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聞言大怒道:“休得胡言!吾深受隆恩,位極人臣,豈可旦夕作此忤逆之事耶?倘若再敢妄言,休怪為父不念父子之情!”
司馬師諾諾。父子二人既入宮中,曹叡已于書房等候多時,二人見狀,忙跪拜行禮。
曹叡上前攙扶道:“今無外人,兩位愛卿可快快免禮?!?p> 懿道:“不知陛下深夜急召臣等所為何事?”
叡道:“今大魏生死存亡之秋,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朝中唯有司馬公可以救朕,故召前來商議對策?!?p> 司馬懿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叡道:“朕心亂如麻,未有定計?;驊?zhàn)或降,但憑司馬公為朕裁決?!?p> 懿聞言慌忙伏地,道:“微臣惶恐,怎敢妄議!”
叡道:“公但講無妨,朕必不追究?!?p> 懿道:“陛下九五至尊,豈可降賊?江東孫權(quán)有雄才,見大魏情景,必然瑟瑟。臣雖不才,尚可守住此城,敵人雖有兵百萬,亦可守城兩載不失。時敵軍匯全國之力,頓兵于堅城之下,時日一久,江東孫權(quán)必襲其后。中原連年征戰(zhàn),百姓流離失所,國庫空虛,敵軍必然難抵,時吾等與孫權(quán)兩面夾擊,中原舊臣群起響應(yīng),則大魏之地,復(fù)國只在頃刻矣?!?p> 叡難以置信,問道:“魏果可復(fù)耶?”
懿道:“臣肝腦涂地,必成此功也?!?p> 叡大喜,重賞二人,命堅守城池不提。
司馬懿父子諾諾而退,出得宮中,司馬師問道:“父帥果以為國可復(fù)耶?”
懿道:“非也?!?p> 師道:“父帥此言欲寬慰陛下耶?”
懿嘆道:“只為自救耳?!?p> 說罷,不再言語。而司馬懿去,曹叡依舊不放心,又召劉曄入內(nèi)商議。
劉曄道:“不可降也?!?p> 曹叡心乃定。而劉曄回到府邸,卻有楊暨久候于門首,劉曄乃邀其入內(nèi)。
楊暨道:“陛下深夜召君,必為戰(zhàn)降之事也。今天道扶漢,魏國有累卵之危,戰(zhàn)則必敗,只可降也。”
劉曄道:“吾亦以此勸陛下也。”
二人又攀談片刻,楊暨便辭身離去。翌日清早,又有內(nèi)官前來傳令,召劉曄入內(nèi)商議,劉曄心疑,卻不敢怠慢,忙隨內(nèi)官入宮見駕。
曹叡見了劉曄,大喝道:“汝敢欺君耶!”
曄嚇得忙跪服于地,口中呼道:“微臣不敢!”
叡道:“朕已聽聞,汝進勸當戰(zhàn),退言可降,非欺君而何?”
曄道:“‘兵者,詭道也’。計當從秘,故以詐言相告也。”
叡道:“那確該如何?”
曄道:“自當堅守,以待時變。”
叡聞言欣喜,乃令曄先退。其側(cè)中書監(jiān)劉放由側(cè)而入。
叡道:“卿以為何如?”
放道:“彼取意以迎陛下,必非其真心也。”
叡遲疑道:“劉子揚乃三朝老臣,當不負朕?!?p> 放道:“林中猢猻,樹倒皆散。今兵臨城下,勢有累卵之危,自當同仇敵愾,鼓舞軍心,彼所舉兵法,實不利于今日情形。況彼姓劉,為舊朝后裔,與那劉禪同出一脈,不得不防也?!?p> 曹叡漠然。次日上朝,曹叡既下詔以劉曄年老體衰之故,令于家中休養(yǎng),無需上朝參事。滿朝文武莫敢議論。
忽有一將出班,哭拜于地道:“司馬懿害死微臣父親,請陛下為微臣主持公道也!”
