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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臥底

第八章魯智深大鬧野豬林

水滸臥底 加亮 4236 2020-05-08 09:43:32

  睡到四更,同店人都未起,薛霸起來燒了熱水,做早飯吃。林沖起來,腳上疼痛難忍,夜里睡不好,頭有些暈,吃不得,又走不動。薛霸從腰里解下一雙新草鞋,鞋底卻是麻編的,給林沖穿。林沖腳上到處都是燎泡,穿不得新鞋,要去尋覓舊草鞋,遍尋不到,卻是被薛霸給燒了,只得穿上新草鞋。

  店小二算過店錢,兩個公人帶了林沖出店,已是五更時分。

  林沖咬牙走了二三里,腳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鮮血淋漓,一步一個血腳印,實(shí)在走不動。

  薛霸罵道:“快走!不走便用大棍子打你?!?p>  林沖道:“尊上行個方便!小人豈敢怠慢,實(shí)在是腳疼走不動!”

  董超道:“我扶著你走便是!”

  他攙著林沖,又挨了四五里。林沖實(shí)在堅(jiān)持不下去,再也走不動??纯辞胺?,煙籠霧鎖,好一座猛惡林子。這林子常有野豬出沒,喚做野豬林,是汴京去滄州路上第一個險峻去處。

  宋時,這座林子內(nèi),但有些冤仇的,都使些錢給公人,叫把囚犯帶到這里,不知結(jié)果了多少人。時光輪流轉(zhuǎn),今日這兩個公人帶林沖進(jìn)到這林子里來。

  薛霸道:“起個大早,趕個晚集。這才走不到十里路,都這樣滄州猴年馬月才能到!這趟差事真是苦,早知當(dāng)初無論如何也要裝病告假?!?p>  董超擦了擦汗,道:“我也走不動了,喘不過氣。在林子里歇一歇再上路吧。若是中了暑熱,丟了性命,才是真的苦?!?p>  三個人奔到里面,解下行李包裹,放在樹根頭。

  林沖長嘆一聲,靠著一株大樹,軟軟倒下去。這一路上,熱辣辣的曰頭沒遮攔地直射下來,他也沒個斗笠帽子,被曬的昏頭腦漲。腳上的新草鞋中看不中用,馬上就快散了。一連多日未曾下雨,路面硬實(shí)無比,走在上面就像個烙鐵。汗水順著胳膊滴到地下,發(fā)出噗嗤噗嗤的聲音,好像燒紅的鐵器進(jìn)了水。林沖只覺得渾身上下如同著了火一般。相比之下,棒瘡都算不得什么。眼見有個清涼地,他再也堅(jiān)持不住。

  只見薛霸和董超說道:“行一步,等一步,倒走得我困倦起來。這里涼快,不如睡一覺再趕路?!?p>  二人放下水火棍,便倒在樹邊,略略閉了一下眼,又從地下爬起來。

  薛霸道:“我兩個正要睡一睡,這里沒有牢籠,怕你走了,我們放心不下?!?p>  林沖勉強(qiáng)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答道:“我不敢自稱是好漢,但官司既已認(rèn)了,一世也不走!”

  薛霸道:“我們信不過你!要我們安心,須得把你綁起來?!?p>  林沖道:“要綁便綁,我還能怎么樣?”

  薛霸從腰里解下繩子來,把林沖連手帶腳緊緊的綁在樹上。

  董超跳起來,轉(zhuǎn)過身,拿起水火棍,看著林沖,說道:“不是我要結(jié)果你,卻是前日來時,有一個虞候奉了高太尉鈞旨,讓我兩個到這里結(jié)果你,還要揭了你臉上金印去回話。就算再多走幾日,你也是個死,反多受折磨!今日就在這里,你早死早托生,我兩個回去也快些。休得要怨我弟兄兩個,只是殿帥府差遣。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

  林沖哪里想到還能出這么個差錯,不由淚如雨下,什么落草臥底,什么飛黃騰達(dá),都已萬念俱灰,垂淚道:“我與你二位,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你二位若是放過小人,生死不忘!”

  薛霸道:“說什么狗屁閑話!放你不得!”他提起水火棍就朝著林沖腦袋劈來。

  說時遲,那時快,薛霸棍剛舉起,只見從松樹背后,雷鳴也似一聲,一條鐵禪杖伸出來,把這水火棍一格,飛到九霄云外。

  一個胖大和尚從樹后跳出來,喝道:“阿彌陀佛!灑家在林子里等你們多時了!”

  那個和尚穿一黑布衣衫,腰間挎著一口戒刀,提著禪杖,掄起來就打兩個公人。

  林沖本已閉眼等死,待睜開眼看時,認(rèn)得是魯智深。

  林沖原本憤恨已極,現(xiàn)在來了轉(zhuǎn)機(jī),卻連忙叫道:“師兄!不著急下手!聽我說幾句話!”

