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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挑了挑眉，目光一掃，眾人忙斂衽施禮，悄無聲息的退下。
飲了口茶，燕王將茶盞擱下，看向徐言夢，鼻若凝脂，唇若點朱，那雙清澈水潤的眸子噙著點點笑意。
明明離得那么近，就在自己的身邊，他一伸手就能攬她入懷，一句話就能輕易的占有她。
可是，他卻又覺得她離他那么遠(yuǎn)，遠(yuǎn)得即便近在咫尺，他亦不能觸碰她的世界。
燕王微微搖頭失笑，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他有多少要緊事要籌謀計較？怎能還在這上頭浪費(fèi)精力？
“綠鴛轉(zhuǎn)告我了，”燕王放開了徐言夢，身體往后靠在座榻靠背上，狹長的眼眸半瞇著，口中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徐言夢微微一僵。
他若想知道，她知道自己騙不了也瞞不了他的。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徐言夢笑笑，盡量用一種淡然無謂的語氣，將素蘭找茬以及后續(xù)處置說了一遍。
不知何時，燕王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棱角分明的俊臉也沉了下來。
“這兩年庭芳一直管著內(nèi)宅，她身邊那些丫頭，一個個倒仗勢胡作非為起來了！”燕王語氣冷清，又道：“你不必去什么莊子上，本王會同庭芳說，這種事情以后不會再發(fā)生！”
“王爺好意，臣妾心領(lǐng)了！只是，此事已經(jīng)過去了，還請王爺不要再在元側(cè)妃面前提及了！”徐言夢忙道。
若他提了，元側(cè)妃必然認(rèn)定是她告的狀，這種事情以后不會再發(fā)生，天知道會不會發(fā)生別的？
這么一天兩天、一次兩次的提防，徐言夢光想想就覺得好累！
“王爺，”徐言夢于是坦誠的看向燕王，語氣懇切的道：“臣妾之所以想去莊子上，并不僅僅因為這次的事兒！而是覺得這樣對所有人都好！臣妾來了才多少時日？就惹得太妃動怒、誤傷大公子、又差點兒與元側(cè)妃那邊鬧出事端，臣妾總不能一次次的總?cè)跓┩鯛敯。《?，臣妾是真的覺得身體有點兒不太舒服，莊子上清靜些，說句不中聽的，臣妾也可偷些懶，好好的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橫豎，臣妾在不在這府中，原本也就沒什么分別啊！請王爺成全臣妾吧！”
燕王眉頭擰著，心里沒來由的有些不痛快。
究竟哪里不痛快、為什么不痛快，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罷！”燕王淡淡道：“既如此，那就去蒼月山莊吧，在北郊十里之外，坐落山麓之間，莊子不大，周圍環(huán)境卻是不錯，有山有水，風(fēng)景清幽，正適合休養(yǎng)。你便到那兒去住一陣子！”
徐言夢大喜，起身斂衽屈膝笑道：“臣妾聽王爺安排，謝王爺成全！”
這一笑如云破月霽，暖風(fēng)熏然，燕王心頭一松，也不覺微微一笑，道：“如此你便好好收拾收拾，帶哪些人去、需要什么，同庭芳說一聲，讓她安排！還有，旁的時候也就罷了，每月初一、十五回府一趟，母妃面前，總得請安才合規(guī)矩！”
