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幼局成立，不能說開業(yè)大吉，不過還是要有個揭牌儀式，大家一起熱鬧一下，街坊鄰居也都認(rèn)識一下。
畢竟老人和孩子不能圈在院子里不出去，總是要和外界有交往的。生活再艱難，該有的快樂還是要有的。
選好日子，楓子昂提前給卓云帆送了信，弟弟妹妹們也都提前趕了回來，唯有六妹楓思羽還在外面尋找她的羽公子。
一大早，所有人都換了新衣服，在慈幼局的院子里忙活。
書院今日放假，孩子們都來湊熱鬧。
樹上掛著孩子們做的小紅燈籠，廊下掛著紅綢，地上是從綰絲樓搬來的鮮花，桌子上擺著各式干貨、糖果、點心、茶水。
隔壁書院的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香味飄滿了整條街。
慈幼局的招牌一大早就掛上去了，一塊紅彤彤的綢布蓋著，只等吉時一到，由楓家家主揭牌。
街坊鄰居都來捧場，老人尋了老人聊天、下棋、曬太陽；大人們幫著忙里忙外；孩子們在人群里跑來跑去，打打鬧鬧。
一切都布置好之后，鄰居們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
楓子昂站在院子外，看著那蓋著紅綢的牌匾，十五年，終于有所成就，不負(fù)爹娘遺愿：養(yǎng)大了弟弟妹妹，辦了醫(yī)館，開了書院，建了慈幼局。
卓云帆來了，拉了一車的禮物，塞了十萬兩銀票。
墨卿來了，送了兩名教功夫的師父和兩車木制的兵器。
老知縣來了，擔(dān)了三擔(dān)筆墨紙硯。
松竹嶺清風(fēng)寨寨主悄悄派人送來一車糧食，他們是土匪，跟官府套近乎無妨，離百姓還是遠(yuǎn)一點好，免得招惹麻煩。
雖然楓霜閣并不是怕麻煩的主，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墨卿叔叔送禮，楓子昂能想到，整個楓霜城都是夢將軍建的，建成之后，都是墨卿叔叔負(fù)責(zé)幫助扶持，才能如此快地發(fā)展壯大。否則，以他們無依無靠的孤兒，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問題。
卓云帆、老知縣、清風(fēng)寨送的禮完全在楓子昂的意料之外。卓云帆的禮太重了，老知縣和清風(fēng)寨他根本就沒送信兒。
這么多年，除了夢將軍的照顧，楓家都是自力更生的，很多事夢將軍也不插手，放任他們自己去碰壁，然后迅速成長。
楓家?guī)讉€年長的兄妹都習(xí)慣了承擔(dān)，如今，被夢家軍之外的人如此照顧，每個人心里都既溫暖又想哭。
人都到齊了，楓長樂點上了準(zhǔn)備好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熱鬧聲中，兩個白衣男子縱身而起，揭下牌匾上的紅綢，飄然落地。是楓子昂和卓云帆。
紅色牌匾上三個金色大字：慈幼局。
人群一陣鼓掌歡呼。
卓云帆拿過長安手里的毛筆，飛身而上，刷刷幾下，兩行金色小字落在旁側(cè)：福壽安康，志存高遠(yuǎn)。
人群里又是一陣掌聲歡呼。
卓云帆又在兩行小字旁邊印了一枚印章。
一名夫子蹬著梯子爬上去，仔細(xì)看一眼印章，險先從梯子上摔下來。
“是欽差卓大人?！崩戏蜃蛹拥囟纪艘聛?。
人群呼啦啦跪倒一片，卓云帆和楓家兄妹忙去扶眾人起來，楓子昂扶老夫子下了梯子。
院子里流水席已經(jīng)擺好，街坊鄰居被請進院子吃席，人們左看右看，沒看見收禮的地方，連張空桌子都沒有。
