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和瑛子都沒想到,正是上午的上班時間,并且凌懷安奉命去了濱河大堤防洪,他會忽然回家。
放在八仙桌上的大彩電內(nèi),傳出的是樣板戲《智取威虎山》中***高亢的唱腔。凌懷安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因為多年文化生活的極度匱乏,幾乎每一個人對樣板戲中的情節(jié)都耳熟能詳。凌懷安不自覺的跟著輕哼了兩句,才問凌志:
“這大彩電是從哪兒弄來的?”
父親突然出現(xiàn),凌志著實嚇了一大跳,頃刻間便想好了主意,回復(fù)說:
“區(qū)百貨公司的孫經(jīng)理,考慮到你上大堤防洪又辛苦,又危險,就把這臺彩電獎勵給了你?!?p> 依靠造反起家的孫紹宗,在下屬面前一直強勢,什么時候如此關(guān)心過一個門市部主任,何況送了這樣一份厚禮。這種進口彩色電視機,在整個濱海市都沒有幾臺,孫紹宗送他,顯然是不可能。
凌懷安把臉撂了下來:
“你別胡扯,這東西倒是從哪兒弄來的,你說實話。”
“真是孫紹宗送咱家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他?!?p> 聽兒子說的如此肯定,凌懷安也不免起了疑心。他是奉命回來參加會議的,會場上說不定能見到孫紹宗,凌志說的是真是假一問便知。
“距離高考還有幾天,你還有心情看電視?關(guān)了,復(fù)習(xí)功課要緊。”凌懷安叱責完兒子,連一口水都喝,就要趕往區(qū)政府參加會議。剛轉(zhuǎn)身,一眼看到孫紹宗滿頭滿臉的汗,推著一輛自行車走進了院子。凌懷安心里一驚,馬上意識到,家中的電視機果然來路不正,孫紹宗是追到這兒來了。
凌懷安慌忙迎上前去打著招呼:
“孫經(jīng)理,您是為那臺電視機來的吧。凌志不懂事,我正準備去送還您?!?p> 聽到動靜的凌志,也跟著走到了院子里,搶過話頭說:
“孫經(jīng)理,那臺東芝牌大彩電是您獎勵給我爸的吧,他還不相信,非得要找你問問?!?p> 明明是你帶人搶來的,還想讓我替你圓謊。孫紹宗雖然一百二十個不情愿,但他貪污腐化的證據(jù)還掌握在凌志的手里,哪敢違背他的意圖,不無責備的看著凌懷安:
“凌主任,你這些天一直奮戰(zhàn)在抗洪第一線,經(jīng)過百貨公司領(lǐng)導(dǎo)班子研究決定,獎勵你一臺東芝電視機,你怎么可以胡亂懷疑自己的兒子呢!”
這臺電視機真是獎給他的?也太不可思議了,凌懷安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許久才激動的說:
“這獎勵也太重了,我哪能承擔起?!?p> 你有這樣混賬兒子,還有什么承擔不起的。孫紹宗心里暗罵,表面上卻連連擺手:
“獎品都被領(lǐng)回來了,還有什么承擔不起的。但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在整個公司內(nèi)部,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此事?!?p> 百貨公司下屬那么多的門市部主任,如果知道百貨公司一下獎勵給他一臺大彩電,必然引起地震一般的效用。凌懷安點了點頭。
既然孫紹宗不是為此事而來,他又為何在上班時間來到自己的家?凌懷安望著那輛自行車的后座,拴著一條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裝的什么。
凌懷安吩咐兒子:
“還不快點把孫經(jīng)理的自行車接過來扎好。”然后往客廳內(nèi)讓著孫紹宗:
“孫經(jīng)理,大熱天難得你來我家一趟,進去擦把臉,喝杯茶吧?!?p> 孫紹宗的那些事,哪敢讓自己的下屬知道,端起上司的架子:
“凌主任,你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有點私事要跟凌志說?!?p> 凌懷安雖然滿心狐疑,卻不敢違背孫紹宗的話,回道:
“孫經(jīng)理,你有什么話進屋跟凌志說,我該去區(qū)政府開防洪會議了?!?p> 凌懷安推起自家的自行車出了院門,不等凌志有所動作,孫紹宗搶先一步關(guān)上了院門。向客廳內(nèi)望了一眼,輕聲告訴凌志,自行車后座的蛇皮袋內(nèi)就是他所要的東西,請他把膠卷也交出來吧。
凌志沒有理會孫紹宗,打開蛇皮袋看了看,里面果然是一整套印刷工具。重新將蛇皮袋扎好,說:
“昨晚你說得明白,咱們交貨時間和地點是晚上在你家,你現(xiàn)在突然找到這兒,我可無法滿足你的要求。”
孫紹宗生怕夜長夢多,才提前來找凌志做交易,凌志說出這番話,他不免著急起來:
“不就是一卷膠卷嗎,你把它從照相機里取出來交給我不就行了?”
凌志把雙手一攤:
“你說的的確是這個理,但照相機現(xiàn)在并不在我這兒,我也沒辦法?!?p> 聽凌志這句話,孫紹宗急得都差點哭了,追著問:
“相機不在你這兒,又會在誰手里?”
凌志沉思了片刻,說:
“應(yīng)該在姚勝國手里吧,這架相機是他借的,說是值很多錢,怕被我弄丟了,昨夜臨分手時,就被他要了去?!?p> 凌志說的話有一定道理,孫紹宗雖然懷疑,卻不好反駁,繼續(xù)問:
“姚勝國現(xiàn)在在哪兒,我們一起去找他。”
“那個地方你去過,就是王萬利的家,姚勝國帶著幾個人在那兒干活,你要想去,可以單獨去找,距離高考沒幾天了,恕我不能奉陪。”
孫紹宗看得出,姚勝國對凌志是言聽計從,如果沒凌志跟著,他即便找到了那兒,姚勝國也不可能把膠卷交給他。
孫紹宗跟凌志商量,去王萬利的家不過才二十公里的路,不會耽誤他多長時間的。
“你說得真輕巧,咱們騎自行車去,一來一回,總得半天的時間,足夠我做兩張習(xí)題,或背二十個英語單詞了。”
凌志說得決絕,孫紹宗毫無辦法可想,只得退而求其次:
“既然你不愿去找姚勝國,就還按昨天晚上咱們商量好的時間地點交易?!?p> 孫紹宗將蛇皮袋重新放到自行車后座上,要帶回去。凌志一把抓住了蛇皮袋,笑著說:
“好幾十斤重的東西,你帶來帶去,不嫌累嗎?還是留在這兒吧,我保證晚上一定不會違約?!?p> 以凌志的精明,孫紹宗哪還敢輕易放棄自己的交換物,搖頭說道:
“實話跟你說吧,我對你不是太放心,你要想得到這套印刷工具,就拿膠卷去我家換?!闭f完推著自行車揚長而去。
一但孫紹宗離去,凌志趕緊回自己的屋子,從書桌內(nèi)取出那架照相機,奔人民照相館而去,他本打算下午再找時間去復(fù)制一份膠卷的,由于孫紹宗的臨時出現(xiàn),他不得不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