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驢車?yán)鴰兹诵杏谏铰?,從半山腰走到山谷?p> 山雨很快就停下,太陽停留在云霧外,只留下淡黃光暈。
空中還有些清晨余下的涼意,道路兩邊郁郁蔥蔥,墨綠與翠綠交織,風(fēng)也輕柔。
盛華月一時欣然,取下腰間竹笛,吹起了記憶中的曲調(diào)。
神色放松,沒有一點可能被他人識破身份的擔(dān)憂,也無此行乃火中取栗的畏懼。
竹笛音色清透,曲子意境悠遠(yuǎn),與這幽幽山澗倒是相配。
兩輛驢車上的人從未聽過如此佳音,都不禁側(cè)耳聆聽。
吹至妙處,盛華月輕輕晃了晃長腿,有兩分自得。
忽然,不遠(yuǎn)處的林間傳來一聲大笑。
“這笛吹得好聽,誰在那邊吹笛子?”
樹枝被大力撥開,葉子落下,其后走出兩個青年男子,膚色較深,身材壯碩,卻不高,沒有蓄須,頂上無發(fā),上面有古怪的青黑紋路。
一人頭頂?shù)募y路類似于羊,卻有九尾四耳,背上長有一雙大眼,瞪得溜圓。一個類似獼猴,白耳紅眼,有著長尾,做疾馳狀。
皆穿著短打,手上拿著長長的彎刀,看起來極為鋒銳。
盛華月不認(rèn)識來人,不想分神理會,于是換了口氣,繼續(xù)吹奏竹笛。
坐在前一輛驢車的易孝來則坐不住了,親自爬下驢車,朝兩人拱了拱手,爽朗笑道,“原來是山族勇士,吹笛的正是小女。在下易孝來,這幾年一直與貴寨做些布匹生意。”
頂著九尾怪羊的青年男子撇了眼,見不是認(rèn)識的人,敷衍回了聲,繼續(xù)向吹笛人走去。
只見坐在車廂上那人拿著把竹笛,未帶女子慣用的冪蘺,側(cè)臉輪廓美好,黑發(fā)柔順盤起,手指纖細(xì),與竹笛青色相映,更顯膚白。
“竟是個美人?!彪m然瘦了點,但顏色嬌美,風(fēng)姿骨相,為他今世僅見。
頭頂九尾怪羊的青年男子眼睛直了,就想靠近。
盛華月這曲還沒吹完,不曾想這些人一點不懂欣賞音樂,喧嘩吵鬧不說,還試圖打擾于她。
悠然的心境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耐。
她緩緩轉(zhuǎn)過頭,俯視看向那男子。
羊紋男子終于見到正臉,美人冷面,又嬌又傲,讓他呼吸停止了一瞬,更加心癢,剛加快腳步,正準(zhǔn)備再調(diào)笑兩句,卻忽然被山路上的石頭絆了一跤。
不知是何緣故,羊紋男子平時引以為傲的平衡此時悄然無蹤,竟直直摔下,面孔朝地。
他趕緊伸出雙手,試圖撐地以減緩沖擊,但究竟速度太快,手磨破了皮,頭也順著慣性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再彈起。
這動作像極了大黎的頓首之禮。
他頭頂上的九尾羊背部那雙大眼,正巧與上方的盛華月對視。
大眼青黑,極為妖異。
見狀,他頭頂獼猴的同伴愣了一下,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基訑(dàn),你這是仰慕山下美人?還要下跪求親?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行?!?p> 這人一邊笑,一邊走近半趴在地上的基訑,特意半蹲下用空余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基訑不高興地瞪他一眼。
“鵲興,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p> “奇了怪了,這路上哪里來的石子?”基訑摸了摸頭,沒感覺黏糊糊的血液觸感,也就不甚在意。
“大不了過會兒回山寨后,找翼圖看眼?!被斉由眢w,從地上爬起來,額頭紅腫。
他見吹笛美人還坐在驢車頂上俯視,居高臨下,面容冷肅,氣質(zhì)高華,內(nèi)心反倒有些興奮,下意識鼓了鼓胸口肌肉。
“美人你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嫁人?”
一旁的鵲興也站起身,有點無奈,“你就好這點了,這女的是好看,可山下多得是,寨子里還虧待過你嗎?要啥沒有?”
過幾天寨子就會派人下山,聽說山下什么都可以拿,什么糧食美人,反正都是些軟蛋在看管,到時候喊上山寨里的兄弟,把什么美人小姐之類的都扛上山,一天一個。
何必對眼前這位問東問西?
要是真有這么喜歡,直接上前搶走不就好了。
“這不一樣,你是沒見過以前那些,臉上撲很多奇怪的粉,一沾水就丑得很。”基訑不服氣了,“她看起來臉上就沒涂涂抹抹,臉嫩,而且比以前那些抹粉后還好看多了?!?p> 驢車上的盛華月聞言,一時不知該自我陶醉于自己的皮膚好,還是贊賞于驚鶴化妝水平之高。
可能這就是直男吧。
鵲興一時無語,拿著彎刀等基訑搞定車頂美人。
盛華月?lián)Q了口氣,曲音不絕。
見兩位山族勇士直愣愣地仰頭站那里,沒有得到盛華月的回復(fù),臉色有點不太好看,無人理睬的易孝來連忙上前,低著頭抱拳行禮。
“小女桃桃,年過十六,未曾婚娶,性子被鄙人養(yǎng)得嬌縱了些,還請勇士見諒?!?p> 易孝來說完,跟著仰頭喚道,“桃桃,還不快下來!為父往日實在太過溺愛你了,你竟險些惹了禍?zhǔn)?!?p> “平時你要什么,首飾珠寶,大額銀票,為父哪次沒給?”易孝來加重了語氣,希望這位知府派來的人能接受到他的暗示。
前一輛馬車上,那位清秀小廝朝這邊悄悄探出了半邊頭,眼中有些好奇。
“但如今不同,他們都是山族勇士,不是山下那些人。你若像往常一樣嬌縱,便會惹出天大的禍?zhǔn)?,即使是為父再溺愛你,也不能解決啊!”
