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文武配

　　十五日清晨，偌大的練舞場上，姑娘們早已穿戴整齊，輕紗蒙面，手持花籃，悄然立于場外等候。而雙層的槿香閣上也早已密布了各色蒙面的女子，競相等候這一年一度的盛選。

　　“來了，來了……”

　　伴隨著女子嚶嚶的叫聲，十位白衣少年如期而至，他們頭戴面具，手持長劍，魚貫而來。由于長年習武，少年們身形挺拔，步履纖纖，倜儻出塵，形成秋冥山一大景致，看得樓上的姑娘們目不暇接，心生向往。

　　高坐于場中主持的是易得閣左使冷意，一位氣度非凡、目光沉斂的蒙面女子，汀月及諸位助教作陪，卻無一例外地都戴著面紗。

　　每一個進入槿香閣的女人都知道，面容是她們最要緊的東西，絕不許外人看見，尤其是男人。因此，即使是選配這樣的大事，姑娘們依然將自己的臉蒙了起來。而為了防止姑娘們以貌取人，武者們同樣戴了遮臉的面具，大家誰也看不見誰的臉，卻要就此選擇相伴一生的對手，選配就是這樣玄妙。

　　巳時一刻，十位少年武者悉數(shù)出列，一字排開，兩兩為對，各出三招展示武藝。漂游、旋轉、升騰、出劍，少年們個個劍法精妙，身段高超，意境非凡，惹人艷羨，卻也看不出一絲破綻。

　　待到十名武者全部展示完畢，并不離場，而是就場中依次排開，形成一個大圓。

　　少時，琴聲起，十位身著五色繡羅裙的少女翩然起舞，手持花籃，一步步舞向場中大圓。由于不能看臉，身形與舞姿便成了致勝的關鍵，少女們極盡妍麗，舞動身姿，去吸引每一位武者的注意，力求獲得少年們的青睞。

　　武者們一年到頭幾乎見不到女人，一下出現(xiàn)十位佳人，而且個個姿容出眾，笑容傾城，真真有點亂花漸欲迷人眼，令人如醉如癡，似在云端。

　　正癡醉中，忽一人悟地跳躍盤旋，以極快的旋轉速度獲得了所有人的注意。

　　“汪璇？”

　　“胡旋舞？”

　　全場不時有人驚呼。

　　這時，又一人翩然而起，在她身側玩起了飛鳥的姿勢，俄而旋轉，速度和美感絲毫不亞于她。

　　隨著葉清寧的上場，所有姑娘奮起直追，紛紛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胡旋舞、驚鴻舞、柘枝舞……一個個傳世舞蹈盡收眼底，叫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而那些拿不出特別技藝的姑娘則嚇呆了，她們默默立在一旁舞著慣有的動作，與其說在跳舞，不如說在伴舞，一邊伴一邊欣賞別人的舞姿，眼神里盡是羨慕和嫉妒。這樣高超的舞藝，沒有從小刻苦訓練是絕對達不到的，而這對于那些毫無準備的女孩來說簡直不敢去想。

　　方映妍恰巧便是其中一個，她原本還慶幸在山中跟著景姨學了不少基本功，雖不特別卻也不至于從零開始，如今面對強大的對手竟是如此蒼白。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一年來從未見她們舞過，很顯然大家都留了一手的，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江湖。

　　她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xiàn)起方紫瑤那張得意的臉，作為一個正統(tǒng)的官宦小姐，想來她定然也有自己的拿手絕活。如此看來，連自己都鄙視自己。

　　“開選！”

　　隨著左使的一聲令下，姑娘們紛紛停止了舞蹈的動作，奔向既定的目標。十位佳麗瞬間四散開去，偌大的舞池之內，獨余兩人。

　　一位是胡旋舞的主角——汪璇，目光沉靜、深邃，絕美的容顏上沒有一絲表情，仿佛一只傲視群鳥的鳳凰，任爾等去尋去選，待我出手必當手到擒來。

　　另一位方映妍，臉上則是一副迷茫、失落，她知道單憑自己這點舞姿休想博得最優(yōu)秀武者的青睞，更別想翻盤，與其如此，倒不如不選……她開始猶豫了，因為猶豫，原本緊張的思緒反倒松懈了下來，反正不管是誰都與她無關，便旁若無事般開始觀察別人所選的目標。

　　她捧著花籃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根本分不出來誰是誰，那些武者都戴著面具，身形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服飾也一模一樣，簡直無法抉擇，幾近盲選。

　　正愁悶間，忽然發(fā)現(xiàn)一雙面具下的眼睛有些奇怪，其他少年都是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而他那雙眼睛似乎目空一切，不可一世。這不正是那個大惡人徐將軍慣有的姿態(tài)嗎？莫非驕傲的人都像他一樣？方映妍頓時為之一動，或許可以一試，盡管他面前已經有了一位姑娘，她依然選擇放手一搏，果斷捧著花籃上前。