徐言夢笑著應(yīng)了，又笑道：“臣妾行李簡單，既然王爺說莊子那邊樣樣都是齊全的，臣妾想后日便過去，您看可否？”
燕王雖然覺得有點趕，仍是點了點頭，笑道：“也好！”
說著便起身，“本王還有事，你歇著吧！”
“是，臣妾恭送王爺！”得償心愿，徐言夢的心情很好，亦起身微笑著相送。
那蓮瓣似的勻凈小臉帶著淺淺笑意，膚光雪白，明眸皓齒，引得燕王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
自覺失態(tài)，他不自然輕咳一聲，擺手道：“不必送了！本王自去！”
徐言夢沒來由被他調(diào)戲了一把，只覺得臉蛋上還有點兒毛毛的，巴不得這一聲，很老實的遵命沒再送了。
至于帶去的人，都是徐言夢和蘇嬤嬤、徐姑姑平日里暗暗觀察挑選出來的，除了她們倆和銀屏，還有碧羅、碧柔，以及三等丫頭楊柳、楊枝并兩個仆婦。
碧染和那倆小太監(jiān)等都留守明春殿。
碧染等才不愿意跟著去莊子上呢，盡管那蒼月山莊是王爺最喜歡的莊子，即便再好，又如何能同王府中相比較？
聽到徐言夢的決定，松了口氣。
于是，這真正是所有人的皆大歡喜了。
次日一早，徐言夢去元太妃那里辭別之后，便在蘇嬤嬤等陪同下往二門處而去。
元側(cè)妃居然也來了明春殿，表示要親自送她一程，徐言夢自然不會拒絕。
行李已經(jīng)打包裝好，就差她這個主子駕到，便可出發(fā)了。
徐言夢抬頭輕眨眼眸，天空湛藍(lán)如洗，陽光明媚，綠樹繁枝搖曳婆娑，各種花兒開得正艷，一雙蝴蝶從花叢深處高高低低的嬉戲糾纏著漸飛漸近。
空氣中彌漫著微醺的花香，熏人欲醉。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徐言夢沒想到，二門處綠鴛也等在那里。
這位憨直的漂亮姑娘穿著一身湖綠束腰綁腿騎裝，足蹬馬靴，腰間別著收攏的馬鞭，披著墨綠的披風(fēng)，底部繡著兩枝淺綠的梅花。一頭烏油油的秀發(fā)用玉簪如男子般高高束起，越發(fā)顯得眉目清朗，英氣勃勃。
看見元側(cè)妃親自相送，綠鴛愣了愣，上前笑著見禮：“王妃！元側(cè)妃！”
元側(cè)妃看見綠鴛心里有些發(fā)酸，笑道：“喲，這不是綠鴛姑娘嘛！今兒這么得閑？”
這丫頭是王爺身邊得用的。曾經(jīng)她一度還以為王爺看上了這丫頭，暗暗觀察試探過幾次，后來知曉這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憨貨，放心之余又起心拉攏。
不想，這丫頭是真憨，心里眼里除了王爺這個主子竟是誰都不認(rèn)，當(dāng)然也沒有領(lǐng)會她的示好之意。
元側(cè)妃心里惱恨她不識趣，卻也知王爺身邊的人不是她能夠輕易動的，只得將這份惱恨深藏心底暗暗打著“走著瞧！”的主意。
不想，王爺身邊的心腹、平日里除了王爺旁人根本差遣不動、也沒有資格差遣的人，竟親自送王妃去莊子里。
元側(cè)妃心里如何能不酸？
綠鴛又不是真的憨傻，若是真的憨傻，也沒資格在燕王身邊待那么多年了。
元側(cè)妃明里暗里對她使的那些過往小手段、打的小主意她心知肚明，當(dāng)然，她不會說出來，元側(cè)妃也不會說，因此大家面子上還是很和諧的。
