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宋凝琛在這里養(yǎng)傷的第三天了,他的那些皮外傷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了,只是那些屬于自己的記憶卻絲毫沒有被回想起來的趨勢,難道他就要這么渾渾噩噩地過完后半生嗎?他很想找到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問問他們自己丟失的那些記憶究竟是什么樣的,問問他們自己心里那個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誰,是不是自己的妻子,如果是,她現(xiàn)在應該很惦記自己吧?的
他動作熟練地扯出一根甘草咬在嘴里,那清涼酸甜的味道彌漫在唇齒之間,讓他心醉。
遇到心煩的事就扯出一根甘草嚼一嚼,這樣一來,心里的負擔就會減輕許多,這是阮知葉教他的辦法,還真是管用啊。
“怎么,又想知道以前的事情了?”阮知葉走過來,挨著他坐下,“你難道就不想忘記一切,重新開始嗎?”
“如果以前經(jīng)歷了不好的事情,忘記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墒?,如果你不知道以前的事是好是壞,就盲目地一并忘記,不是很可憐嗎?”
“唔,好像也有點道理。”她也嚼了一根甘草,“不過,你真的不想娶我???”
“你......你能不能不要把嫁人這種事掛在嘴上,”宋凝琛的耳朵燒得通紅,“你好歹也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這樣不好吧?”
“我再不出閣,都等成老姑娘了!你為什么不喜歡我?是我不夠好看嗎?還是......”
“不是,”他打斷她的話,“不是因為你不夠好,而是,我心里住著一個人,你能明白嗎?我雖然想不起來她的模樣,但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背叛她是我一輩子都不能做的事情。我對你很感激,也一定會還你的救命之恩。”
“隨你的便吧。”她無趣地站起身,“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守在這里嗎?”
“為什么?”
“因為信仰。”
宋凝琛有些捉摸不透面前這個姑娘了:“信仰?”
“沒錯,”她的目光緩緩地蔓延到天邊璀璨的霞光,“我的父親曾經(jīng)是這個村子里唯一的大夫,深受村民們的尊敬,但是多年前的一場兵變摧毀了他的信仰,太多的人在戰(zhàn)火中呻吟著,痛苦著,但我父親的力量卻十分有限,他來不及盡心盡力地醫(yī)治每一個傷兵,最后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從那以后,父親就將這一身醫(yī)術(shù)悉數(shù)傳授給我,最后因勞累而去世了。自那以后,他的信仰也就成了我的信仰,那就是,生命至上?!?p> 宋凝琛有些震撼,原來這個小女子的體內(nèi),也有如此堅定的意志和不可摧毀的精神力量,醫(yī)者仁心,他不禁肅然起敬。
天邊的霞光逐漸黯淡下來,夜幕再次降臨。
李玟諾在房中讀著密探傳來的信件,心下松了口氣,還好,龍羽深挺了過去,雖被刺客所傷,卻也平安上了船,此后也不大可能再有奸人暗害了。
“公主,”百合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卷白絹,“這是濱州商會會長凌皓遞來的名帖。”
“什么?凌皓?”李玟諾一臉疑惑,“我此次并未暴露身份,他是想要見誰?”
“據(jù)說,這個凌皓是飛鸞軍使家中兄長,他是不是想見軍使?”
“先看看再說吧,”她輕輕抽開錦繩,打開了白絹,神情卻在看到絹上字跡的那一瞬間突然變得凝重,目光中流露出緊張。
“怎么了公主?”百合上前一步,接過白絹,低頭掃了一眼絹上的字。
“愿與公主得見一面,軍情在上,有要事相報。”
百合有些不知所措,“公主,這......”
“看來,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出現(xiàn),既然他遲遲沒有對我出手,想必他對我應當不是惡意,換句話說,他不是李玟韜的人?!?p> “那公主的意思是......“
“叫他過來,”李玟諾的臉色平靜下來,攏了攏長發(fā),“我且看看是什么事情?!?p>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走進了房間,對李玟諾深深執(zhí)禮。
“凌某,拜見護國公主。”
濱洲城里,秋風瑟瑟,聽雪居卻在這幾日突然門戶冷清起來,就像秋日里的天氣。
“你不要再喝了,”楚玉蘭板著臉,奪下面前男子手上的酒壺,“胡鬧也是有限度的!”
“我沒有胡鬧......”喝醉了的楚垣也依舊冷冰冰的,“我只是想忘記這些......”
“忘記什么?”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因為你,我無論怎么跟姜子軒解釋都是徒勞,凝涵如今也不再來找我,你可憐,我難道不無辜嗎?”
楚垣痛苦地扶著自己的腦袋:“對不起,是我的錯。”
“你以為不面對就可以忘記嗎?你啊,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你該學著長大了,學著去為自己說的話,做的事負責任,而不是一味的逃避和消沉?!?p> “阿姐......”他僵硬地抓住楚玉蘭的裙角,“阿姐,我真的沒有推他,我是想救他的,是,是我把他約到蒼梧山的,但是我到最后一刻都沒有真正想要他的性命,這是孟驍派給我的任務,他對我有恩,我不得不這么做......”
楚玉蘭靜靜地垂著眼皮,攥住他的手,“凝涵知道嗎?”
“不,她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她開口,我說什么她都不信,我怕......”
“你怕什么?是怕她不相信你,還是怕她恨你一輩子老死都不相往來?”她目光悲憫,“不,你不僅怕這些,你更不敢面對自己的心,不敢面對自己愛上了她又虧欠了她的殘酷事實。楚垣,這樣的你,真的很軟弱?!?p> 他瞪大了眼睛,有透明的液體從眼角滾落,一顆接一顆,在下頜處微微停頓,又重重地砸在地上,滲進了地板。
這是他自從父母去世后第一次流淚,他幾乎已經(jīng)忘了流淚是什么感覺,但是當眼淚流下來的那一瞬間,他還是聽到了內(nèi)心深處痛苦的嘶喊,干枯的心臟因為那個姑娘而再次再次跳動起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連滾帶爬地沖出了門,連背影都十分狼狽。
他只想再見她一面,表明他的心意,用大把的時光贖自己的罪孽,以后日子還長,他們的機會還很多,只要見到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