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賣公司富區(qū)店,門口站滿了人,大概有三十多人。
我把電動車找了個地方放,然后就進了屋。
外賣公司富區(qū)分店,一樓是兩個人,一個是站長,一個是調(diào)度。
平常他們就坐在電腦前面。
第一次來富區(qū)店,知道,調(diào)度姓崔。崔調(diào)度是個女胖子。洼口臉,蒜頭鼻,唯一長得好的是那雙眼睛。
我管她叫崔經(jīng)理,被她強調(diào)好幾回,“我是調(diào)度?!蔽疫€是記不住。
前兩年有句話叫做什么來著?對,叫白富美,她的樣子就是不折不扣的黑胖搓——長得矮,體型胖,皮膚黑。
每次看到她,都不止一次想,她長這樣能不能嫁出去?看她的樣子好像三十歲都有。
又看到她和韓站長倆人一直坐在一樓電腦前面。
我剛加入富區(qū)某團店的時候,腦子里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想,他們兩個是不是大學生?
某團外賣是好,名氣大,人員又都是大學生。那時我一直這么想。
直到那次爭吵前,我一直那么以為。我找了個座位坐下。
富區(qū)外賣公司是個二樓,二樓是干什么的我從來沒去過,不知道。
這時從二樓下來個青年人,歲數(shù)二十多歲,沒有穿美團工作服,樣子長得很帥,穿的很時髦。
他從樓上下來,打著哈欠。
崔調(diào)度好像不好意思,她不敢正眼看他。我從這點看出來,崔調(diào)度肯定沒結婚。
那小子的確是很帥。
但是她還是開了口,“昨天晚上你在樓上睡的?這塊睡覺冷不冷?”
青年人打著哈欠,“冷倒是不冷,就是缺個摟的。要不然,今天晚上你別回家,我摟你?。俊?p> 我聽著不是味道,出了屋,來到自己電動車前面。
這時韓站長看到電腦,從后面追出來,“王曦堯,你手里有單啊?”
我說,“有,我剛從某個小區(qū)出來,手里有一單?!?p> 他說,“你怎么不說???真耽誤事?!?p> 我說,“我不懂,開會單還要調(diào)走???”然后厚著臉皮,因為昨天站長的做派和說話,我心里是怕他的。不要觸怒他才好。心里想,臉上陪著笑,“你讓我來我就來了?!?p> 他說,“我把你的單調(diào)走,你在這兒開會兒會?!?p> 說完進屋。
他進了屋子,我問身邊人,我說,“哥,外賣單可以調(diào)走啊?”
身邊一個哥們,因為戴著口罩,他也不知道我多大歲數(shù),“外賣單他們沒事調(diào)著玩?!睕_我翻白眼。
他看到我破工作服,破頭盔,也把我當成老騎手,我問這話,他覺得我是拿他開玩笑?
室外溫度很低,又刮著風。我哆嗦起來。
有人聽見我張才說的話,過來跟我聊天,“新買的車?”
我說,“是。”
“多少錢買的?”
我說,“四千?!?p> “買的貴了?!?p> 我說,“可能是吧?!?p> 又過來一個人,“這電瓶車電瓶能夠用嗎?”
我說,“車店老板說,電瓶能跑四十公里,咱們這沒多大,我覺得跑一天應該夠用。”
他搖頭,說,“我這個電動車有兩組電池,沒電就回家換,接著干。你這車的樣子還行,跑外賣肯定夠嗆?!?p> 這時又有好幾個騎手過來,都說我的電動車電池肯定不夠。
那時的氣氛就不對。
后來發(fā)生好幾個老騎手同時辭職的事情。
這時過來個年輕的,張才我問別人能調(diào)單,他也聽見了,他說,“四十公里?我買兩個電瓶車,這臺沒電了,用另一臺,來回換著干?!?p> 我覺得他是拿我開玩笑,兩個電瓶車得多少錢?就為跑外賣?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我心里不痛快。
有人過來,看我電動車框,并且大了乎呲的來回晃動,“你這車框挺穩(wěn)的?!?p> 我挺討厭這個人,挺討厭他這個動作,我說,“昨天晚上新焊的車框?!?p> 我又說,“怎么樣,我的車框焊的漂亮吧?”
那人點頭,“還行?!?p> 四五個人圍在我的電動車來回看。
然后互相說著自己話。
張才問我的事仿佛沒發(fā)生過。
我掏出煙,遞給一個人,“哥,咱們開會什么內(nèi)容?站長把我手里的外賣調(diào)走了?!?p> 那人沒要,也是看我一眼,也不理我。
這時我那個師傅來開會,他姓劉,他騎著他普通電動。
他平常就穿一個色的褲子,因為疫情,臉上帶著口罩,誰也不認識誰,但是我一眼就能認出他。
他找到邊立住車,然后就跟人說話。
我叫了聲,“師傅?!睖愡^去。
離開身邊這幾個人,跟他們在一起,我總有莫名其妙被人嘲笑的感覺。
我總覺得,買兩個電動車的那個人是在開我玩笑。
劉師傅沖我點頭。
我跟他湊一塊,他身邊也立刻湊了幾個人,互相說著話,我和誰都不認識,又不敢說話,就站在旁邊聽。回頭去看張才那幾個人,他們都在互相笑,看見我回頭,有人在翻白眼,有人在打哈欠。
外賣店門口,聚集了三十多人,大部分人互相都認識,四五人一堆說著話。
到了開會時間。
所有人都進屋,我在屋子里找了個偏僻角落。
開會內(nèi)容說了什么我想不起來,我根本沒聽。但是每天他們都做一種“儀式”。開會“儀式”具體內(nèi)容,就是發(fā)口罩,測體溫,發(fā)完口罩又要回去。站長發(fā),調(diào)度錄。
有人開玩笑,“口罩不發(fā)給我們啊?!?p> 站長,“我們口罩原先有八個,不知道誰拿走一個,就剩七個。我們拍照攝像都不夠用,哪還有富余給你們?”