  智深聽得,收住禪杖。兩個公人呆立半晌,嚇的不敢動彈,連連求饒。

  林沖道:“是高太尉讓一個虞候指使他兩個公人,要害我性命,這二人罪不致死,姑且饒他們一命。”

  魯智深怒道:“你怎么這么糊涂,他們要害你,不是灑家在,你就在黃泉路上了,還要饒他們?冤有頭,債有主,叫他們閻王那里去告灑家!”

  林沖急道:“師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兩個人又不是正主,何苦多傷人命?我們只管找高俅報仇便是,這兩個草芥豬狗一樣的人,不要污了手!”

  “這二人不是什么好鳥!你看他們害你,這么輕車熟路,以前不知道做過多少次,害了多少無辜性命!”

  “說的是,只是若他二人死了,我再回正途不得。師兄可憐可憐!”

  魯智深嘆口氣,點(diǎn)頭稱是,扔下禪杖,抽出戒刀,把繩子割斷,扶起林沖起來。

  林沖問:“師兄,你怎么會在這里?”

  魯智深道:“兄弟,相別之后,灑家一直記掛著你,憂得心苦。你吃官司,灑家無處去救你。后來打聽到要刺配你到滄州,灑家在開封府前沒遇到,卻聽人說你被監(jiān)押在使臣房內(nèi)。正好遇見一酒保相告,說他店里有三個人要在野豬林謀害你?!笔篱g哪有那么多巧事,那酒保是高世德遣來,智深自是不知,林沖卻一聽即明。

  魯智深恨恨往二人身上啐了一口,接著說道:“灑家疑心,放你不下??诌@兩個狗廝路上害你,特地跟來。這兩個呆鳥帶你入店里去,酒家就在那店里隔壁歇息。夜間聽見薛霸那廝,裝神做鬼,用滾水燙傷你腳,那時我就想要?dú)⑦@兩個鳥人,卻擔(dān)心客店里人多,被別人救了去。灑家見這廝們不懷好心,越發(fā)放心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門時,灑家就先到這林子里來等,準(zhǔn)備殺這兩個呆鳥。他們果然來這里害你,正好殺這兩個!”他越說越怒,擼起袖子,又想動手。

  林沖仍是不愿多擔(dān)人命,勸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師兄休害了這兩人?!?p>  魯智深喝道:“你這兩個呆鳥!灑家不看兄弟面時,把你們扒皮拆骨,一并剁成肉醬喂狗!且看兄弟臉上,饒你兩條性命!”二人唯唯諾諾,連連稱是。

  魯智深插了戒刀,喝道:“你這個呆鳥,快背了兄弟,都跟灑家來!”他提了禪杖先走。

  二人哪里敢不聽,只得背上包裹,拾了水火棍,一個背著林沖,一個替他拿了包裹在旁邊扶著,一起走出林子來。

  行得三四里路程,見一座小酒店在村口。四人進(jìn)來坐下,魯智深喚酒保上七斤肉,兩角酒,又讓他和些面做餅。

  薛霸有些緩過神來,搭訕道:“不敢問師父在哪個寺里住持?”

  智深呲著一口板牙,笑道:“你問灑家住處,想要干什么?莫不是去叫高俅做什么下三濫的事對付灑家?別人怕他,灑家不怕他!遇不到灑家還好,若是遇到灑家,讓他吃三百禪杖!”

  薛霸被他料中心事,不敢再開口。

  四人吃過酒肉,收拾好行李,付了酒錢,出了村口。

  林沖問道:“師兄往哪里去?”

  魯智深道:“殺人須見血,救人須徹底;灑家放心你不下,先送兄弟全須全尾到滄州,然后再計(jì)較?!?p>  林沖搖搖頭,道:“事已至此,只怕高太尉在那里害我。滄州多半是不能去了?!?p>  “那去哪里?”魯智深厭惡的看了兩個公人一眼,道:“不管去哪里,灑家都送你去?!?p>  林沖沉思片刻,道:“我已思量在心了。如今奸臣當(dāng)?shù)?,忠良抱屈,我聽一個徒弟說,山東多綠林豪杰,尤其濟(jì)州下有一個水鄉(xiāng),地名梁山泊。如今有人在那里落草,為首的喚做白衣秀士王倫。許多犯下彌天大罪的人投奔到那里想要躲災(zāi)避難,都被他收留寨中。我想去投那里入伙,如何?”

  魯智深道:“落草逍遙快活,再好不過。兄弟要去。灑家便送兄弟到那里。”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董超和薛霸,心想:“林沖不讓灑家殺這兩人,如何處置,真是麻煩?!彼肓艘幌?,道:“你這兩個鳥人,是要死,還是要活?”