　　然而，在她到達前，一個身影卻搶先一步掠到了他跟前，揭下面紗，款款行禮，雙手遞上花籃。

　　汪璇！方映妍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但見那位少年冷漠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絲光亮，抬眼靜靜審視對面的姑娘。

　　噢！汪璇看中的人怎么搶得過，還好自己沒選，不然三選一被淘汰出局就太丟人了。

　　想到此，方映妍急忙轉身去尋其他的少年。令人遺憾的是，僅有兩位少年面前還有空擋，剩余的武者面前只有一抹高聳的身影和一雙仇視的眼睛，姑娘們仿佛篤定了自己的選擇，站定了一攔不希望再有任何競爭。

　　“梟梟，你怎么還不選？”

　　老師汀月見場上只剩她一人落單，便忍不住催道。

　　“我？”方映妍捧著花籃皺眉，再回首時，發(fā)現(xiàn)被老師這么一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了過來，有如眾矢之的，極不自在。一朝選中，終身為配，她想這文武配若成了，便是一生一世，切不可馬虎，終于開口道：“算了，不選了，我還有機會?！?p>　　頓時，全場嘩然一片。主動棄選，這還是大考史上從未有過的記錄。對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文者來說，每一次選擇的機會，都代表一種成功出逃，而她卻放棄了。

　　幾位坐鎮(zhèn)監(jiān)督的首領、老師亦不覺皺了眉。

　　“為什么？”

　　在她轉身離去的身后，一個清越的嗓音響起。是那位不可一世的少年，她的走位出賣了她，很顯然她原本是要選他的，臨了卻放棄了。然而少年卻不甘心，忍不住發(fā)問。

　　方映妍并不轉身，只是低頭黯然道：“一朝選中，終身為配，我想我還配不上?！?p>　　“這是何理，入圍者人人都有機會，憑什么就你配不上？”那少年繼續(xù)發(fā)問，頓了頓，忽然冷笑道：“莫非，自慚形穢？”

　　武者的隊伍里，隨之傳來幾聲笑意。

　　什么？不選就是不選，怎么還要遭此羞辱，方映妍頓時大為不悅，斜睨他一眼，立刻反唇相譏：“這位武者，不要以為身邊站了兩個待選的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不選就是不選，與你何干？”

　　“哦，好大的口氣，就是不知道配不配的上面紗后面那張臉?！鄙倌暾勑χf道，顯得更加狂妄自得。

　　果然是個狂徒，方映妍怒氣更生，幽幽道：“貌若無鹽也好，傾國傾城也罷，只可惜某些人終其一生是看不見了。”說完，大搖大擺地捧著花籃離場。

　　“慢著！”少年哪里咽的下這口氣，當即出言阻止，驕傲道，“敢不敢露出真容？你敢露，我就敢選。”

　　方映妍偏就不服，頭也不回道：“不是不敢，是不欲，君子不奪人所愛，祝你們百年好合！”說完果斷邁步離去。

　　此言一出，全場哄笑。

　　少年頓覺威風掃地。

　　方映妍即將下臺，忽然一道身影掠過，封住去路，男人長長的背影便立于眼前，身姿如松，脊背英挺。待到那人轉過臉來，更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她心中好生奇怪，明明想要找浚哥哥一樣的高手，為何出來的卻是個徐將軍一樣的狂人，不好不好。

　　然而，不等她明言拒絕，少年起手便搶了她的花籃，信誓旦旦道：“就選你了，看你敢不敢揭面紗。我猜你是個丑八怪。”

　　方映妍哪里容得這樣的挑釁，心想這樣的無恥之徒定然是個泛泛之輩，縱然配上了最后也入不了前三，也是白搭，索性嚇唬嚇唬他，隨即惡狠狠道：“好，小心沒有后悔藥?！闭f著，左手一抬，面紗輕輕滑落，露出一張光潔如玉的臉。

　　少年的眼睛里分明閃出一道光芒，有種喜悅從隱約眼角劃過，轉瞬即逝，隨后搖頭嘆道：“哎呀，這么丑，算我倒霉?！?p>　　方映妍一時大為光火，即刻伸手摘了他的面具，一股耀眼的陽光瞬間灑下，分不清是初秋的朝陽還是他的臉，不過那張臉確實有耀目的光彩，明俊逼人，神采奕奕，令之前所有的厭惡一掃而空。

　　二人對視之中，場面已然亂了。少年們紛紛離開去尋中意的姑娘，好幾個男人同時向汪璇撲了過去。很顯然，誰也不瞎，在所有姑娘揭下面紗后，容顏如何一清二楚，男人們殷勤地攤開手向汪璇表達誠意，并有意無意地泄露藏于袖中的香葉。

　　撲面而來的香葉味席卷了她，卻始終無法彌補那種被拋棄的不悅。汪璇目光如水，不置一詞，寧和安靜的就中接住了香葉最多的手，遞上花籃，成功配對。

　　汪璇配對成功，男人們迅速退去，轉而求其次，各自找了合適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