時司馬懿在安排防御,未曾入朝。睿視之,正是曹爽,因曹真身死,現(xiàn)升為武衛(wèi)將軍。
叡勸道:“大將軍為國捐軀,朕知汝悲慟,朕亦心痛也。只是誤眾敵人詭計,方有此劫,那司馬公忠心為國,亦喪愛子。豈可以此歸咎于一人耶?”
曹爽道:“據(jù)士兵回報,那司馬懿派兵去救吾父,未曾尋得,便撤回城中,單言吾父身亡,至今活不見人,亡不見尸,豈非為陷害而何?況那司馬懿四弟司馬馗、七弟司馬通皆投敵,彼又連戰(zhàn)連敗,損兵折將,先失秦驍騎,后陷吾父,足知其亡魏之心不死,還望陛下明察也?!?p> 叡喝道:“放肆!念汝初喪至親,且饒性命,再敢造次,必推出斬之!”
孫資諫道:“今是戰(zhàn)是降,內(nèi)外皆系于司馬公一人,倘若懷有貳心,為禍不淺也?!?p> 度支尚書司馬孚,乃司馬懿三弟,忙跪伏于地道:“吾兄弟二人忠心為國,請陛下明鑒也?!?p> 征虜將軍桓范道:“古人云‘太山不可尺也,江海不可斗斛也’,人心之深甚于太山、江海,豈能測耶?”
朝中各執(zhí)一詞,眾說紛紜,曹叡喝止諸人。
曹叡問華歆道:“太尉以為何如?”
華歆道:“前時老臣曾勸陛下遷都,為司馬公所阻,其言之鑿鑿,欲光復(fù)大魏,卻終招致今困守都城之象?;蚴腔蚍浅紝嵅桓叶ㄕ撘?。然此時城中士卒多為天下之精銳,而非鄴都一城之兵,倘若諸葛亮招懷納叛,則恐兵士思鄉(xiāng)心切,盡皆潰散,無力再戰(zhàn)也。故老臣以為當趁城中兵馬尚可足戰(zhàn),可令司馬公盡力一搏,則陛下之憂皆可自解也?!?p> 尚書衛(wèi)覬諫道:“陛下萬萬不可,倘若行此計,則吾等一朝皆覆也?!?p> 曹叡正猶豫不決,忽報中尉將軍龐會求見。曹叡令傳入朝堂。只見那龐會全身貫甲,滿身血跡,颯然而入,跪拜于地。
曹叡驚道:“汝守御城門,何故滿身鮮血求見于朕?可是那漢軍又開始攻城耶?”
龐會稟道:“回陛下,非也。末將守御城池,游擊將軍卞蘭、步兵校尉卞琳率兵五千,單言欲與漢軍決戰(zhàn),命末將開城,末將詢問再三,彼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及至吾近,見其軍中竟有女扮男裝,卻是家眷。彼見勢不妙,驟然發(fā)難,欲砍殺末將投降漢軍?,F(xiàn)已被末將斬殺,因其為國戚,特來請罪也?!?p> 曹操之妻曹叡之祖母卞氏有一弟,名曰卞秉,卞蘭、卞秉皆為其子。
曹叡錯愕,忙言于龐會道:“二子叛國,汝誅殺有功,理應(yīng)當賞,何罪之有?”
遂擢升龐會為平西將軍。
曹叡又言于眾人道:“現(xiàn)國戚亦投敵,時間若長,誰人還可為信?朕主意已定,既命司馬公為主帥,明日引兵出戰(zhàn)漢軍。都城守御全權(quán)交由燕王負責,其余諸將共相輔之。國家存亡,在此一舉也!”
燕王曹宇,乃曹操之子,曹叡之叔,現(xiàn)為衛(wèi)將軍。言罷,不及諸臣爭議,既命退朝,卻暗遣黃門令召龐會至書房。
曹叡道:“卿父忠勇無雙,武帝甚敬之;朕觀卿頗有乃父之風,欲令卿明日輔佐司馬公,共破漢軍?!?p> 龐會拜道:“陛下有命,末將雖萬死不辭!”
