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一早起來父親就去了單位。下班時,按母親說的拿了那個紅色的“小本子”。當(dāng)他說道接過存折時,我甚至能從他給我講述的語氣中,猜想到他當(dāng)時眸中閃過的激動和微微的動容。他把存折揣進(jìn)懷里。隨后慢慢轉(zhuǎn)過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亦如平日里的樣子。我的祖父瞇著眼睛,兩只胳膊交叉著扣在頭頂上。躺在院里的躺椅上,他的身旁還有一棵葡萄樹。剛出春,嫩路的葉子幼小而纖細(xì)的頑強向上生長著。見到祖父,父親眼神閃躲著,叫了一聲“爸”就要溜進(jìn)屋里去,他剛走到屋門口。
祖父卻開了口,他問道:“我聽你大哥說,你下月的工資都存到存折里去了。你把存折領(lǐng)回來了?”
父親沒敢開口,在我的記憶里,他好像天生就畏懼祖父似的。還是猶豫了一下,想起了昨晚母親的話。便說道:“小琴說。我今天只管......只管下班回家,我的工資她去領(lǐng)?!?p> 父親說完這話還瞥了一眼院子里的祖父,見他沒再說話才快步進(jìn)了屋。祖母在廚房擇菜,我的母親在臥室里,整理屋子。父親進(jìn)了門,又回過頭快速的把門帶上。
“拿回來了?”母親問。
“嗯,拿回來了?!备赣H把小本子從懷里拽了出來,又看了看母親沒有說話。坐在床邊,一會兒他又站起來。小聲問母親,要不要告訴祖父他們。
母親笑了笑,沒說話。拿著杯子就走到了客廳,打算倒杯水。這杯水還未滿,祖父從院里走進(jìn)來。走到母親背后的的木制椅子上坐下就問:“小琴,老二的工資你拿著呢?你得給我。我給你們攢起來,不花你放心吧。”
母親沒說話,還是笑著說:“爸,今天我只問你一句話,你也別著急。這錢是不是老二自己的?”
祖父頓了頓說道:“是他的,沒錯。但我想把錢集中到一起,現(xiàn)在你跟老二和我們一起住要是有個事那錢剛好用。”
“爸,老二不小了。那錢既然是他的你就給他,當(dāng)我們倆零花也不挺好?”母親這樣說著又繼續(xù)著手里的動作。
在我的印象中,祖父并不像其他老人一樣和藹可親。甚至還帶著一種不茍言笑的嚴(yán)肅,我并不喜歡他。小時我也曾像父親一樣畏懼過他,曾幾次躲在母親身后探出臉來瞧他。要說我與他的交集,那都是我長大后的后話了......
“小琴,不是我非要這筆錢,而是你看家里這開支......你和老二和我們一起住,那吃穿用度,都要從這里扣。你既然要拿回這筆錢,就每個月交出些錢來。”
“好,爸。你說個數(shù)只要你家老二能掙出來,我就給你,也算是孝敬你了。但是你得先讓我留出三百來,我有急用?!蹦赣H盤算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下來。工資的歸屬對她和父親以后的生活來說,是真的很重要。也或許只有這樣,自己和自己的丈夫,才有可能擺脫這個只有一間臥室的生活。
祖父答應(yīng)了,雖然他并不愿意。但一家人,總不好鬧得太僵,畢竟還住在一個屋檐下。祖父給了母親攢夠那三百塊學(xué)費的時間,那時父親一個月的工資也只有八十元。錢攢夠了,母親教了學(xué)費。也履行了約定,每月給祖父五十塊錢。
這段啼笑皆非的舊事,甚至一直持續(xù)到我的出生。但那時已經(jīng)是七八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那七八年中發(fā)生的事,是我偶然聽我的那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大伯母講出來的。而聽到這段往事時,那年我剛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