楓霜城的百姓受楓家恩惠極多，平日里無處可報，你今日送四爺一壇酒，明日楓家就送二斤肉來，來來去去，還是百姓被照顧的多。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個隨份子的機會，大家都是揣了錢來的，雖然最后這錢還是要花到他們身上，但心意總要到的。
可是現(xiàn)在連個收禮人都找不見。
一個大嬸瞅見剛才爬梯子的夫子，一把抓住，拉進課室，按在八仙桌后面的凳子上。一個小姑娘麻利地鋪了紙，遞了筆，大嬸一邊收錢，小姑娘一邊報人名，夫子只好一筆一筆記下來。
楓子昂想阻止，鄰居們圍了里三層外三層，他根本進不去。
卓云帆把他拉到一邊，百姓的心意，得收。
楓家兄妹開始安排老人和孩子上桌，隨完禮的人們自發(fā)地坐到老人孩子旁邊，給老人孩子夾個菜，盛個湯。
看著院子里熱熱鬧鬧吃飯的人們，卓云帆終于按耐不住，問出了他心里的疑問：“你怎么做到的？”
在京城科考的時候，他聽過酒樓里說書先生說十五年前那件事，但是說書的只說了當(dāng)年悲劇如何慘烈，夢將軍如何重傷獨孤絕。
楓家也只是無辜受害家庭中的一家，并未有更多詳細(xì)介紹。初一查到的消息：那件事三年后，楓家舉家遷來楓霜城，再兩年，楓家父母病逝，楓子昂帶領(lǐng)弟弟妹妹逐漸繁榮楓霜城，起初吃了很多苦頭，發(fā)展緩慢，后來慢慢穩(wěn)定繁榮，享譽江南。
楓霜城是何人所造？楓家背后是否是夢將軍，卓云帆不能確定。
“想知道，晚上留下來，我便告訴你?！睏髯影盒Φ脻M面春風(fēng)。
這話聽著怎么就怪怪的，卓云帆一臉黑線，這孩子什么時候?qū)W壞的。
“晚上和墨卿叔叔一起喝酒?！苯K于贏了一回，楓子昂心情大好，高高興興地招呼大家吃好喝好去了。
那邊收禮的沒了人，大嬸抱著一大袋子銅錢碎銀，拎著賬本，一股腦塞進楓子昂懷里。
“沒多少錢，這么多年，多虧楓家公子們照顧，這就是一點心意。”說完，自顧自地選個位置吃飯去了。
楓子昂還沒來得及感慨，耳邊一個聲音響起：“你可別哭，這么多人看著呢?！?p> 楓子昂沖卓云帆翻個白眼，抱著錢袋子走了。
卓云帆搖著折扇走到老知縣這一桌，墨卿正在給大家講軍營里的趣事，楓家老四，小五在旁邊陪著。
老人和孩子都被照顧得很好，吃飽了便回房間聊天休息，小孩子們跑累了，圍在爺爺奶奶身邊聽故事。
一頓飯吃下來，已過晌午，街坊鄰居都回去了，留下幾個熱心的嬸子幫著收拾。
老人和孩子們?nèi)ノ缧萘耍瑮骷业暮⒆硬砰_始吃飯。
吃完飯，墨卿和老知縣去休息了，楓家的兄弟姐妹，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小孩子們也都回家休息了。
“你帶我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弊吭品袟髯影骸?p> “你自己去。”兩個大男人逛街，楓子昂拒絕。
“卓大人，我?guī)闳?，最好玩的地方就是綰絲樓，那地方我熟?！睏鲗ぴ谱愿鎶^勇。
“你敢?！睏髯影核查g恢復(fù)一貫的嚴(yán)肅。
“那你讓卓大人自己瞎轉(zhuǎn)嘛？他又不熟。”楓尋云攤手，我錯了嗎？我沒錯呀，地主之誼，不要盡的嗎？
“我去?！睏髯影旱溃靶∥宀豢孔V。”
卓云帆和楓子昂并肩離開書院。
長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去，想到大人的錢袋還在自己身上，剛邁步，被楓尋云一把拉住。
