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外面也變得安靜起來了,只能聽到法器撞擊聲,誦經(jīng)的箴言以及狂風的呼呼聲。
那位莊嚴肅穆的站在一排眾僧之首,由于年紀太大,裸露在外的雙手枯瘦而略顯黝黑。左手搖晃著法鈴,由于長時間的使用整個法鈴顯得油光锃亮,鈴心隨著左右搖晃,一下又一下的左右敲擊,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膼偠穆曇?。右手持著掛滿五顏六色哈達的金剛杵,伴隨著眾僧的誦經(jīng)做出各種鎮(zhèn)壓魔鬼的儀式。
風怒吼著,滾滾而來的烏云籠罩了天空。在這個詭異的氛圍里,我仿佛感覺那個胖子的聲音再次回響在耳邊:“人死了就會變成鬼。死人被貓或者老鼠咬了,是要變成僵尸的,他會吃了所有的人,會吃了所有的人,哈哈哈哈.....”
在這個有些詭異的氛圍中我當時很害怕,就跑回了媽媽身邊。
對著象征魔鬼的糌粑捏成的魔鬼做完儀式,手勢一擺。隨即幾聲槍聲響,男人們都在哎嘿嘿的叫嚷著。分立在兩旁的幾個青年蜂擁而上抬著青銅大缸就朝外小跑過去了。幾個青年在前面輪流抬著青銅大缸跑,一群人在后面邊大吼大叫,有些人還朝著天空不斷的鳴槍。
那個時候村里有很多老式火槍,有各式各樣的,印象很深的是一種帶有麻線的款式。因為我家剛好有一種這樣的,我還擺弄過不少次。槍管黑黝黝的很長,槍口也很粗我的整個大拇指都能塞得進去。
也許是我自以為熟悉這種槍吧,所以當時很關注這種槍的操作流程。我看到他們是這樣操作的:首先是拿出制作精美的裝滿火藥的牛角,再拔出牛角上的密封塞子對著槍管倒進去,然后抽出槍管下面的一根細鐵線,鐵線上墊上幾塊小碎布往槍管里捅幾下。最后槍口朝天,拿出嘴里正在吸的紅塔山香煙,輕輕的按在槍上的麻線。
風聲,人聲,槍聲,狗吠聲。聲聲不絕,鬧哄哄的一片喧鬧中,我看到有一個人扔向桃花的鞭炮,在燃盡引線的那一刻,一聲巨響壓蓋住了所有的聲音。在狂風怒號中,在人聲鼎沸中,盛開的桃花也在瘋狂的扭動著腰肢,似在迎合狂風,又像在回應人們。
槍口噴涌而出的強大氣流,瞬間撕裂了頭上的一大片盛開的桃花。最大膽的一只停留在樹上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切的烏鴉,在這一聲巨響中也哇哇大叫,狂扇翅膀飛走了。殘花碎屑還沒有來得及自由留下,就被狂風一卷便消失在了喧鬧聲里。
我拉著我媽媽的衣角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那時我感覺我被這個世界孤立在了世界以外。我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像魔怔了一樣。沒有一個小孩像我一樣縮在媽媽的身邊,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安靜而冷漠的做一個旁觀者,也沒有一個人像我一這樣細心的觀察著這身邊發(fā)生的事情。
僧人們止步于門口,依舊在誦經(jīng)敲擊法器,男人們狂吼著,跟著幾個青年而去了,小孩們也成群結隊的跟著跑去了。
誦經(jīng)完畢了,人聲也逐漸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風也變得柔和了起來。淅淅瀝瀝的也下起了小雨,人也散了。我默不作聲的跟著媽媽回家去了…………
沒過幾天村里的人都在討論,其他村子里的人很多都響應國家號召,將這些老一輩留下來的槍支都上繳的事情。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參與他們討論大事的權利。我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默默的注視他們的行為舉止。有些人覺得現(xiàn)在天下太平留著這些老古董也沒有用。為此村里難得的熱鬧了幾天,隔三差五的有兩班人在村頭的那塊大石頭上,唾沫橫飛的爭論不休。
聽的次數(shù)多了,聽眾少了,他們也沒有原先那樣充滿激情的討論熱情??傊疀]過一個星期了,我們村里要上繳的通知也已經(jīng)下來了。那時村里能識幾個字的沒幾個人我也還沒有接受教育,我不知道文件里到底寫了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