做了什么,所有人只知道在他的狗窩里,超過十歲的孩子總會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后被換上新的孩子,甚至持續(xù)了很多年,就像我們那十七個伙伴一樣。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和蕭鯊在午夜被人敲暈了,你猜當醒來時,我們在哪?”
艾絲米拉達定定的望著他的眼睛,忽然猜到了那個地方:
“死亡工廠?”
“沒錯?!?p> 在一片寂靜中,江鼬輕輕說道:
“他買通了死亡工廠的一個小頭目,定期把超過十歲的孩子偷偷送去那里,這些孩子都不屬于處決和銷毀名單,肉體創(chuàng)造的最后一筆價值會被那兩個人私下平分,而他自己也再也不用擔心會有人會長大成年,威脅到自己。他幾乎榨干了我們的最后一滴價值,這是個完美的盈利模式?!?p> 江鼬說的輕描淡寫,艾絲米拉達的眼睛卻已經有些發(fā)紅,她甚至無法想象世界上有如此滅絕人性的事情。
這個狗王,簡直是條披著人皮的惡魔!
她深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怒火問道:
“你們是怎么脫險的?”
“運氣好,那家伙在運送我們去工廠的路上犯了病,倒在條小路上沒人發(fā)現(xiàn),直到我們醒來?!?p> “嗯,你們殺了他。”艾絲米拉達松了口氣。
“并沒有?!?p> “哈?”
江鼬平靜道:
“我倆把他拖回家,給他喂了熱湯和藥,我至今還記得當時的場景:那家伙癱倒在床,把眼睛睜的老大老大,活活瞪了我一宿。鯊子當時就害怕的想掐死他,幸好他從小都聽我的。”
艾絲米拉達把眼睛睜的老大,死死的瞪著江鼬,三盤色澤鮮亮的小牛肉被疊著放到她面前的桌上,蕭鯊又拿了三個杯子倒?jié)M了果汁,才坐下說道:
“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腸太軟,要是只有我,老東西當晚就死在外邊了。”
艾絲米拉達并沒有碰食物,繼續(xù)問道:
“后來呢?”
蕭鯊撇了撇嘴道:
“老家伙大概是燒壞了腦袋,居然不再讓我們出去干活,而是教我們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怎么保護自己,怎么用槍,怎么做生意。在三年的冬天,他給我們留下了一大筆錢,消失了?!?p> 艾絲米拉達沉默了很久,低頭握著雙手念道:
“所以你在祭壇上獻禮物的時候,若想起弟兄向你懷怨,就把禮物留在壇前、先去同弟兄和好、然后來獻禮物;若餓了,就給他飯吃;若渴了,就給他水喝;若愿人怎樣待你們,便也要怎樣待人?!?p> 兩人默默聽完了這段誦詞,彼此相視,江鼬輕聲問道:
“這是什么?”
“一位長輩給我念過的書,我很有感觸,所以記了下來?!?p> 江鼬若有所思道:“聽著很不錯,有機會的話想看看?!?p> 艾絲米拉達做了個祈禱的動作,終于吃了塊小牛肉,咀嚼道:
“我有點明白你為什么顯得那么,那么軟弱了,你是個好人,但坦白說,在你們這種行業(yè),蕭鯊比你適合的多?!?p> 江鼬點了點頭:“所以我選擇了從軍?!?p> 艾絲米拉達放下了餐具,非常認真道:
“戰(zhàn)爭比任何東西都殘酷的多,你連個黑幫都混不明白,怎么可能成為一個好軍人?”
“老子干掉過2架焚滅者。”
江鼬的話讓艾絲米拉達啞口無言,她恨恨瞪了這家伙一眼,低聲道:
“如果把我們兩放進一個斗獸場,活著出來的一定是我?!?p> “那是你的思維狹隘,如果我掉到那種地方,第一個想的會是怎么和你逃出斗獸場。”
艾絲米拉達甚至愣了愣,胸口劇烈起伏著。
“我說過,這家伙是個不可理喻的軟蛋。”蕭鯊咽下了最后一口牛肉,擦了擦嘴道:
“說正事吧,剛獲得的內部消息:對東部洋的強攻時間大概在后天午夜,也就是水庫枯竭前十二小時。我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離開要塞的準備,走垃圾通道,明天晚上出發(fā),上面會有人接應你們?!?p> 艾絲米拉達低聲說了句謝謝,江鼬沉默了很久,幽幽道:
“連諾蘭迪最強大的母艦戰(zhàn)斗群都全軍覆沒了,陸軍的裝甲部隊怎么可能打贏海域戰(zhàn)爭?!?p> 蕭鯊很贊同的點了點頭,大口灌下了杯中的飲料:
“所以你們得加倍小心,跟你們同行的,還有我的妻兒?!?p> 房間里陷入了一片壓抑至極的寂靜。
艾絲米拉達定定的望著眼前重新整理過容裝的蕭鯊,他放下了頭發(fā),領口微松,臉上的棱角漸淡,難得溫柔的眼中滿是血絲。
就像千千萬萬為了家庭奔波操勞的丈夫和父親一樣。
里邊的房間隱約傳來女人的抽泣聲,桌上的艾絲米拉達站起身來:
“你早就知道要塞不可能守得下來,為什么還要去編造那些計劃,為什么不跟我們一起走?退一萬步說,你也得替你的家人想想!”