“你先下來,好好安撫這些勇士,等我們下山后,不管你要什么,為父也給你尋來?!币仔韮?nèi)心只愿這人這段時間別再自找麻煩了,等下山后再提條件也不遲。
那他就不用完成了。
盛華月面容不變,只心里有些膩煩。
說得這么直白,“安撫”?還想自己陪笑甚至賣身嗎?憑他們也配?
如果是他親生女兒,他還會這么說嗎?
如果是他親生女兒,難道還逃離得了嗎?
想試探自己,順便敲打,設(shè)身處地,此舉再正常不過。
可惜她最喜歡的事,就是對別人說不。
憑什么要自己忍讓,只為息事寧人?
基訑只見美人顰眉,身邊紙傘自動飛起,氣勢洶洶,瞬息之間來抽了他個大嘴巴子。
比山寨里最強大的勇士還要恐怖的巨力從紙傘與人臉的接觸面?zhèn)鱽?,基訑像頭飛天的野豬,騰空而起,然后重重砸到后面的樹木上。
“嘭!”
“咔?!?p> 樹木抖落帶著濕潤雨水的葉片與細(xì)小樹枝,粗糙的暗色樹皮隱隱有裂縫,里面一絲白色若隱若現(xiàn)。
基訑下意識一口血噴在地上,里面還混有幾顆牙齒。
他一摸臉,腫得像胖了幾圈,還特別疼。
與此同時,紙傘又揮向了鵲興。
鵲興露出驚訝恐懼的神色,退后一步,還沒來得及逃跑,臉頰就與紙傘親密接觸。
“嘭!”
“噗!”
另一棵樹下躺了一個吐血的人。
非常對稱。
兩人面面相覷,看著對方半邊臉頰充血,頭頂落葉,感受身上劇痛,心中旖旎消失得干干凈凈,一同想到:
“這還是人嗎?”
易孝來在一邊目瞪口呆,看那紙傘扇了兩下后轉(zhuǎn)向,傘尖朝他,心一下慌了,“不是?桃桃,我是你爹啊,你......”
未及易孝來反應(yīng),紙傘再次沖來,不過這次力度明顯收斂許多,只在他臉上“啪啪”來回扇了兩巴掌。
有些紅腫,但人沒飛,牙齒沒掉。
不過易孝來覺得顏面盡失。
易孝來捂著臉,眼睛瞪大,震驚到說不出話。
打完人,紙傘自動飛回驢車頂部,安安靜靜仿佛剛才只是一場幻覺。
只有幽幽笛音仍在繼續(xù),不緊不慢。
基訑與鵲興畢竟山族中的大寨出生,掙扎著爬起來,把頭上衣上的落葉枯枝揮了下去。
又上前一步單膝跪下,抱拳道:“鄙人基訑/鵲興,來自泰伊山寨,求您饒我這次吧!”
兩人既是求饒,不敢高聲語,恐蓋過笛音,招惹禍患。
過了一陣,笛音漸至尾聲,依然悅耳,悠悠意境不知何時遠(yuǎn)去,惟余靜默覆蓋山林。
盛華月還是被擾了興致,收起竹笛,跳下車頂。
“你們做我一月隨從,我就饒你們一命。”
基訑遲疑了一下,做一月隨從,就參加不了祭祀了。
但想想祭祀也是得活著展現(xiàn)自己的勇武……
算了還是命重要。
鵲興則還想著那把傘。
就那么憑空飛起,不借助外力,甚至把他與基訑打飛。
此番手段,山族里沒有一人能做得出。
除非.....傳說中的妖王。
飛天遁地,萬妖相隨,一吼而鬼神驚。
所想不同,兩人卻反應(yīng)卻一致,“這是屬下的榮幸,多謝主子寬容?!?p> 盛華月點點頭,隨手指了指前一輛驢車,“引路吧?!?p> 隨即進(jìn)了車廂。
另一邊的清秀小廝見狀,快速縮回腦袋,佯裝什么都沒有做。
“是!”兩人毫不猶豫,立刻上前。
路邊捂臉站著的易孝來無人理會,也不好發(fā)作,有點尷尬,見兩位勇士沒有怪罪于他,松了一口氣。
他看了眼與車夫坐一起的清秀小廝,回到車廂內(nèi),本想上前關(guān)懷,卻見頭頂獼猴的鵲興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斥著毫不掩飾的暴虐冷漠,不敢發(fā)言。
兩輛驢車?yán)^續(xù)向山族發(fā)出邀請的山寨駛?cè)?,融入霧里。
沙沙沙。
人聲隱去,只余風(fēng)聲。
一滴水珠與樹葉纏綿許久,混著塵土,終于脫離,無聲滴入松軟的泥土。
“啪噠。”
一個渾身涂滿綠色藥汁的山族人從樹上靈活跳下,踩過雜草,尾隨其后。
“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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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釋
這幾天修了一下文,劇情有點小改動,本章加了一千多字。 之前忘說了,女主不是別人說啥她聽啥的性格,她有點兇的。這章已經(jīng)收斂了,我的原版大綱里是燒山滅族,但好像太暴(分割)力不太好。 另外,搜了一下,古代百越那邊好像有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