很多人笑。
開了四十多分鐘的會,散會。
散會后,很多人聚集在外面點門口不愿意走。
我出了外賣店,坐上電動車,剛想啟動。
那時有人,都是老騎手,他們那時想爭取什么。后來他們集體辭了職。那是我到某團外賣富區(qū)公司工作第十天的事。
《王曦堯——外賣調(diào)研報告(北方)》。
北方,冬天下雪,路滑,也冷。
聽老騎手說,他們有人騎摩托,稍微有一點雪磕還能過去,電動車沒勁,根本爬不了雪磕。
我自己的想法,雖然我沒騎過電動車,這是我的想法,冬天,電瓶車北方電瓶也不夠用,夏天能隨便跑,冬天充滿電,最多也只能跑四五個小時。。
冬天路也滑,天氣也冷,溫度零下二十多度。很多兼職都會找個地方躲起來。送外賣,全職騎手有時一下就能接十多單。
就這個問題,我曾經(jīng)問過人,“一下接到十多單不怕送遲到嗎?”
那“大哥”跟我說,“天冷,下巴都能凍掉。聰明點兒的找個沒有飯店信號的地方躲了,表面還是上線?!?p> 我說,“你不怕站長,調(diào)度他們嘰哩哇啦?”
他說,“冬天接夠單兒的基本就不愛跑了。反正我是上線,隨便你嘰哩哇啦。我就是在那一片兒待,沒單兒誰也怪不了我。傻一點,運氣不好的,有單轉不出去,只能跑。十多單,遲到就遲到唄。沒有辦法。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只能怪自己沒有跟站長,調(diào)度關系搞好。沒有請他們吃過。有時候送到最后一單,離領餐到顧客都兩個多小時了,餐品都凍了?!?p> 我說,“你們不生氣嗎?”
那“大哥”說,“冬天干外賣非常遭罪,有時真恨那些定外賣的懶豬。打電話告訴,路不好,就是這樣他們還要送。真恨他們,邊爬雪磕,邊爬樓,心里一個勁兒的罵,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們這些懶豬。但是話說回來,冬天沒人干,去拼外賣,一個月真能賺四五千。看見錢的份兒上,有時候想,老子能忍你。有些上歲數(shù)的,手頭緊的,也就那樣干了?!?p> 這是我和某位老騎手聊天說過的話,全景實錄。
在北方,冬天,街道還好說,有推土機推雪。到了小區(qū),雪根本沒有人收拾。聽老騎手說,冬天,他們就把車放在路邊,走進小區(qū),然后再爬樓送。
在我眼里,冬天能夠堅持下來的,應該都是某團外賣富區(qū)店的功臣。
怎樣也想不到,老騎手爭取的權益,某團外賣富區(qū)店老板根本不在乎。
在我的想法,某團外賣老板肯定就是個滿腦袋發(fā)財?shù)墓?,就想發(fā)財。
騎手權益,給自己打江山的人,他根本不在乎。老騎手冬天都干了,到了夏天他們?yōu)槭裁匆o職?這里肯定有事。
這些能吃苦,肯吃苦的人辭職,現(xiàn)在的這些騎手我都見過,一個比一個滑,肯吃苦的老騎手又都辭職了。今年冬天你怎么整?我相信,他們肯定沒想過。
冬天那么難都能堅持下來,夏天這么好,他們居然能集體辭職,可以想見,北方冬天的騎手,僅限我們這兒,那些辭職的老騎手,他們肚子里肯定都有氣。他們肯定是為了爭取什么權益才會這樣做。
做了一個月外賣哥后,那些老騎手的氣來自什么地方,做了這么久,我能想到。
我不止一次看某團騎手,富區(qū)店騎手排行榜,從第一到第十都是兼職。
全職一個沒有。
我也曾經(jīng)在某團富區(qū)店排行榜數(shù)過,我在猜,某團富區(qū)店全職到底有多少人。
從前五十名排行榜里數(shù),我猜出來,某團富區(qū)店全職人數(shù)二十人不到。
全職一單三塊五,兼職一單三塊。這也是個真相。
可以想見,某團外賣富區(qū)分包公司,有多糟糕,他們冬天有多糟糕。
出了店,手機又來一單。
我一看是跑郊區(qū),是個大七樓。
外賣單是綠色,這是別人轉的單,自己不愿意去。我剛有一單被調(diào)走,來了單,我覺得應該干,我就接了。
然后我發(fā)現(xiàn),有很多人都在沖我翻白眼。
第二天開完會,站長拿我打岔,“王曦堯,你昨天接的那單,那是別人不愛干,故意轉出來的,正常單是黃色的。綠色是別人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