綠鴛便笑嘻嘻道：“回側(cè)妃娘娘，屬下哪里得閑呢！王爺命屬下護(hù)送王妃去蒼月山莊，屬下這是在辦差事呢！”
元側(cè)妃嘴角狠狠的抽搐了兩下，矜持一笑，很有一種“我懶得跟你一般見識”的高高在上優(yōu)越感，轉(zhuǎn)身握住了徐言夢的手，含笑道：“姐姐，妹妹還有許多事要忙，就送你到這兒了！姐姐在莊子上若需要什么、短了什么盡管叫人回來說一聲，妹妹好著人安排！時候不早了，姐姐請吧！”
“側(cè)妃客氣了，這便別過吧！”徐言夢抽出自己的手，沖她含笑點了點頭，隨即上了馬車。
話說，被一個自己并不喜歡、并且假言假笑的人這么親熱的拉著手、說著這么親熱的話，徐言夢真感到一千個別扭。
待徐言夢主仆都上了車，綠鴛亦翻身上馬，揚(yáng)鞭道：“出發(fā)！”策馬在前引路，瞧也不瞧元側(cè)妃一眼。
她領(lǐng)的是護(hù)送王妃的差使，就算不搭理側(cè)妃，誰又能拿她如何？
元側(cè)妃眼睛里幾要噴出火來，恨恨的瞪了那湖綠的背影一眼，磨牙：你給我等著！別讓我抓到你的錯處！
元側(cè)妃勾唇微微冷笑，一轉(zhuǎn)身，只見薛夫人、秦夫人、寧美人等穿紅著綠、花枝招展的扶著丫鬟婆子急急趕來。
“見過側(cè)妃！”幾位夫人美人施禮相見，薛夫人忙笑問道：“側(cè)妃娘娘，王妃可是已經(jīng)走了？”
元側(cè)妃一笑，道：“是啊，剛走一會兒！妹妹們也是的，既要送人，怎的也不快些兒，難不成王妃反倒還要等你們！”
說畢，帶著一眾丫鬟婆子揚(yáng)長而去。
薛夫人等面面相覷，氣了個怔。
“這人真是狡詐！”寧美人忍不住低罵。
薛夫人瞅了她一眼，輕哼一聲，酸溜溜道：“要不然人家怎么當(dāng)了側(cè)妃呢！”
說畢也走了。
寧美人和秦夫人相互看了看，也只好一同離開，一路上寧美人都忍不住抱怨元側(cè)妃不厚道。
她們當(dāng)然都知道今兒一早王妃要離開王府去往蒼月山莊。
論理王妃出門，眾姬妾們自然應(yīng)當(dāng)相送的?？墒峭蹂坏脛?，沒背景，她們樂得怠慢，誰肯去給王妃做臉、去她面前奉承？
徐言夢下了車，才看清楚偌大的方磚平地上，烏壓壓站了二十來個男女老少仆從。
當(dāng)先男子三十六七年紀(jì)，穿著墨綠暗紋直裾，頭戴四方平定巾，寬額方臉，中等身材，眼神清明有神，眉宇間一股凜然之氣，舉止有度，地位顯然在其他人之上，看起來應(yīng)是這山莊的管事。
果然，綠鴛上前扶了扶徐言夢，目光一掃眾人，慢慢說道：“還不趕緊見過王妃？”
眾人便烏壓壓的跪了下去，恭聲道：“奴才見過王妃，給王妃請安！”
徐言夢神色淡淡，抬了抬手溫言道：“都起來吧！”
眾人略顯參差應(yīng)聲起來。
綠鴛便道：“都聽好了！王妃身子不適，選中這蒼月山莊清凈，特意到這兒休養(yǎng)，你們好生伺候著！誰要是敢怠慢了王妃，就等著領(lǐng)受王府的家法吧！”
綠鴛是燕王身邊的心腹，眾人都是識得的，聽了這話各自心頭一凜一跳，慌忙應(yīng)是。
綠鴛滿意點點頭，指了指那領(lǐng)頭男子，向徐言夢陪笑道：“王妃，這位方管家乃是蒼月山莊的管事，這兒的一切大小事務(wù)都由他管著！王妃您平日里有什么需求，盡管找他！”
方管家忙上前躬身施禮，陪笑道：“奴才一切聽王妃吩咐，不敢怠慢！”
徐言夢目光輕掃過綠鴛和方管家，亦笑道：“方管家不必拘束，本妃是來靜養(yǎng)的，自己帶的人手足夠使喚了，你們原先領(lǐng)著什么差事便仍舊做什么！若有需求，我自會找你！”
