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靜靜凝著這個趙國公主,心中暗道:能言善辯,進退有度。
他忽笑道:“公主息怒,雷將軍他真是喝醉了。來?。⑷思茏?,自今日起不用上朝,罰俸半年,在家閉門思過。”
遂有兩個禁軍來將人帶下去,“陛下,陛下……”
趙遙香用南趙的禮儀向梁帝又行了一禮,“咸寧適才有所冒犯,還請陛下恕罪。不過話又說回來,趙淑妃雖然薨逝,但她所生下的五皇子,其身上流的是梁、趙兩國的皇血。陛下您說,這可以叫不作數嗎?”
“不過是雷將軍的醉話,公主莫要當真?!?p> “咸寧不會當真的?!?p> “不過公主,”座間又一人起身問道,“盟友有難,我朝自當鼎力相助。但打仗需得耗費兵力、財力,公主,難道這是無償的?”
“大人,您可能不知,我趙國女性也有繼承權,只是排在相應的男性后面。按照‘立嫡不立庶’的宗法制度,此時皇位的正統(tǒng)繼承者就是我。我是未來的趙室之君?!?p> “公主的意思是,以南趙皇帝的身份擔保,會許我朝東西是嗎?”
忽一人又道:“雖然都說趙朝是最為富庶的,但我卻并不以為然。農業(yè)興則百業(yè)興,大梁國土勝過南趙不知多少倍,耕種的土地自然也比南趙多,農業(yè)生產我中原大梁又哪里落后于您趙國?”
一些官員附和道:
“說的是??!”
“此言不錯。”
“哪能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小小南趙……”
……
“中原地域遼闊,自然是我南趙無法比的。但我南趙是幸運的,因地處南方,田疇膏沃,無兇年之憂,故稻麥一年可兩熟……”。
“這……”
“特別是蘇、湖等地,尤其適合稻谷的生長,所以荒山半寸無遺土,耕遍沿堤鋤遍嶺?!?p> 座間許多人又忍不住交頭接耳。
梁帝和趙淑妃很恩愛,從前也有聽她提起自己的家鄉(xiāng),說什么“蘇湖熟天下足”,原來如此,果然如此。
只見方才提問的人低著頭坐下,座上又一人站起道:“糧食只是生活保障,真正推動進步發(fā)展的是手工業(yè),公主,您可同意?”
“同意。所謂農不如工?!?p> “您也說農不如工,那么我來問您,手工業(yè)可是我中原先興起的?”
“是。我南趙的生產技術確實是從中原引進,但是,拿紡織業(yè)來說,因南方氣候等條件,非常適合種植棉花,紡織業(yè)的規(guī)模和技術已經大大的超過了中原。制瓷業(yè)更是已經聞名于世?!?p> 忽又一人大聲道:“我大梁有……”
趙遙香依舊不卑不亢,從容應對。
座上一人又站起,待他說完,趙遙香對答如流。
“剛才有說到‘農不如工’,但‘工不如商’……順應南方的江河湖海,南趙造船業(yè)空前發(fā)展。此外制茶、制鹽、礦冶業(yè)等,也無不發(fā)達……”
文武百官再不能對,座間也再無不服之聲。
梁帝、二皇子等人更是專心地聽她說話。
皇后等一眾女眷有欣賞她的,也有眼紅嫉妒她的……
“公主真是讓我等敬佩?!币坏罍匮诺穆曇繇懫?,但見說話的人是個一臉書卷氣的年輕男子。他長發(fā)用銀冠扣住,身穿皇子朝服,身形如青竹般素凈秀挺。此時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襯得眉目更加疏淡清朗,整個人說不出的儒雅清俊。
“您客氣了。”
“別如此見外,認真說起來,你要稱我一聲表哥。”
趙遙香微微一驚,他就是趙淑妃所生的五皇子,梁以基?隨即鄭重向他見了個禮。梁以基又回禮。
“陛下,方才有大人們問我,是否是以趙國皇上的身份許大梁好處,我的回答‘是’?!?p> 梁帝下頜微微抬起。
趙遙香素白的纖手緩緩伸進袖子,梁帝的雙眸危險的瞇起,他身旁的太監(jiān)見到她的動作,也以為她要行刺,拿著麈尾的手在慢慢的運力。
孰料,趙遙香拿出的卻是一方玉璽。旋即她跪下道:“南趙從此向大梁稱臣,年年朝賀,歲歲納貢?!?p> 此話一出,大殿里安靜得連吸氣聲都聽得見。
梁帝“騰”的一聲站起,振臂長嘯“好”!
瞬間,所有人都歡呼雀躍起來!
梁帝身邊的公公步下高高的臺階,已將玉璽呈予梁帝。
趙遙香站在歡騰的人群中,無數明亮的面孔,或年輕的或年老的,男男女女,都洋溢著相同的幸福笑容。
二皇子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她,看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陣酸澀。
殿里、殿外、長街上,都因為南趙的歸順而舉國歡慶。
……
梁帝說她不同于一般的使臣,想安排她住在宮里。三公主梁以盈心里早就對她佩服的不行,遂連忙對自己父皇說讓咸寧公主住到她的長秋殿去。
三公主是梁帝最疼愛的公主,她無論要求什么,梁帝都會答應。
是夜,長秋殿。
趙遙香出至月臺上,仰望星空。
父皇,皇兄,您們都看見了嗎?趙國歸順大梁了,您們會怪阿九嗎……
“想什么呢?”這時,有人輕輕給她披了件衣裳。
她回頭,見是白紗覆眼的梁以盈。
梁以盈眼睛看不見,但生得極美,朱粉不施自顏紅,香粉不撲自生香。墨發(fā)梳做飛仙髻,髻邊插一只累絲金鳳,額上貼一朵鑲金花鈿。一身銹紅色千菊瓣的宮裙委地,兩臂間挽著一條白綾輕紗。是一個嫻靜優(yōu)雅,氣度高華的女子。
“你怎么出來了?”趙遙香連忙扶著她,“怎么也沒個人跟著?”
她笑道:“是我不讓她們跟出來的,我想你不想被人打擾,但風寒露重的所以……”
“謝謝。”趙遙香握著她的手道。
“謝什么。”她笑著,反握著她的手,“倒是我的榮幸。遙香你可能都不知道,你在殿上……太厲害了。我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每一個字我都聽進心里去了。瞎子看人,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我從你的聲音里,就能感受到你這個人。哎呀,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讓你見笑了。”
“沒有。你說得對,你和我以前雖然從未見過面,但卻一見如故,交朋友,唯心而已?!?p> 梁以盈更高興了,“遙香你今年多大?”
趙遙香略沉吟后道:“十六歲。”
“我也十六,你是幾月份的?”
“十二月?!?p> “我是七月生的,比你大,所以我是姐姐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