“大人的錢袋在我這里?！?p> “在楓霜城，跟著我哥，還能讓卓大人花錢？一會我?guī)闳ゾU絲樓?！睏鲗ぴ埔娬l都想帶去綰絲樓。
“我不去?！遍L安拒絕。
“那你自己在家看門？”
“這么早，花樓沒開門吧？”長安不想留下來看門，楓長樂太吵。
“我什么時候去，門什么時候開？”
“只喝酒？”花樓不是沒去過，但只限于喝酒。
滄月尋云帶著長安去了綰絲樓，綰絲樓確實還沒有開門，楓尋云敲了門，里面開了側(cè)門放他們進去。
楓尋云一進綰絲樓便鉆進蘇傾城的房間。
楓滄月帶長安在大堂里轉(zhuǎn)了一圈，在自己的小桌子旁坐下。
不用吩咐，小姑娘已端了酒菜過來。
楓滄月看看酒壇子，對小姑娘說：“把桃花釀來一壇。”
小姑娘答應(yīng)著去了。
長安看那小姑娘步伐，是個會功夫的。
姑娘們也才剛吃過午飯，各自在房里練琴作畫，大堂里只有幾個粗使婆子在做打掃。
長安一個個看過去，沒有一個簡單的。
小姑娘很快拿了桃花釀來，又添了兩碟小菜。
楓滄月給長安斟了一杯。
長安細(xì)細(xì)品味，是難得的佳釀。
“如何？”楓滄月問。
“不錯?！遍L安答。
“長侍衛(wèi)眼力不錯?！?p> 長安會意一笑。
品的是酒，問的是人，楓家兄弟這是把大人當(dāng)自己人了。
楓子昂帶著卓云帆在大街上慢慢地逛，遇到喜歡的鋪子就進去轉(zhuǎn)一轉(zhuǎn)。
逛完大街又逛了河堤，沿著泄洪渠轉(zhuǎn)了一圈，就差進山里逛逛了。
卓云帆看著這布局，心里暗暗贊嘆。
“楓霜城是夢將軍修的?！睏髯影褐毖韵喔妗?p> “你這就告訴我了？”卓云帆動容，這應(yīng)該算是機密了，地形都看遍了，幕后之人也暴露了，“你不怕我是壞人？”
“十萬兩的壞人？”楓子昂撇嘴。
好吧，十萬兩是多了點。
“這一切都是夢將軍的功勞，我們不過是一群無所依靠的孤兒，是夢將軍給了我們安定，教了我們本事，才有了楓霜城的繁榮?！?p> “停，停，停，我知道了?！弊吭品柚箺髯影?。
再說下去，就不是十萬兩能聽的內(nèi)容了，萬一你后悔了，把我和長安殺人滅口，那就太冤了。
楓子昂帶卓云帆登上泄洪渠邊的一座亭子，居高臨下，整個楓霜城盡收眼底。
暮色下的楓霜城安定祥和。
“我爹娘在世時，最大的愿望就是小富即安，不是一家人的小富即安，是很多人的小富即安?！?p> “所以他們很努力地做事，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也教導(dǎo)我們要知恩圖報，傳遞善意。”
“我們兄妹一直謹(jǐn)記爹娘的教誨，又有夢將軍多方幫扶，才得以生存，不曾心生怨念?！?p> “只是，僅此一城，還是太微不足道。這世間有多少座城，城里有多少受苦的人？一座大堤，八十三具白骨之后，是多少家庭的支離破碎？”
“我們兄妹所做這些，不過九牛一毛，杯水車薪?！睏髯影和蟮痰姆较颍瑑?nèi)心深處悲涼蔓延。
小時候因為沒有能力，感覺艱難，長大了，有能力了，可是，站在高處一望，看到更多悲涼，內(nèi)心深處依然是無望彷徨。
天慢慢黑下來，長街開始亮起燈火，很快亮如白晝。
各家各戶漸次掌燈，楓霜城一片溫馨。
卓云帆握著楓子昂冰冷的手指。
“星火可以燎原，微光相聚便能照亮黑夜?！?p> “可以嗎？”楓子昂不敢確定。
“可以的。”卓云帆語氣堅定。
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是心底卻有著光明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