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衍曲身躲在小樹叢中，靜靜地觀察著星光下依偎在一起的兩人。
齊衍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男女之間的曖昧情感，但眼前的谷蘭，眼波蕩漾，雙目含情，臉頰上緋紅一片，像一只小貓一樣，埋在穆青的懷中，分明是及其幸福的模樣。
他不難想象，和自己的老師產(chǎn)生感情，對男女雙方來說，都是一場極大的考驗。周圍人的流言蜚語，惡言相向，亦或是背后的亂嚼舌根，甚至是冷漠孤立，對他們來說，都可謂是無妄之災。
他們的感情明明是兩個單身男女你情我愿的事情，沒有對任何人產(chǎn)生影響，又為什么會輪到無關(guān)的人來指指點點。
不知道周圍那些曾經(jīng)站在道德最高點去指責他們的人，要是看到此時雙目中洋溢著幸福的谷蘭和甘愿為她遮風擋雨的穆青，又會作何感想？
那些中傷他們的人，又會不會干脆就是單純的嫉妒呢？
人們的悲歡并不相通，也許只有嫉妒才是真正的原罪。
齊衍看著眼前的兩人，內(nèi)心里回蕩著一種悲哀。他知道，如果所料不錯，之后的他們便會陷入那個可怕的陷阱，被名為“愿望”的詛咒吞噬，最終無可挽回。
那至少，在這個不知何時何地的被扭曲的時空夾縫里，齊衍希望他們能夠擁有哪怕短暫的幸福和安寧。至少不用再去理會悠悠眾口，只要去感受對方的存在便好。
齊衍的鼻子一陣酸楚，眼眸上也浮現(xiàn)一層水霧。他揉了揉鼻子，又抹了抹眼睛。
也許是因為淚水，眼前的兩人身影逐漸模糊，直到最終變?yōu)橐黄瞻住?p> “我愿意永遠做你的學生，再也不和你分開。你愿意么？”
“我愿意?！?p> “那我們一起來許愿吧，來?！?p> “我不相信什么神佛保佑，但如果是為了你，哪怕是墮入地獄，我也愿意?！?p> “我也是?！?p> 就在齊衍的視野變成一片空白時，耳邊卻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谷蘭和穆青的說話聲。
“吶，我們搬出去一起住吧？”
“好。”
“我好想和你一起出去吃一些好吃的。自從變成了這樣，我已經(jīng)不記得多久沒有吃過東西了?！?p> “那你可有后悔么？”
“當然不后悔。我們要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p> 齊衍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同時也變得越來越振聾發(fā)聵。
“我不能讓它再這么肆無忌憚下去。”
“不行！我們不能反抗那個聲音的。我不許你去冒險！”
“至少，我要把它藏起來，不能再有更多的犧牲者?！?p> 當耳邊的對話說到這時，聲音已變得有如黃鐘大呂一般，震得齊衍仿佛靈魂都在顫抖。他只能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但還是能感覺到七竅中正在流出血來，
“醒醒！醒醒！”
齊衍的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嘩啦”
不待齊衍做出反應，便感覺有水被潑在了臉上。
齊衍激靈一下，才又緩緩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滿臉橫肉的大臉，正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眼見自己睜開了眼睛，那張大臉興奮地喊道：“醒了！嘿嘿！他醒了！”
齊衍這才反應過來，這竟是石正雄的大臉。
他艱難地坐起身，用手拍打拍打自己的腦袋，腦袋里的嗡嗡聲才逐漸消失。他左右環(huán)顧，發(fā)現(xiàn)周圍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
“這是。。。哪里？”齊衍喃喃地問到。
“擦”的一聲，一根火苗竄起老高，隨后好像點燃了什么，變成了一個紅紅的光點，懸浮在空中。
好像是一個人點燃了一根煙。
湊著這道火光，齊衍注意到眼前有一扇木門。之前的記憶瞬間如潮水般涌入齊衍的意識。
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地下倉庫的木門外。
“喲，你看看，我就知道他會醒過來的?！?p> 一旁的桂正宇深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然后不知在跟誰說了一句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嘿嘿，借你吉言，借你吉言。”石正雄撓撓頭，笑著說到。
這話聽上去，倒像是兩人打了一個賭，賭的正是自己能不能醒過來。
想到這，齊衍苦笑一聲，說：“我沒事，好像也沒受什么傷。”
“哼，你的命可是硬的很，就算你愿意死，閻王都不一定敢收呢。”桂正宇又吐出一個煙圈，靠在墻上，淡淡地說到。
“啊。。。啊哈哈”齊衍干笑了幾聲。
“你可別被他騙了，當時你昏倒在地的時候，最著急的就是他了?！币粋€淡淡的女聲傳來，聽著應該是谷蘭。
齊衍順著聲音看去，但是屋內(nèi)昏暗，看不太清。他摸索了一會，找到手電，順著手電光再次看去。
一個女性的身影出現(xiàn)在手電的光亮之中，正是谷蘭。她正看著自己，眼神里也帶著一點關(guān)切。
“哼?！惫鹫钶p哼了一聲，自顧自地抽著煙，也沒反駁。
谷蘭聞聲，微微一笑，轉(zhuǎn)頭問齊衍：“起來活動看看，沒受什么傷吧？”
齊衍支撐著站起來，一旁的石正雄還想來扶著他，齊衍搖搖手拒絕了。他站起身，又原地跳了幾下。
一切正常。
再次見到谷蘭，齊衍的內(nèi)心里還是有些復雜的。在知道了谷蘭和穆青的過去之后，他開始有點不知道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去面對現(xiàn)在的谷蘭了。
