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萱的爺爺進了醫(yī)院,醫(yī)生說是肺炎。
心驚膽顫了一個星期,凌萱終于熬到了周末。一大早就拉著媽媽說要去看爺爺,媽媽知道小姑娘是老爺子一手拉扯大的,感情深的很,但臨近中考了,卻又不敢馬虎,怕凌萱惦記爺爺病情誤了學習??尚囊卉涍€是帶著女兒去了醫(yī)院,路上時不時念叨要凌萱探病回來把模擬卷做了,凌萱心不在焉地應好。
凌萱打開病房門看見憔悴的爺爺,眼淚一下就擠了出來。爺爺看見孫女來了立馬坐起身子裝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叫喚著乖孫女。
小姑娘走近病床緊緊地抱著爺爺?shù)吐曔煅?,爺爺輕輕拍打孫女的背安慰說自己沒事,吃兩天藥就好了。凌萱皺著眉頭對爺爺說:“都說讓您注意身體,我可擔心了!”爺爺無奈地笑了笑:“好……好,爺爺一定養(yǎng)好身體!”
爺爺正和凌萱聊得火熱,醫(yī)生走了進來:“您好,請問您是病人家屬嗎?”
“嗯,我是?!?p> “麻煩您出來一下辦理手續(xù)。”
媽媽跟著醫(yī)生去了前臺,當走到離病房很遠的距離時,醫(yī)生立馬變得面色凝重:“其實病人已經(jīng)是肺癌晚期了……”
聽到這句話媽媽頓時四肢無力,一下癱倒在地,周圍的護士趕忙去扶她起來。媽媽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顫抖著問:“您……您的意思是?”
“病人已經(jīng)沒有治療的必要了,最后幾天就讓老人家享享福吧……情況好的話,病人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抱歉……”
…………
爺爺聽說凌萱要中考了,神秘兮兮地從小包里面拿出了一塊玉石給了凌萱,說“乖孫女,這塊玉可保你取得好成績,以后天天把它戴著,聽見沒?”
凌萱拿在手上仔細觀摩著:翠綠的玉石上刻著一個張著嘴的怪獸,那怪獸丑陋無比,獠牙清晰可見。凌萱不解地問爺爺:“這是個什么怪物?”
凌萱爺爺緩緩地說:“這塊玉啊還是我的爺爺臨死前給我的,上面刻著的是貔貅,這可是你祖宗請當?shù)赜忻挠窠车竦哪?!少說也一百多年了!”
凌萱雖然還是搞不太懂,但既然是爺爺送的也就收下了。
不一會媽媽回來了,凌萱看見媽媽臉色蒼白,說話無力,擔心地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媽媽強笑著說:“沒事,剛才下樓辦手續(xù)跑太急了,還沒緩過勁來……對了,醫(yī)生說爺爺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也正好能安心中考……”
凌萱心里很是不快:中考,中考,又是中考!可縱然心里再不情愿她也不敢回嘴,只得暗地里咒罵。
日子一天天過去,凌萱為了考上市重點高中整日埋頭苦學,原本活潑天真的小姑娘慢慢變得沉默寡言,人也消瘦了不少。媽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為了女兒的將來卻還是選擇默不作聲。
聒噪的蟬鳴帶來了盛夏,如水的月光下,疲憊的女孩手握著胸前的古玉癡癡地望著遠方的青山,自醫(yī)院一別后她再未去過老家,蒙眬的眼眸中盡是無奈與思念。她低下頭,看著桌上的紙筆,嘴里喃喃地念叨著,依稀聽到:“明天就中考了,考完…考完就能回老家了……”
遠在鄉(xiāng)村的爺爺臥在床上,病痛的折磨讓老人沒有精力再坐起來。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雖然都跟他說只是肺炎,但老伴時常偷抹的眼淚讓他心里有了桿秤??粗鵀榱怂毡疾ǖ膬号?,好面子的他恨不得就一走了之。但想到馬上要中考的孫女,他又不敢走,也舍不得走。
