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鄭逸南記事起,父親就在有意磨練他的性子。
家里來了訪客,只要不是談非常重要的事,父親也會讓他在側(cè)旁聽。
待訪客離開,父親還會讓他也談?wù)勛约旱目捶ā?p> 鄭逸南明白,父親是一心想培養(yǎng)他走仕途。
“一個人能力越大,才能擁有更多的話語權(quán),為更多的人辦實事?!?p> 這是從小到大,父親常跟他說的一句話。
然而,他就是不愿意揣度人心,只想與書畫為伴,過簡簡單單的生活。
遇到方雁南之后,他也只想得此一人心,與她逍遙自在,白首不分離。
官場上的那些人心,見得多了,他總還能窺破幾分,無非為名為利,總有一個明確的訴求。
可是方雁南的心思,他雖能看懂,知她要的只是一顆真心。
然而真心要怎么給,卻令他束手無策。
鄭逸南思酌了一番,想起方雁南說過,太要強的人,或許只是因為缺乏安全感。
“南南,這件事情,是我做得欠考慮?!?p> 鄭逸南壓低了聲線,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為誠懇。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進展太快,沒有給你足夠的時間去適應(yīng)。”
“你總擔(dān)心感情根基不夠牢靠,日后會出現(xiàn)問題?!?p> “但感情再穩(wěn)定的夫妻,生活中也難免會有磕磕絆絆?!?p> “只要出現(xiàn)了問題,我們都不逃避,積極面對,有效溝通,就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難題?!?p> “比如說,你可以教我,怎么樣才能給你安全感。”
“不,逸南,”方雁南放棄了與案板上的土豆絲繼續(xù)較勁。
昨天她生了一夜的悶氣,今天又任性地把鄭逸南折騰了一上午。
以為他會生氣,訓(xùn)斥她的不懂事,不知體諒,這樣起碼能令她心里好受一些。
然而并沒有,他還是一如繼往的溫存體貼,耐心十足。
似乎無論她做什么,再蠻不講理,他都會無條件的包容她。
方雁南擦干手上的水,環(huán)腰抱住鄭逸南。
“你很好,是我的錯,是我自己想太多了?!?p> 鄭逸南有些意外,抬起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才緩緩落到方雁南的頭上。
“我對你不公平,我允許自己毫無保留的愛你,卻不肯接受你也同樣的全心全意愛我,這樣,很不應(yīng)該?!?p> 鄭逸南有些想笑,忐忑了一個上午,不知道這一次該用什么辦法哄他的小娘子,沒想到人家自己把自己給哄好了。
“怎么想通的?”
“搬貨的時候,”方雁南聲音軟糯,聲線漸低,嬌滴滴中透著些許難為情。
“我覺得自己最近太過于依賴你了,想試試看,我還能不能像以前一樣,沒有你也可以把事情做好?!?p> “然后就忽然想到,男人本來就比女人力氣大,所以很多職業(yè)基本上都是男性在從事,這并不是性別歧視。”
“同樣的,你能力比我強,賺錢比我多,我也不應(yīng)該......”要求你付出的和我一樣對等。
“你歧視我?”
鄭逸南挑了下眉,故意扭曲方雁南的意思,并作出非常委屈的表情。
方雁南被噎住,瞪著鄭逸南,他表情委屈,但眉梢高挑。
前一秒這個男人還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怎么被自己捧了兩句,就得意得飛揚跋扈。
好像只要能征服她的心,他就征服了全世界似的。
“鄭老師,我看到你的尾巴在天上飛!”
方雁南在他胸口輕捶了一拳,轉(zhuǎn)身繼續(xù)備菜。
沒再接著往下說,那筆三十五萬的巨債,仍像一座山一樣,沉甸甸地壓在她心頭。
她輾轉(zhuǎn)了一夜,又與自己斗爭了一個上午,才勉強能正視,她與鄭逸南之間的差距。
并努力試圖在這種不對等中,尋找到一個平衡點。
兩個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進展到談婚論嫁的階段,越感受到鄭逸南的好,就越怕會失去他。
今天上午一趟趟往樓上搬油脂的時候,肩越來越痛,腳步越來越沉重。
感覺就像她未來要走的路,在這種不對等的關(guān)系中,她每走一步都要負擔(dān)來自外界、來自鄭逸南、還有來自她自己內(nèi)心的壓力。
然而路要想繼續(xù)走下去,她就必須打敗自己心里那些消極、負面的情緒。
她不確定鄭逸南會不會在關(guān)鍵時候撐她一把,可是她不想先被自己給打敗。
*
像是飛鳥經(jīng)過時,翅膀無意中掠過水面,只驚擾了片刻的寧靜,湖面便又波瀾不興。
而那一層層漾開的漣漪,反倒給兩人之間增添了些許情趣。
被歧視這個梗,讓鄭逸南玩了好幾天。
尤其是在兩人濃情蜜意渡春宵時,他一邊碾壓,一邊調(diào)侃懷里的小娘子:“還敢歧視我,嗯?”
方雁南又羞又惱,在他肩頭咬了一口,嗔他是“鄭三歲”,這個梗才終于算翻了篇。
鄭逸南感覺到了方雁南的變化。
她在努力從過去孤獨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適應(yīng)有人走進她的心里,并參與她的生活。
不是她以前認為的,只是搭伴過日子那種。
而是更深層次的給予一些,又從她心里拿走另外的一些。
她一點點撥去自己身上的刺,變得越來越柔軟。
不再像過去那樣,和他說句話,有時都要小心翼翼地遣詞思量。
那種受寵若驚的局促,在她眸中也越來越少看到。
*
星期五上午,鄭逸南從學(xué)?;貋頃r,拎了兩個手提袋,和一摞印刷品。
他先把印刷品放到客廳的架子上,手提袋拿進餐廳,把里面的衣物放進洗衣機里去洗。
然后去廚房陪方雁南做飯:“我剛?cè)チ颂诵炻惸?。?p> “莫莉說,咱們店鋪是重新裝修了,但手工皂還是原先那幾款,有不少老顧客都在問,什么時候能出新款?!?p> “徐曼麗也說,女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動物,就算一款產(chǎn)品用著再適合,也總想嘗試一下其他新鮮的?!?p> 淘寶店里的生意忙碌起來后,徐曼麗讓方雁南注冊了一個千牛子帳號,交給她店里的美導(dǎo)莫莉當(dāng)客服。
一開始說的是純幫忙,但方雁南過意不去,非要按業(yè)績給她發(fā)工資。
莫莉做事本來就妥帖,這一感動就更上心了,店里大小事都能照顧到,省卻方雁南少操很多心。
方雁南把炒好的菜盛到盤子里,端給鄭逸南,歪著頭若有所思:“好像還真是這樣?!?p> 鄭逸南把菜擱到餐桌上,又進廚房,從身后抱住方雁南。
“真是這樣?包括你嗎?”邊說邊負氣地咬她的耳垂,一副被“喜新厭舊”刺激到的樣子。
好好的說產(chǎn)品呢,怎么就扯到人身上了?
方雁南有些哭笑不得,耳垂被他咬得酥癢,左右躲閃。
“鄭三歲!你還想不想好好吃飯了!”
鄭三歲更加頑劣,直接把方雁南攔腰抱起就往臥室走,齜著牙:“不想!我想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