突然，他想到了在跑入黑暗之前聽到的那個聲音，就問到：“對了，在我往黑暗里跑之前，聽到了一個聲音，你們有聽到嗎？那是誰的聲音？”
聽到他這么一問，石正雄臉上露出了一絲復雜的表情。齊衍又看向桂正宇，只見他也是目光閃爍，神情有點不自然，目光時不時往一個方向瞟過去。
齊衍抓住了桂正宇的這個細節(jié)，也向那個方向看過去。
房間的另外一角，站著一個頎長的聲影，面色蒼白，戴著一副眼鏡，正是穆青。
不過看到穆青在這里，齊衍倒并不顯得驚訝。
只是他有點想不通，谷蘭和穆青現(xiàn)在，究竟是以什么樣的立場站在這里的？于情，他們一個是自己的學姐，一個是自己的老師；于理，如桂正宇所說，他們現(xiàn)在應該是那個恐怖存在的眷屬，和自己是對立的才對。
但看他們現(xiàn)在的模樣，并沒有什么敵意，這倒是讓齊衍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桂正宇已經(jīng)抽完了一根煙，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說到：“如果沒問題的話，那我們再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動?！彼藭r說話的聲音一反平時的輕佻無賴，顯得深沉正經(jīng)之極。他停頓一會，又說到：“我們還是得進去，消滅那個東西，不能讓他再為禍一方?！?p> “不行！”谷蘭出聲打斷了他。齊衍之前就很奇怪，為什么他們?nèi)艘黄痍J入這里，但谷蘭卻偏偏只對桂正宇充滿了敵意。這時又聽谷蘭說到，“你們馬上撤出去，我們不會再為難你們。我們也會離開這里，到不為人知的地方改名換姓繼續(xù)生活?！?p> 齊衍聽得出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好像還帶著一絲懇求的意味。
“離開？”桂正宇的聲音中充滿了不屑和猜疑，他清了清喉嚨，繼續(xù)說到，“如今的你們，還能離開這片地方么？”
谷蘭被問得啞口無言，她只能咬著嘴唇，充滿恨意地看著桂正宇。
桂正宇也用他冷酷無情的目光毫不畏懼地對視著谷蘭。
“不要逼我們出手。。?！惫忍m剛想說什么，卻被一邊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的穆青打斷了。他用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說到：“谷蘭，不要這樣?！?p> 被穆青打斷后，谷蘭顯得很是吃驚，她瞪大眼睛，用充滿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穆青，喃喃地道：“你說什么？”
穆青緩緩走上來，拉過還在震驚中的谷蘭，旁若無人地將她慢慢擁入懷中，柔聲道：“谷蘭，你應該是知道的，我們不該阻止他們?！?p> 谷蘭瞪大的雙眼中開始流出淚水，她顫抖著身子，想極力控制自己的情感，顫聲說：“不，我不能讓他們破壞了這一切。我們明明好不容易才。。。”
說到這，她已經(jīng)泣不成聲。
最后，她終于還是“哇”的一聲，像一個孩子般地嚎啕大哭起來。
齊衍想到之前昏迷時看到的場景，此時也是沉默不語。桂正宇和石正雄二人卻是不知道這段往事，互相看看。石正雄的眼中充滿疑惑，桂正宇目光中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穆青用手輕輕摸著谷蘭如瀑的柔順長發(fā)，又輕輕拍打拍打谷蘭的后背，輕聲說：“十多年了。我們多出的這十多年的時光，終究還是要還的?！?p>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惫忍m的哭聲撕心裂肺，她用拳頭無力地捶打著穆青的胸口。
穆青吸溜了一下鼻子，一直如古井不波的聲音此時終于有了一絲的顫抖，他把谷蘭緊緊地抱在懷中，雙眼望天，沉默了半晌，終于說到：“我們當年犯下的錯誤，今天終于可以償還了。”他閉上眼睛，好像陷入了什么回憶，有些痛苦地說：“自從我們變成了這樣之后，就喪失了身為人類的本能，不吃不眠。這么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谷蘭此時已經(jīng)停止了大哭，又變成小聲抽泣。她抬起頭，看向穆青，顫抖著問：“難道和我在一起，就叫沒有意思么？”
穆青表情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尷尬，趕忙又說到：“哪有哪有，我不是這個意思。。?！?p> 谷蘭此時卻破涕為笑，她仰著猶帶淚痕的精致臉龐，看向穆青的眼中充滿了對愛情的堅定和向往，輕聲說到：“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你。如果你覺得你的決定是正確的，那就放手去做吧。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都相信你?！?p> 穆青依舊抬起的面孔輕微抽搐，雖然他沉聲不語，但眼角還是泛著一些光亮。他就這么靜靜地抱著懷中的谷蘭，好像是在享受著最后的溫暖，和訣別前的不舍。
齊衍三人見此，都是沉默不語，沒有人再出聲打斷他們。此刻的世界，仿佛只有緊緊相擁的二人。
終于，過了不知多久，穆青輕聲說到：“好了，讓我們?nèi)チ私Y(jié)這一切吧。以我們曾經(jīng)身為人類的尊嚴之名?！闭f罷，他又低頭，深情而不舍地看向谷蘭，問到：“好嗎？”
“嗯！”谷蘭的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幸福的笑容。
她笑顏如花，聲音輕柔卻堅定。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