老人家夜里總是能聽到已故的父母親友在呼喚自己的名字,睜開眼恍惚間看到一黑一白的惡鬼站在床前。他猛然驚醒大呵道:“休想帶我走,都滾!”罵完后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拿出絲帕擦擦嘴又是一灘鮮紅的血……老人躺在床上望著窗外,他多想能在走之前再見見自己可愛的孫女……
到了中考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凌萱不安地站在候考區(qū),手里拿著復習資料卻沒有翻開,無神的眼睛只是盯著手上的玉佩,那玉佩比起原先竟暗淡了許多。
鈴聲響起,凌萱戴上玉佩走進了考場。她自若地作答毫無壓力,想到考完后就能回到老家見到爺爺,她一下就提起了精神,就連之前覺得猙獰恐怖的玉貔貅都可愛了不少。
昏暗的陰雨,爺爺躺在床上,老伴坐在床前繡著鞋墊。老爺子不知怎的今天格外精神,老伴知道今天孫女中考,他盼著呢!沒多會,幾日未進食的爺爺竟破天荒地說想吃橘子。老伴聽到了可高興壞了,語無倫次地念叨說:“好……好好!我去給你剝,想吃是好事?。 闭f罷便快步走到廳堂去剝橘子去了。奶奶今天格外有干勁,一會兒就剝了一大碗的橘子,哼著小曲兒向臥室走去,“來了,來了,橘子剝好了,一大碗呢!”
老伴進了臥室發(fā)現(xiàn)無人應答,以為老頭子尋她逗樂子呢。走進床頭才發(fā)現(xiàn)老頭子閉著眼睡著了,“唉,這咋和個孩子似的呢,才一會的功夫咋又睡了?”老伴又吆喝了幾聲,老頭子還是沒應答,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手指頭伸到鼻前,沒了氣……
考場里除了刷刷的寫字聲沒有別的響動,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了。凌萱埋頭答著題,額頭上全是晶瑩的汗珠,還沒來得及擦拭就落到了地上,伴著時鐘滴答滴答的節(jié)奏。
“噔!”
凌萱胸前的玉突然摔落到地上,聲音之清脆驚動了整個考場,玉碎成了兩半。凌萱心頭一顫,趕忙撿起了碎掉的古玉,看著黑板上剩余的時間,來不及墨跡就又開始了作答,一股突如其來不安感在她的心里涌動……
懷著緊張的心情考完了全部科目,看著同學一個個止不住的狂喜,凌萱卻出格得憂慮,淋著綿綿的雨水荒忙跑回家。
打開家門,媽媽說:“爺爺去世了……”頓時凌萱腦中一片空白,倒在了地上……
醒來時,父母已經(jīng)在布置葬禮,看著周圍五顏六色的花圈,她依然不敢相信爺爺就這么走了。凌萱拖著灌鉛似的雙腿走到了靈堂前,烏黑的棺材前是熟悉的爺爺?shù)恼掌?,他依然慈祥地笑著,只不過變成了黑白。
凌萱跪在靈堂前一言不發(fā),手里捏著碎成兩半的玉佩,思緒飄回了四歲那年:
“爺爺,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吧!”
“是啊,爺爺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假如哪天爺爺不見了,那一定是變成了你最重要的東西繼續(xù)陪著你……”
“哈哈哈哈,爺爺騙人,爺爺又不是孫悟空,才不會變身呢!”
………
女孩的臉上再沒有了笑容。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凌萱沒有參加同學的聚會,拒絕了父母的獎勵,她孤身一人默默回到老家,漫無目的地走啊,走啊,當走到爺爺院子前的土坡時凌萱聽到有人在喚著她名字,心里頓感五味雜陳,眼淚滴落到手中破碎的玉貔貅上,哽咽道:“孫女來看您了……”
不遠處有個老頭靜靜地看著凌萱———今天是他的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