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心里頭著急,傅城軸步至慈安殿門前,那廝軟轎還未及來,他等不及,情愿快步些順著長街往永寧殿走去。
深夜寂靜,長街上唯剩下雜的一些宮女太監(jiān)行走,月光皎潔稍彎著掛在天際,有繁星布滿烏黑的天空,微風(fēng)拂過之時(shí),高墻上的綠植唰唰起舞著,饒是再生動妖冶,卻也入不了他的眼。
皇帝步子愈發(fā)急速,李淙在后頭拎著拂塵跟的好生艱難,卻也不敢有半分懈怠,抬眸看前頭的皇帝時(shí),即便是不見他面色,也能從他灌滿夏風(fēng)的衣袍之中瞧出。
好容易跨國半個東西六宮,分明需一炷香的路程,硬生生不過半柱香時(shí)辰,便已跨進(jìn)了永寧殿的殿門。
羨晚正在里頭喝著曲桃從太醫(yī)院開來的藥膳,一身明黃的傅城軸便同風(fēng)一般席卷進(jìn)來,還來不及回頭,那人便已正正立在羨晚前頭。
正苦著臉飲藥的羨晚抬眸見是他,怔忪了一瞬,才緩緩咧開嘴來,笑得清美,杏眼彎彎含氤氳,鼻尖酸澀著紅暈,緩緩放下藥來,靜靜看著他緊張的神色。
曲桃和望安兩人分明立在一旁笑得開心,可瞧見羨晚莫名喝藥本就焦急的傅城軸又哪里來得及看見。
只皺了眉頭,輕輕將羨晚拉起身來,沉聲問道,“怎么又喝藥?”
羨晚卻還是睨著他瑟縮的瞳仁看著,半晌,羨晚才抬手繞過傅城軸平闊的雙肩,自前抱著。
那是一種尤其怪異的姿勢,羨晚用力擁著傅城軸,將小腹輕輕貼在他身上,有淚水順著眼角落下,又忍不住將頭埋在他肩甲處。
曲桃和望安識相著牽著往外頭走,傅城軸這才瞧見兩人面上的笑意,心中才松下不少。
傅城軸任由羨晚抱著,也抬手撫上羨晚纖柔的背,連同飄香烏黑的青絲一起。
“怎么了?告訴我?!?p> “你的生辰愿望是什么?”
傅城軸愣住,好久了,直至眼中緩緩暈上些微紅,才稍稍松開羨晚,直直盯進(jìn)羨晚氤氳的眼眸,對視著靜默了許久,任由殿中寧神香染于空中,搖曳輕飄。
“有、有孕了?”
羨晚見他這副不可置信中又揣著無限愉悅的神情,不禁嗤笑出聲,牽著他有力的大手,輕輕置在小腹之上,透過肌皮感受里面的溫?zé)帷?p> 那里有一條生命,是他傅城軸和于羨晚的骨血延綿。
“這下可圓滿了?”羨晚挑眉問他,面上有幸福洋溢。
傅城軸面上卻沒什么神色,早先愣神愉悅的神情斂進(jìn)黑瞳里,只把羨晚打橫抱起,一步步穩(wěn)健著走至軟塌處,小心而又輕柔的放下。
羨晚見他無甚神色,也不說些什么,立時(shí)癟起櫻唇,“你怎么不歡喜?”
“我怎會不歡喜,你和孩子,哪一個不比我的命還重?”
傅城軸這般說著,也跟著羨晚上了軟塌,半倚在明窗下,讓羨晚能舒服點(diǎn)躺在自己懷中。
指腹不住碰在羨晚白嫩的小臉上,一下一下輕撫著,“怎的進(jìn)藥?”
羨晚稍稍抬首,往他懷里鉆了鉆,輕聲道,“符太醫(yī)來瞧脈說,脈象有些不平,要先進(jìn)些藥膳的?!?p> 那廝聞言立時(shí)皺了眉頭,“可傷母體?”
羨晚知道他擔(dān)心自己身子稍弱,怕孩子不好,自己也不好,連忙嗔怪,“不傷不傷,孩子總是心疼娘的?!?p> 傅城軸聞言心中才安定不少,平緩了眉宇,唇間亦有不自覺的笑意露出,一手環(huán)著羨晚仍是纖細(xì)的腰身,輕輕落在小腹之上,那里的溫?zé)峥M然于手掌,穿透于指尖,蔓延至心骨。
“宮中長女,行昭字輩,以鸞冠名?!?p> 羨晚笑出聲來,“你怎就知是女兒,還起名昭鸞?”
“我是她父皇,我知?!备党禽S還是輕撫著羨晚小腹,嗓聲沙啞又磁性,聲聲落入人心,“男兒有什么好,身負(fù)重?fù)?dān),若是個公主,我便能捧在手心里,要她無驚無擾,寧樂一生?!?p> 羨晚沒再言語,卻心中清甜安寧萬分。
可也懂他的心思,皇帝登基三年,宮中落不下孩子,本就不妥,可在羨晚這里,即便要他繼續(xù)擔(dān)著著綿延子嗣的重?fù)?dān),他也只愿羨晚誕下皇女,圓了羨晚那時(shí)說的,他們的孩子,無需繼承大統(tǒng)。
但若羨晚誕下皇長子,立長立嫡,多半是要繼承皇家大統(tǒng)的,羨晚不愿,所以他也不愿。
“想起李氏之事,我原本以為,大可不必提前訴諸于你,省得你心煩,因著只同你提了一嘴,后面的帳,我都替你算清楚。”
羨晚聽他這樣說,一手支在他胸膛借力稍稍撐起自己的身子,看著他,似乎不明白,怎的忽然說起此事。
那廝兩手置在羨晚肩下,用力一提,將羨晚提得上來一些,不至壓著小腹,“別壓著肚子?!?p> 他又繼續(xù)說,“我總以為,什么都替你處置好,你只管安心,可如今想來,竟是我錯了?!?p> 羨晚望進(jìn)他深邃的眸中,湊近一些去,輕聲問,“為何?”
“后宮之事,我自大多能替你料理,可你總要識得些手段,不為毒害,只為護(hù)著自己。我總想著,不愿你被著濁缸污染,卻不想,唯叫你親自去見識這些,你才知曉如何護(hù)得住自己?!?p> “我在,定能護(hù)住你和孩子,可若我不在,你也需護(hù)住自己,不需思慮后果,即便攪得天翻地覆,也有我回來收拾?!?p> 他愈說,羨晚秀眉便蹙得愈深,眼睜睜瞧他說完,羨晚沉默了些許,才試探著問他。
“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那廝將羨晚擁在懷里,輕輕揚(yáng)起身子,在羨晚光潔的額上落下輕吻,神情又蜷戀,替代了一切的答案。
羨晚又沉寂了一會兒,攬上他的脖頸,鼻尖有些酸澀,卻沒說出半句叫他擔(dān)心的話來。
“你盡管放心,如今我不是獨(dú)身,我有我們的孩子,定不至從前般隱忍,”羨晚抬首,湊上前去吻他一瞬,“后宮這些手段,我是會的,用不用全憑我心意?!?p> “你無需憂心于我,只管征戰(zhàn)沙場,我和孩子安好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