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根禪杖從旁邊,擋住張青的刀,孫二娘的長劍卻繼續(xù)向前疾進(jìn),一下刺穿張青的心臟,在空中濺射出一串血珠。然后張青彎折著身體重重摔到地上,發(fā)出幾下咕咕的怪聲后就蹬直了腿。
卻是魯智深覷個冷子,一禪杖敲在那頭陀頭上,送他去見佛祖,隨后站在一旁孫二娘掠陣,見孫二娘危險,便揮動禪杖相助。
孫二娘只當(dāng)自己必?zé)o幸理,已閉目等死,半晌都未等到利刃加身,這才緩過來。她喘息片刻,謝過智深。二人去矮屋中看了,有大包金銀,都是張青與頭陀搶來,又在一個箱子中翻出一張度牒和一個一百單八顆人頂骨做成的數(shù)珠。那數(shù)珠上有幾十個珠子還隱約可見血跡,應(yīng)是新做未久,想都是那無辜路人的頂骨。
智深把那金銀打個包裹背了,度牒與數(shù)珠也裝作包袱里,提了那兩把雪花鑌鐵戒刀,與孫二娘回十字坡來。
孫二娘感謝魯智深大恩,想要和結(jié)拜他,便道:“大師救命之恩,無以回報。今日有緣相逢,可否結(jié)為異姓兄妹?”
魯智深聽了這話,忽然想起當(dāng)日和金翠蓮結(jié)拜來,不由笑道:“你長得不賴,本領(lǐng)不低,品行也好,灑家歡喜的很。你要拜便拜,只要不嫌棄灑家粗魯?!?p> 孫二娘眉開眼笑道:“大師是豪杰之人不拘小節(jié),哪里就粗魯了。”
當(dāng)下二人在酒館里間結(jié)拜了,魯智深年長為兄,孫二娘為妹。
待夜深,孫二娘收拾出一間凈房安置魯智深住下。魯智深見那房里有幾本佛經(jīng)上,其中一本有‘割肉飼鷹’之類的圖畫,便拿出亂翻。不料從那佛經(jīng)中掉出一張紙來。他打開看了,是一二十出頭男子畫像,那人闊面棱棱,雙目直豎,刷漆彎眉。
魯智深不由贊道:“好一個金剛相!看上去好想讓人親近?!?p> 在一邊鋪床的孫二娘見了,伸頭過來看,道:“這是小妹一個舊相識,早年也曾結(jié)拜過。說起來和大師也算羅圈結(jié)義兄弟?!?p> 魯智深哈哈笑道:“異姓兄弟又不是親戚,那里還能有羅圈結(jié)義一說,豈不亂了。灑家看他頗有佛緣,日后可度化他做個和尚。他可是妹子的意中人?”
孫二娘見了,奪過畫像,仍收在佛經(jīng)中,道:“大哥,可不要亂說。”
“喔,是哪句亂說了,度他做和尚那一句,還是意中人那一句?”魯智深故意打趣道。
“大哥,你是和尚,看世人也難免都是和尚。這畫上男子叫武松,曾救過我性命,小妹當(dāng)年就心儀與他,他若是當(dāng)了和尚,讓我怎么辦?”孫二娘闖蕩江湖這幾年,早不是當(dāng)年的官小姐,見智深打趣,索性大大方方承認(rèn)道。
“當(dāng)和尚也不打緊,只要心中有佛,娶親生子也不是掛礙。你還不知道吧,灑家雖是和尚,妻子、兒子卻都有了?!?p> 孫二娘好奇,連連追問。魯智深把自己經(jīng)歷紛說一遍,只聽得孫二娘連連感嘆。
過了幾日,見官司緝捕甚急,魯智深想來想去,尋思下一個好去處,便與孫二娘告辭。
孫二娘留他不住,問道:“大哥欲往何處去?”
魯智深道:“灑家本來要去大名府,眼下卻需避避風(fēng)頭。你這里來往人甚多,若是被人認(rèn)出灑家來,須連累了你。灑家聽過往客人說林沖現(xiàn)下在梁山泊落草,灑家想去那里投他一起入伙。”
孫二娘道:“林教頭天下聞名,只是那梁山泊卻不是個好去處。”
“這是為何?”
“聽人說梁山泊之主白衣秀士王倫,自身本領(lǐng)不高,又偏偏是個容不得人的。前番林教頭上梁山時,被他好生難為。大哥這身本領(lǐng),他如何能收留在山上?”
“這呆鳥,我便去打死那廝!”
“大哥,你這讓林教頭如何相處?他是梁山泊第四把交椅,若是幫你,便壞了梁山泊的義氣;若是幫王倫,又壞了與大師的義氣?!?p> “這么看來,梁山泊卻是不能去了。可有別的山頭好去的?”
“我聽過往客商說過,青州地界有個二龍山,山上有個寶珠寺,那里有個還俗的和尚落草,大哥是出家人,應(yīng)能投緣,何不去那里?”
魯智深想了想,便應(yīng)了。孫二娘與他收拾了盤纏、干糧、衣衫,灑淚辭別了,送他往青州來。魯智深臨行前專門討要了那幾本佛經(jīng),放在包裹里。
魯智深有官司在身,在路免不得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過了幾日,正行之間,因貪看山明水秀,不覺天色已晚,四下里山影深沉,槐陰漸沒。
魯智深生怕趕不上宿頭,急忙疾行一陣,待趕過十余里地,過了一條石板橋,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一簇紅霞從樹木叢透過,映在水中。那紅光閃著一所莊院。莊后重重疊疊,都是亂山。
魯智深自言自語道:“只去那莊上借宿。”
待奔到莊前時,見數(shù)十個莊家,忙忙急急,搬東搬西。魯智深倚了禪杖,與莊客合什行禮。
莊客道:“師父,這么晚來我莊上做什么?”
魯智深道:“灑家趕不上宿頭,欲借貴莊投宿一宵,明早便行。”
那莊客頗有些見識,心想:“哪里來的野和尚,如何自稱灑家?”他心里這么想,嘴上卻不敢說,只拒絕道:“大師,我莊原本是個愿齋僧的。只是不巧,偏偏今夜有事,不能留大師歇息。”
魯智深道:“胡亂讓灑家歇一夜,明早就走?!?p> 旁邊一個年輕莊客搖頭道:“不是我們不愿收留你,實在是有事。你這和尚快走,休在這里找死。”
智深道:“真是奇怪!歇一夜有什么要緊,怎么就是找死?”
那年輕莊客道:“你要走就走,要是不走,就把你捉了綁在這里?!?p> 魯智深大怒道:“好狗膽!你這廝鳥人,太沒道理!灑家又沒說什么,就要綁灑家。你綁一個給灑家看看?”
“和尚,你走遠(yuǎn)些,不然真?zhèn)€綁你,卻是為你好?!?p> “好你個頭,你敢綁灑家,就休怪灑家打你?!?p> “你不想被綁,就趕緊走。”
其余莊客們也有罵的,也有勸的。忙亂間莊里走出來一個老者,年近六旬之上,手里拄一條過頭拄杖。那老人髭須似雪,發(fā)鬢如霜,頭上帶一頂三山軟帽,身上穿一件魚肚白羅衫。
見那老者出來,眾莊客都停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