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榕江的一艘船上,龍羽深額上已經(jīng)沁出了一層冷汗,嵐岳守在她的床前,正打著瞌睡。
“不!”她驚呼一聲,坐了起來。
“小姐你醒了!”嵐岳一下子清醒過來,“是夢見什么了?”
“怎么回事?”她惶恐地瞪大了雙眼,額前的鬢發(fā)早已被汗水浸濕,貼在白嫩的額頭上,“我為什么會暈過去?”
“小姐你忘了,是宋騎尉,哦不,宋公子把你托付給了我和遙清,自己騎了一匹馬往回飛奔,還叫我們不要等他,直接上路。小姐你不記得了嗎?”
“什么?”龍羽深的眼前一陣發(fā)黑,大腦中充滿了恐懼。回想起他們上路之前,宋凝琛奇怪的舉動和那段詭異的沉默,她心中不祥的預(yù)感越來越強烈,不行,她一定要回去找到他!
她翻身下床,推開船艙的大門,驚訝地看著眼前綿延不絕的江水。
“這是?”
遙清端了膳食過來,目光擔憂:“軍使請用飯吧,我們,已然在榕江上了?!?p> “不行,不行啊,我要回去!”龍羽深的眼淚一顆顆地落在衣襟上,“宋凝琛他還在城里,他會有危險的!”
“軍使可否聽小人一言?”遙清的眼圈微微發(fā)紅,“我家公子的用意本來就是讓我和嵐岳護您周全,他既然孤身前去處事,想來必然是有把握的。算算時間,護國公主的人馬也快要抵達濱洲城了,不如我們想個辦法通知公主,讓她與公子會合,可好?”
她的嗓音已然變得沙啞,只好無力地點了點頭,癱坐在地板上。
宋凝琛……我求你,千萬千萬不要有事……
潮水一般洶涌的記憶慢慢回到她的腦海里,她昏迷時的夢境,趙縈歡說的那些話,她哀戚的表情,歷歷在目。
趙縈歡拉著她的手,語氣是那樣溫和。
“羽深,你是個好孩子,只是凝琛他沒有父親的疼愛,性子多少有些執(zhí)拗和涼薄,若你能用真心去回應(yīng)他的情感,他一定會千倍萬倍地對你好,你一定會很幸福?!?p> “羽深,他的父親曾經(jīng)懷疑他不是自己的兒子,因此才平白地生出這許多嫌隙來,但我不信,即便他長得真的不像我,我也從未懷疑。只是多年前我在生產(chǎn)之時曾有一對商賈夫婦路過,在我處暫時投宿,碰巧的是他們的孩子也在此時降生,也是個兒子。如果,如果真的有那樣離奇的事情發(fā)生,想必是那個時候出了差錯??墒牵谖倚睦?,凝琛他永遠是我的好兒子啊!你能明白我嗎?”
“羽深,我此生命薄如紙,一生清冷不過癡夢一場,我只愿你能和琛兒長相廝守,永結(jié)同好?!?p> “永別了,羽深,告訴凝琛,我在天上會保佑你們?!?p> 龍羽深終于鎮(zhèn)定下來,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事實。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遙清說:“去舀一盆水來,越快越好。”
蒼梧山的夜,幽靜凄冷,許多若隱若現(xiàn)的墓碑給這片城郊之地蒙上了一層可怖的面紗,時而掠過的寒鴉和半人高的秋草讓每一個靠近的人都不由得心驚膽顫。
“少爺,這里沒有宋公子的蹤跡!”一個舉著火把的家丁高聲叫道。
“這里也沒有!”別的人陸續(xù)發(fā)出聲音。
“不行,再好好找找!”姜子軒緊蹙著眉頭,“務(wù)必看仔細了!”
突然,一只巨大的老鷹飛過來,在他們的頭頂盤旋著,發(fā)出凄厲的叫聲。
“少爺,宋公子不會是被鷹......”一個家丁畏懼地注視著黑暗中撲騰的翅膀。
“莫要胡說,不會的,不會的!”姜子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再繼續(xù)找!”
突然,一直在遠處尋找的忠叔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他舉起一把已經(jīng)斷裂的劍:“少爺,你看!”
姜子軒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將那斷劍緊緊地攥在手中,臉色蒼白,目眥欲裂。
“這是凝琛十九歲生辰那年我送給他的,他很喜歡,從來不會離身......”
“少爺!”忠叔不忍地垂下頭,“您節(jié)哀啊!”
“忠叔,”姜子軒顫抖著,“是不是我害了他?”
“您怎么能這么說呢?”
“如果不是我,楚垣和凝涵什么都不會知道,如果不是我,阿琛不會知道母親的死訊,不會來到蒼梧山,不會被楚垣推下山崖,不是嗎?我......我也是錯的那個人?!?p> 忠叔沉默了,這個年過半百的老管家,生平第一次見到小少爺這般痛苦和自責,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姜家男兒流了這么多的眼淚,生平第一次無法回答姜子軒的問題。
不怕秋草掩尸骨,只怕男兒淚輕彈。
此刻,距離他們不過一里的村莊,宋凝琛靜靜地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
“我說……你怎么還不醒啊……”阮知葉把宋凝琛身上蓋著的粗布被子往上抻了抻,打了個哈欠,“占了我的床,還不趕緊醒過來,就算你長得好看也不能這么干哪……”
突然,被子下的手指動了動,宋凝琛蒼白的臉頰微微轉(zhuǎn)動,一雙剛剛睜開的眼睛盛滿了驚惶,直愣愣地注視著阮知葉。
“你,你醒啦?”阮知葉小心翼翼地吞著口水,“我……我叫阮知葉,是蒼梧山下村里的大夫,路過山腳下看你傷勢頗重,順道救了你,你……你是誰啊?”
“我是誰?”宋凝琛的眼神無助而茫然,“我也不知道我是誰?!?p> “啊?”阮知葉皺起了眉頭,“你不會連你家在哪,家里幾口人,有多少畝良田和存銀都不記得了吧?”
“我……確實不記得?!彼妇蔚卮瓜卵燮?,掙扎著坐了起來,頭部的疼痛讓他不得不騰出一只手來捂著傷口。
“我到底是撿了個什么回家?”阮知葉煩躁地踱來踱去,“你是不是把腦子摔壞了?”
“我是摔傷了嗎?”宋凝琛好奇地看向阮知葉,“我是從哪摔了下來?”
“你啊,多半是從蒼梧山的懸崖上掉了下來,把腦子碰壞了,”她低眉思索,“我記得村里的王二去山坡上放牛,結(jié)果腦袋被牛踢了一腳,醒來也失去了自己的記憶。那這個病,到底應(yīng)該怎么治才好呢……”
突然,她靈光乍現(xiàn),既然她也不會治,那不如就不治了,讓他留下來給自己當夫君,豈不更好?
這樣想著,她色咪咪地看著宋凝琛,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乖,以后,你就跟我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