叡道:“朝中多言司馬公有叛亂之心,朕實不信也。明日卿隨司馬公一同出征,彼若真心為國,卿則與其戮力破敵;若欲投降漢軍,則國無依仗,卿亦隨之可也。”
龐會忙叩頭道:“末將不敢,末將必誓死以報國恩。倘若司馬公心存貳心,末將必親手誅之!”
叡大喜,忙上前攙扶不提。卻說圣旨傳入司馬懿軍中,懿率子叩迎,及宣讀禮畢,送走使者,懿哀嘆不已。
及入城樓,司馬師屏退左右,道:“此明是陛下猜忌父帥,欲陷父帥于死地也。今日不反,更待何時?”
懿喝止。須臾,小校來報,司馬孚有事求見,懿請入內(nèi)。
孚道:“陛下欲陷害賢兄,不知兄欲如何決斷?”
懿默然不語。正說話間,又有小校報有燕王使者緊急求見。懿令入內(nèi)說話。
來將乃是屯騎校尉曹肇,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急稟道:“北面陳泰籍父名勸降城門守衛(wèi)中領(lǐng)軍楊暨,楊暨聚親衛(wèi)五千人,欲偷開北門投降漢軍,城內(nèi)太史令許芝、謁者仆射諸葛璋亦聚家丁千余助賊,現(xiàn)被領(lǐng)軍將軍夏侯獻截住,眼下正與門口混戰(zhàn)。城外趙云、田豫亦率兵攻城甚急。末將奉燕王之名,請驃騎將軍火速救援!”
懿道:“曹校尉可速稟燕王,吾即刻點兵往援也?!?p> 曹肇得令既退。
司馬師勸道:“事急矣,父帥需當機立斷,倘若遲疑,漢軍入城,則無尺寸之功也?!?p> 懿喝道:“汝先引兵五千往援夏侯將軍可也。切記,汝此去平了叛賊既回,勿要停留,亦勿做多余之事也?!?p> 師諫道:“現(xiàn)城中人心惶惶,將無斗志,兵無戰(zhàn)心,那曹叡又多番猜忌,父帥何須為其盡忠耶?”
懿喝道:“豎子不可無禮!吾受曹氏三代隆恩,斷不相棄也。爾若再敢胡言,吾必親斬爾首!”
師氣憤難平,負氣領(lǐng)命而出,點起人馬便往北門而去。師暗思父帥意氣用事,早晚城破,后悔不及,不如趁勢助楊暨奪得北門,以為進獻之功。主意已定,將至北門,正遇一彪人馬,為首一人,乃是龐會。
龐會問道:“子元此來為何?”
師詐言道:“往助夏侯將軍破北門逆賊也!”
龐會驟然橫刀,大喝道:“吾正欲率軍趁勢殺開北門投靠漢軍,今先殺汝,而后再破夏侯獻也!”
言罷,龐會舉刀便砍,司馬師慌忙用槍架住,急道:“龐將軍且慢!吾已欲為此,前言實為詐也?!?p> 龐會不信。師道:“此事宜耳。目前大軍皆守御城門,皇宮空虛,你我二人徑引本部往襲皇宮。吾等雖與楊暨開得城門,不過是與其同為獻門之功,倘若擒得曹叡,方為首功也。”
龐會以為然,遂與司馬師合兵一處,直奔皇宮,進抵宮門之下。師見禁衛(wèi)果然甚少,便命強攻,忽聽一聲炮響,城頭顯出弓弩手千余,為首一將,正是燕王曹宇,身側(cè)立著桓范。
桓范道:“某料汝父子狼子野心,必然為叛,已請燕王在此設(shè)下伏兵也?!?p> 師叱道:“吾司馬一族忠心為國,卻被爾等奸人日夜進讒。今日吾反,實乃爾等所逼也!”
曹宇喝道:“司馬公功在社稷,汝若棄暗投明,本王必向陛下稟明,饒汝死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