蕭鯊微笑著朝后仰了仰,沒有任何回答的意思。
江鼬示意她坐下,輕聲道:
“我跟鯊子都是倔脾氣,對他來說,這座骯臟,壓抑,充滿罪孽,沒有半點希望的地下城市是他的一切,沒有事情能讓他離開這里?!?p> 蕭鯊點了點頭以示贊同,繼續(xù)道:
“有件事情比較難辦,我在要塞邊檢的眼線告訴我,荒原礦業(yè)剛從地表運下了整整三十個批次的集裝箱?!?p> “是什么?”
“寫的是煤渣,但所有集裝箱都沒被檢查,所以,沒人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p> 江鼬顯然有些吃驚,他捏著手中的嚼果很久,疑惑道:
“三十個批次的集裝箱足夠藏下四,五百套單兵裝備,甚至是夠組裝一顆戰(zhàn)略級武器的材料,以馬丁內茲的腦子,他不太可能搞得定邊檢處。”
他略帶深意的望了蕭鯊一眼,低聲道:“有很強大的后臺在支持著他,那些藏著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威脅?!?p> 蕭鯊攤了攤手道:
“這已經是事實了,他們現(xiàn)在自己的地盤拆卸貨物。最多晚上,我就會知道他們運來了什么,你們最好休息一下,從今晚開始,地底之街會變得非?;靵y。”
他起身離去,在臥室內安撫起情緒有些失控的妻子。
桌上的艾絲米拉達怔了很久,猛的甩了甩腦袋,做了幾次深呼吸。
所有的疑惑,困擾和糾結似乎都隨著那幾口氣被排出了體外,目光變得冷峻而格外專注。她掏出了隨身手槍,十秒內,這把格列姆制式手槍在桌面上被拆卸成了無數零件。
閉眼,吸氣,艾絲米拉達在睜眼的一霎那開始組裝手槍,手快的眼花繚亂。
江鼬有些訝異的望向了她,現(xiàn)在的艾絲米拉達讓他久違的想起了她的真正身份,一位帝國少尉。
女軍官忽然哈了一聲,再次拉動槍栓,像是完成了一次比賽,手中的格列姆手槍已經組裝完畢,槍口對準了江鼬。
在某人的不解眼神中,艾絲米達拉輕聲道:
“家族的軍事導師教過我們,如果你在戰(zhàn)場,巷角,或是任何地方陷入迷茫或是絕境,那么,請忘掉所有事情,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跟隨身邊最值得信賴的人。”
某人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艾絲米拉達沒有說什么,忽然把槍把調轉,塞入了江鼬手中輕聲道:
“我的射擊和格斗,一直是家族所有后代中最優(yōu)秀的,從現(xiàn)在開始,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坐什么?!?p> 江鼬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
“有機會,我很想認識下這位甩鍋之王。”
...
...
蕭鯊撫著額頭走出了臥室,表情疲憊。
勸服妻子離開自己和諾蘭迪耗盡了他的心力,他隨意望了下客廳,艾絲米拉達已經趴在沙發(fā)上打起了呼嚕,江鼬的眼皮幾乎黏在了一起,卻依然強撐著,凝視著手上的紋身。
他甚至累到沒有發(fā)現(xiàn)蕭鯊。
“你就應該叫江驢?!?p> 蕭鯊輕手輕腳的拿了條毛毯,替江鼬蓋在身上,順便拽下了他的袖口。
支撐著最后意志的東西消失了,江鼬的身體終于倒向沙發(fā),昏昏睡去。
蕭鯊輕笑了聲,正欲離去,沙發(fā)上的江鼬忽然像個彈簧般蹦了起來,雙手已經抓起了艾絲米拉達的手槍,直接瞄準了蕭鯊。
蕭鯊楞了楞,嗤笑道:
“困的連我都不認識嗎?”
他注視這自己從小的玩伴,這個男人顯然處于非常緊繃的狀態(tài),眼神專注,目光首先在他自己身上轉了一圈,才開始快速的打量著屋內的每一個角落,最終疑惑的望了過來。
蕭鯊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江鼬身上的疲憊和困倦在一瞬間都消失了,甚至精力充沛,充沛到忘了自己是誰。
他疑惑的望向江鼬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中,沒有一絲血色。
蕭鯊皺起了眉頭,已經雙腿分立在沙發(fā)上的江鼬似乎終于想起了什么,放下槍,略帶歉意道:
“睡迷糊了,沒認出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