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從容赴死

　　姜家別院。

　　月色亮如水，星斗沉入夜。

　　趙縈歡松松地嘆了口氣，對著鏡子挽起已經(jīng)斑白的鬢發(fā)，手指觸摸著冰涼的鏡面，也觸到了鏡中那個年華不再的女子。

　　“宋國安，如果有來生，我不要再遇見你?！?p>　　如果，她多活一天，宋國安就多了一分找到她的可能，她的琛兒，也就多了一分被人要挾的危險?？墒恰墒撬蔫?，是那樣的好看，那樣的出類拔萃，盡管并不像她，卻也不應(yīng)該是被自己父親疑心血統(tǒng)的孩子。

　　她多想活下來，看看她的琛兒心儀的姑娘是哪家小姐，看看她的琛兒以后是會有兒子還是女兒，看看她的琛兒以后會不會富貴平安，一生榮華。

　　趙縈歡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對著鏡子細(xì)細(xì)地描著眉，顫顫的右手早已不似從前般利落了，但戲妝的形式，她還是記得的。

　　眉如墨，長入鬢，三分細(xì)，七分淺。

　　就像，這一生于她而言，竟是個草草的結(jié)尾。

　　趙縈歡端起一杯酒，酒杯的邊緣泛著詭異的銀紅色，像是毒蛇的信子一晃一晃的，讓人模糊了視線。但是，她不怕，事到如今，除了宋凝琛，這世上也沒什么可記掛的人，可了卻的心事了。

　　她仰起頭，決絕地喝下了那杯酒。然后有條不紊地搽了白粉，抿過紅唇，穿戴上那身早就備好的湖綠色戲裝，最后，輕輕地扣上臉譜面具。

　　她站起身，端起了身板，清麗婉轉(zhuǎn)的歌喉似綿綿春雨，如泣如訴，又像珠落玉盤，字字分明。

　　“秋色堪堪入夢里，京城深處夢魂歸。若能覓得梁上燕，生生世世不復(fù)回?！?p>　　朦朧之中，仿佛有一個文雅干凈的布衣書生向她款款而來，微微笑著伸出了一只手。

　　“早聞姑娘大名，宋某今日終得償所愿，能夠一見。”

　　“縈歡，你且放心去獻(xiàn)藝，我若有歸日可期，定不負(fù)你?！?p>　　“縈歡，我要去參加科考擢選了，你能等我嗎？”

　　“縈歡……”

　　殷紅的血順著唇角滴落在刺繡精美的衣襟上，染紅了一大片，趙縈歡卻再也看不到了。

　　是夜子時，濱州知州宋國安妾趙氏，卒。

　　第二日早上，姜府的丫鬟照例來伺候趙縈歡的膳食和起居，敲了半晌的門卻無人回應(yīng)，心中奇怪，找來管家忠叔撬開房門，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已涼了半宿有余，雖面色灰白，嘴角卻不知為何帶著微笑。

　　消息很快傳到了姜子軒耳中。

　　他覺得難以置信，平日里那么溫柔和善，膽小怕事的趙姨娘竟然會服毒自盡。他很愧疚，覺得是他自己沒有照顧好她，才會使她內(nèi)心憂郁難解，最終走上絕路。

　　“傻孩子，”最終還是姜尚發(fā)了話，“她是心腸好的人，不愿拖累了旁人，才……唉，你莫要自責(zé)?！?p>　　“是啊，”姜夫人抬起手帕輕輕拭淚，“怎么說，宋凝琛也是個孝順的孩子，若是知道了這件事，還不知道要難過成什么樣子。”

　　姜尚表情陰郁：“此時此刻，他應(yīng)該還鎮(zhèn)守在渝州城內(nèi)，咱們還是先不要聲張，待他回到濱州再派人悄悄通知他?！?p>　　“也好，只是……這母子實(shí)在是命苦?！?p>　　“不會的，”姜子軒抹去淚水，“趙姨娘已經(jīng)沒了，宋凝琛……不會再出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