  二人連忙跪地磕頭如搗蒜,慌不迭的說道:“要活,要活?!?p>  魯智深道:“那你二人換了衣服跟著,待教頭到了梁山泊,自會放你等回來。不然你二人回去報信,壞了灑家兄弟的打算?!?p>  兩個公人聽了,暗暗地道:“苦也!跑了林沖不要緊,壞了高太尉的差事,這回去可如何交待!”但性命要緊,不是計(jì)較差事的時候,這二人只得脫下公服,扮做兩個伴當(dāng),隨他一處行路。自此,途中魯智深要行便行,要歇便歇,哪里敢拗他。魯智深好便罵,不好便打,斗大的拳頭成天在眼前晃來晃去,兩個公人連放屁都得夾著,生怕聲音大了些,惹這怒目金剛發(fā)作。

  行了兩程,魯智深買了一輛車子,讓林沖在車上休息,兩個公人拉著車子走。魯智深一路買酒買肉,也給那兩個公人吃。遇到客店,早歇晚行,都是那兩個公人生火做飯。誰敢不依他?二人暗自商量:“我們被這和尚看住了,這次走了林沖,日后回去可如何是好?”兩個暗暗商量,也無計(jì)可施,只得小心行路。

  四人行了十二三日,七月初時到了濟(jì)州地界。這一日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雨來。一開始雨不大,打在身上消去不少暑意。幾道閃電過后,雨嘩啦啦的大起來,好似雨師用盆往下倒,打在身上透心涼。遠(yuǎn)遠(yuǎn)望見溪邊一個靠著湖的酒店,一行人便到那里避雨。

  四人揭開蘆簾,把身上濕衣服脫下,從包裹里找出干衣服換了,在廳里揀一處團(tuán)團(tuán)坐下。

  眾人坐定,一個酒保前來問道:“客官,打多少酒?”

  林沖道:“先上四角酒來?!?p>  酒保打四角酒,拿來放到桌上。

  林沖又問道:“有什么下酒菜?”

  酒保道:“有生熟牛肉,肥鵝,嫩雞?!?p>  林沖還好,魯智深一聽有牛肉,卻十分高興,道:“先切十斤熟牛肉來?!?p>  酒保去不多時,拿來四大盤牛肉,數(shù)樣菜蔬。四人吃了三四碗酒,只見店里一個人倒背著手,走出來門前看雨。那雨已小了一些,但還是淅淅瀝瀝不停。

  眾人看那人,只見那人身材長大,相貌魁宏,臉上顴骨高聳,嘴邊有三叉黃須,正仰著頭看著空中,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牛肉油而不膩、質(zhì)嫩爽口,魯智深吃的口滑,叫酒保只管上酒。

  林沖心事重重,卻沒什么胃口,只問酒保道:“此去梁山泊還有多少路?”

  酒保一邊篩酒,一邊答道:“這里去梁山泊不遠(yuǎn),只有幾里路,卻都是水路,沒有旱路??凸僖窍肴ツ抢铮仨氉?,才能渡過去?!?p>  林沖道:“你可與我雇只船兒?”

  酒保道:“這下著雨,天色又晚了,去哪里找船?”

  林沖道:“罷了,我們且吃一夜酒,等天亮雨停再去找船?!?p>  酒保道:“客官有所不知,不管給多少錢,都無人敢去那里?!?p>  “這卻是為何?”林沖不解。

  酒保彎腰低聲道:“那水泊里有一幫劫富濟(jì)貧的人落草為王,官府嚴(yán)令,不許片船去那里。若是有人敢渡你們?nèi)?,被官府得知了,小命不保?!?p>  魯智深道:“大不了灑家買條船,自己劃過去。”

  “那水泊里都是港汊灘澤,不熟悉路時,困在里面,和魚蝦蟹為舞!”

  魯智深道:“我花些錢,雇個向?qū)А!?p>  酒保搖頭道:“有錢也找不來,這根本就不是錢的事。”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魯智深焦躁,一拍桌子就要發(fā)作。

  林沖攔住,尋思道:“梁山泊近在眼前,卻又遠(yuǎn)在天邊。這可如何是好?”他從身邊摸出塊碎銀子,放在桌上,往酒保那推了推:“不瞞你說,我一心想到那水泊中去,還請指點(diǎn)條明路?!?p>  那酒保把銀子推回去,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道:“客官莫要開玩笑,我和那水泊里人可沒什么瓜葛,哪里知道什么明路?!?p>  卻說旁邊那漢子聽林沖要去梁山泊,已冷眼看多時了。他見林沖和魯智深相貌不凡,一旁兩個公人都是伴當(dāng)打扮,便讓酒保給董薛二人送了兩角酒,自邀林魯二人到后面一個水亭上。

  不知那人是誰,且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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