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父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方雁南,把目光轉向李俊承:“小李,你就不要兜圈子了,有話直說吧。”
領導發(fā)了話,李俊承也不敢再打腔調,拿捏著分寸,在不透露案情重要信息的前提下,簡明扼要地說起來龍去脈。
三天前,他們抓獲一名走私犯。
審訊后這名犯人交待,他的上家就是方雁南,他所有的貨都是從方雁南這里進的。
“他血口噴人!”
還未等李俊承說完,方雁南已情緒失控,一張臉激動得煞白。
李俊承看著方雁南,目光凌厲。
“他還交待說,你是做手工皂的,開淘寶店只是幌子,借發(fā)貨之名,由快遞發(fā)給下家。”
“他還提供了兩條交易記錄,收件人和收貨地址不同,但兩個收件人的手機號,確實都是他的?!?p> 李俊承又看向鄭逸南,后者明顯不屑一顧的表情,覺得僅憑這些信息,就相信一個犯人的話,簡直是無稽之談。
“我們從犯人住處搜到的一個他準備寄出的快遞包裹里,查獲了走私品?!?p> “快遞包裹上還貼有方雁南的發(fā)貨面單。密封袋上,只有方雁南一個人的指紋。”
“另外在犯人住處還搜出來的近一百個袋子上都只有方雁南一個人的指紋?!?p> 李俊承略作停頓,借撓頭的動作,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鄭父。
后者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似在判斷著這些信息的真實性。
“我為了把這件事的影響盡量降到最小,沒敢開搜查令。但不知道鄭老師愿不愿意配合?”
“你盡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编嵰菽系纳裆材仄饋?。
一百個包裝袋上,都有方雁南的指紋,如果不能幫她洗清嫌疑,會是什么樣的后果,他不敢想像。
李俊承又撓了撓頭,微微有些緊張。
“我的車剛開進來后,沒油了,方不方便借下鄭老師的車,我讓兄弟去附近的加油站買桶汽油回來?!?p> 畢竟沒有搜查手續(xù),如此冒然搜查鄭公子的車,他不得不小心翼翼,把話盡量說得委婉。
鄭逸南把車鑰匙往茶幾上一放,去握方雁南的手,發(fā)覺她的手冰涼,用力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李俊承道了謝,拿著車鑰匙走出院門,隨即便折返回來。
他坐下后,兩只胳膊架在腿上,不時地用手撓下頭,背部的線條緊繃著,顯示出他內心也承受著不小的壓力。
如果沒有按犯人交待的,搜出他們要找的東西,想順利把方雁南從領導家里帶走,怕是只能回局里開手續(xù)了。
但如果真的找到了什么,卻又是他極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畢竟,這是他救命恩人的準兒媳婦。
還不到三分鐘,李俊承突然臉色一變,同時很不自然地短促咳了兩聲。
鄭逸南心里一緊,知道到李俊承是戴了隱蔽的通訊工具,正在和外面的人交流信息。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在他心里彌漫開來。
又沉默了十幾秒,李俊承嘴角抽了幾下,臉上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
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點開剛收到的照片,遞給鄭父。
“鄭老,方雁南得跟我們走一趟?!?p> 鄭父默默看過照片,并未直接表態(tài),而是讓鄭逸南把手機接過去:“你看看!”語氣蒼涼而無奈。
鄭逸南看了照片,仍是不置信:“你怎么確定這不是有人栽贓?”
“鄭老師,這可是在你的車里......”
方雁南也湊近看了一眼照片。
還未等李俊承把話說完,方雁南的眼淚已經(jīng)涌了出來。
她兩手緊緊抓著鄭逸南的胳膊:“逸南,不是我!你要相信我!逸南,我真的不知道這里是什么,我還以為......”
方雁南眼中水霧一片,視線漸漸模糊,耳朵里盡是嗡嗡的蜂鳴聲。
她能看到鄭逸南的嘴在動,卻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見他眸色越來越陰郁,看著她無可奈何地搖頭。
*
等方雁南意識恢復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陰冷,且硬得有些硌背的床上。
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這是一間小平房,除了這張床,房間里再什么都沒有,甚至,連燈泡都沒有。
床上沒有枕頭,也沒有被子,只有薄薄的一層褥子,鋪著一條格子床單。
蓋在她身上的是一件男士西裝,有隱約的墨香味。
昏黃的燈光從窗外照進來,院里有人在說話,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聽不真切。
方雁南又躺了一會,耳朵里仍有嗡嗡的蜂鳴聲,但比之前小很多。
她漸漸回想起來,這是近郊區(qū)的一個小院落,鄭逸南送她來的。
李俊承開著鄭逸南的車,她和鄭逸南坐在后座。
一路上鄭逸南緊緊攥著她的手,指關節(jié)到現(xiàn)在還都有點痛。
細節(jié)她卻想不起來了。
盤桓在腦海里,印象最深刻的,是鄭逸南看完照片之后,用越來越陰郁的目光,望著她無可奈何地搖頭。
“哐當!”院門響了一聲,有人進來。
“喲!還挺豐盛的!”院里有人呼道。
“閉嘴!”是李俊承壓低了嗓門的聲音。
又過了幾分鐘,有人敲她房間的門。
李俊承拎著大包小包的床上用品推門進來,把東西堆到床角。
“小方,出來吃飯吧。”
方雁南抱著西裝坐在床邊,低頭摩挲著西裝袖口的鈕扣:“他呢?”
“這會應該在家吧?!?p> 李俊承略作遲疑才回復。
把鄭逸南一并羈押接受審訊,他不是不敢,但是那么做動靜太大。
憑多年的辦案經(jīng)驗,他敢確保這樁案件與鄭逸南和方雁南二人并無牽連。
但畢竟是在鄭逸南的車上搜出了走私品,萬幸的是,上面只有方雁南一個人的指紋。
只要方雁南能交待出來源,也許就沒事了。
所以,鄭逸南提出,把人帶走可以,但決不許帶進看守所,哪怕租間酒店審訊,費用由他承擔都行。
李俊承很爽快地賣了這個面子。
但他比鄭逸南想得更周全。
酒店里人多嘴雜,李俊承怕走漏風聲對鄭父不利,最后把方雁南帶到這所小院子里。
他辦案一向六親不認,以前抓捕一些身份特殊,或者有背景的嫌犯,為防止有人通消息作手腳,也會把人提到這里來審。
接觸到這個案子的,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全都知道當年那樁冤案。
如果不是鄭父秉持正義,他李俊承可能已是枯骨一堆了。
所以,在這里,他不擔心有人泄露消息。
然而眼下讓他棘手的,卻是方雁南。
這姑娘雙眸黯淡無光,一副萬念俱灰的神情。
他有些擔心,萬一方雁南受到如此刺激,一時精神崩潰,出現(xiàn)異常,時間拖得越久局面就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