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后的幾日里，烏云總壓著天空，叫人心思都陰沉不少，意嬪隱隱擔(dān)心的事也沒見有什么發(fā)生，便才稍稍放心了些，難得今日天色好，日頭欲出不出，因著算不上熱。
闔宮都到悅妃宮里去請安，順帶著都悄悄皇帝先前賞給常寧殿里的桃花。
眾人都賞得歡，闔宮唯有養(yǎng)胎的昭儀和禮佛的許嬪未至，可好歹宮里前些日子進(jìn)了新人，這會兒瑩瑩嚷嚷都在常寧殿賞著花，不似從前清靜。
這桃花自北疆而來，異常珍貴，清香氣息也不同于平日里宮里常見的，就連顏色也是要嬌艷許多的，新晉的妃嬪何時見過這等不俗之物，都迎迎上前去看，一言而語的說著話。
反倒是羨晚和悅妃走在最后頭，瞧著宮里緩緩多起來的新人，悅妃不由得看了眼羨晚。
“這宮里頭新人一年會比一年多，不覺之中，我才進(jìn)宮三年，卻似過了一輩子般漫長?！?p> 羨晚聞得這話，有一瞬心酸，為的是悅妃。
“姐姐說的是什么話，日子還早，姐姐身上有尊貴，常人比不得。”
悅妃如何聽不出其中的安慰，只是輕笑，其中有無奈，卻沒多少清苦。
“你呀，長了一張巧嘴，沒人說得過你。”悅妃似是想起什么，稍稍指了指羨晚的小腹，“皇上這般疼你，為何總不見聲氣？”
羨晚也順勢垂首看著自己的小腹，臉上有羞赧之色，輕聲呢喃，“不過是天意，強(qiáng)求不來的。”
“你倒是心寬，”悅妃嗔怪羨晚，“我是沒什么奢望了，我原就是為家族興榮才進(jìn)宮來的，有無榮寵我都看得清淡，只求平安度日，可我把你當(dāng)妹妹看，總是希望你好?！?p> “我如今這般也挺好，同姐姐學(xué)得多了，也有看淡榮寵的心思?！绷w晚展顏笑著，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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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悅妃滿面不悅，柳眉輕輕蹙起，“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你可不興有我這種想法，我與你總歸不同，不許胡想?！?p> 羨晚見悅妃佯怒，也軟下道，“知道知道，您就多為自己想想吧?！?p> 兩人說著話淡笑往前走去，卻被一個低垂著腦袋的公公著急忙慌的沖出來跪倒在前。
前頭的妃嬪皆回身來看著，羨晚更是差些被沖撞的沒站穩(wěn)，幸在身邊又悅妃牽著，望安在后頭扶著。
悅妃向來最憎惡不沉穩(wěn)的下人，還未張嘴說話，便先將人嚇得提起心肝來，這會兒正是緊緊皺著眉頭，眉眼間暈染著慍怒。
“著急忙慌作什么？”悅妃指了隔著太監(jiān)身前的眾妃嬪，“沖撞了哪一個能叫你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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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太監(jiān)原本就顫巍巍的身子，聽了悅妃的斥責(zé)更是顫抖了幾分，身子差些都要低垂到地底去了，羨晚也是微微蹙眉，心里總是有些不安，連忙出聲叫他好好回話。
“是、是宜蘭殿不好了，昭儀娘娘小、小產(chǎn)了。”
話語一畢，羨晚和悅妃皆是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滿是震驚。
“怎、怎么？”
“姐姐，咱們得先去看看?！绷w晚見悅妃實在震驚，緊了緊手臂，喚她。
悅妃這才稍稍定了神，轉(zhuǎn)身往宜蘭殿走去，后頭的妃嬪亦不能不跟著，高位之人需去作主支應(yīng)，下頭的人需去以表安撫敬意。
悅妃腳步走得稍稍急了些，邊問方才稟報的公公，“皇上和太后可知道了？”
“都知道了，皇上也正到宜蘭殿去，太后見不得這些，只在佛堂佛禮?！?p> 一眾人急急趕至宜蘭殿時，還未及進(jìn)殿門，卻已聞得里頭傳出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聽得人心慌顫。
悅妃皺了眉頭同羨晚一同進(jìn)殿，留了意嬪魏嬪在外頭支應(yīng)，其余妃嬪則要跪下成禮。
殿內(nèi)仍有艾草熏燒過的味道，隱隱夾雜著不易察覺的血腥味，引得悅妃抬手撫了撫嘴鼻。
羨晚也是未曾見過這般事情，許嬪小產(chǎn)時，自己也是昏過去的，自然不知是怎樣一番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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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下符太醫(yī)正伏在地上行禮，悅妃連忙問他，才說，“昭儀體質(zhì)虛弱，開始時孩子幾乎要保不住，日日熏艾這才見了些許效果，可現(xiàn)下還是沒能保住。”
可望舒從寢殿里走出，哭得梨花帶雨，也跟著跪在地上，“悅妃娘娘明察，昭儀日日熏艾，龍?zhí)ケ疽寻卜€(wěn)許多，分明是有人陷害啊?！?p> 悅妃聞言，心中有幾分意料之中的了然，隱隱猜測著昭儀的心思，不由得從眸子里蘊(yùn)出些厭惡來看望舒，隨之又撇開眼叫她說清楚。
可望舒扭扭頭，怎么都不愿再說，只說定要當(dāng)著皇帝的面方可說。
羨晚同悅妃坐在軟塌上，纖手輕揉的手巾，心緒有些紛亂，是為昭儀，也是為傅城軸。
這后宮紛爭爾虞我詐實在可怕，傅城軸的孩子，竟是一個也沒能保住，見不得不是些什么骯臟手段，相互陷害而至。
羨晚透過明窗，掃了眼外頭跪著立著的嬪妃。
意嬪不屑有這樣的心思，對皇上無意的人，饒是再多子嗣，皆與她無甚相干，魏嬪有這樣的膽量，卻沒有這樣細(xì)密的心思，許嬪和董貴人生性溫和，不爭不搶，段不至如此，新人方才入宮，位份也不高，即便是殘害子嗣，于她們而言亦是無用。
羨晚明不出頭緒來，生生想的頭疼，許是殿內(nèi)艾草熏得太多，又有幾絲血腥氣，羨晚竟有些隱隱的反胃之意，可這樣的情勢下，只能稍稍抬手撫了唇角，不動聲色。
又過了稍許時辰，才聽聞外頭稟報，在外頭支應(yīng)行跪禮的妃嬪皆俯下去行禮，生怕有何錯節(jié)愈發(fā)惹了皇帝不悅。
里頭羨晚和悅妃亦是兩廂看了眼，便起身迎至門前，還未至行禮，傅城軸便已沉聲吩咐免禮，復(fù)又踱步至軟塌上坐下。
“怎么回事？”依舊是他慣有的寒沉調(diào)子，可羨晚分明在里頭聞得幾絲不屑的意味。
羨晚輕輕擰眉，忽的想起那日傅城軸在永寧殿擁著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心中頓時隱隱有些猜測。
“求皇上明察，昭儀娘娘腹中龍嗣起先確實不好，只是后來日日熏艾，龍嗣已然安穩(wěn)了許多啊，”望舒忽的低下一些腦袋去，不敢看傅城軸深邃的眸子，“分明是有人想害娘娘和龍嗣啊?！?p> 望舒哭著喊著，愈發(fā)顯得昭儀可憐，可傅城軸眼中卻無一絲憐憫，反是深邃的眸子中愈發(fā)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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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城軸端起矮幾上的一樽西湖龍井啜一口，也不看望舒，只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