又向綠鴛笑道：“今兒有勞綠鴛你了，我也知道你忙，這會兒進(jìn)去坐坐喝杯茶，還是就走？”
綠鴛拍手笑道：“本來想就走，既然王妃這么說了，我還真想嘗嘗王妃的好茶呢！”
說著兩個人相視笑了起來。
“方管家，叫幾個人幫忙搬一搬行李，其他的都散了吧！”徐言夢道。
方管家連忙答應(yīng)。
徐言夢與綠鴛一邊說笑一邊往里頭去了，自有方管家安排的人領(lǐng)路。
蘇嬤嬤和徐姑姑看著眾人搬行李，銀屏、綠蘿等則隨著徐言夢、綠鴛往里頭去了。
綠鴛對蒼月山莊顯然十分熟悉，且也頗為喜愛，一路走一路指點給徐言夢看，哪兒是花園、哪兒有梅林、哪兒是王爺素日來的住處、哪兒出去走多遠(yuǎn)又有瀑布、哪兒又是跑馬的絕佳去處等等。
徐言夢一一頷首微笑聽著，不時又問幾句。
眾人見王爺身邊的綠鴛姑娘與王妃這般要好，無不暗暗吃驚訝然，心中打定主意，絕對不能對王妃起什么不該的心思。
要知道，綠鴛姑娘既然是王爺?shù)男母?，她的態(tài)度即便不等同于王爺?shù)膽B(tài)度，至少也絕無可能與王爺?shù)膽B(tài)度相反吧？
不一會兒，到了一處院落，那穿著棗紅褙子、雪青中衣的領(lǐng)路婦人躬了躬身：“王妃！綠鴛姑娘！這疏影苑便是王妃的住處了！”
“王妃請！您看看可還滿意！”綠鴛笑著微微點頭抬了抬手。
“這莊子很是大氣整潔、古樸雅致，不拘哪一處，我都喜歡！”徐言夢一邊微笑著，一邊同綠鴛等進(jìn)去。
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四合院形制，進(jìn)門宅門兩旁便是一排倒座房，七八間的樣子，供看門及粗使婆子住，以及小廚房也設(shè)在一頭。
繞過一座雕鑿著芭蕉人物山水、丈余寬、二米多高的蒼青色大理石影壁，進(jìn)了垂花門，才是徐言夢住的院子。
中間是一個極大的天井，大塊大塊的方形水磨青磚拼接而成，除了右邊偏角落里兩株一高一矮、枝干遒勁的老梅再無別的花木，連個花盆子都沒有，氣息干凈利落。
兩邊有抄手游廊與穿過天井、垂花門正對面的正房相連接，東、西廂房連著游廊相對而起，一溜的白墻灰瓦。
正房五闊二進(jìn)，地基高出地面五個臺階，歇山頂?shù)募軜?gòu)十分高大，顯得大氣許多。
正房兩邊相連接的是東西耳房，屋脊比正房矮了半米多，形制上也往里縮小二三尺。
從耳房旁的小門穿過去，還有一個狹長并不太寬的小后院，一東一西各栽植著一棵銀杏樹。
孤高的樹干比碗口略粗一點，枝干往上丈余才稀稀疏疏的長了些枝椏，倒也綠夢夢的，風(fēng)一吹，如同滿樹青綠展翼翻飛的蝶。
小后院挨著墻根，便是一長排東西通到頭的后罩房，用途是丫鬟們的住處以及堆放雜物的小庫房。
屋子里十分敞亮通透，門戶窗戶又高又大又寬闊，各色陳設(shè)帳幔簾櫳一律以清雅淺淡的色調(diào)為主，倒正合了徐言夢的意。
徐言夢一見心內(nèi)不由便多了幾分喜色，笑道：“倉促之間還能收拾得這樣妥當(dāng)，辛苦你們了！”
這話是跟隨后趕來的方管家說的。
方管家一口氣這才徹底松下來，忙躬身陪笑道：“奴才們應(yīng)該的！王妃您滿意就好！”
北地園林與江南園林的小橋流水、玲瓏精致、曲徑通幽不同，開闔大氣，氣勢朗闊，給人一種胸襟眼界為之一亮、痛快淋漓的感覺。
這是一路行來徐言夢最大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