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將一整卡車的棉花塞進一個裝臺燈的紙盒箱子里面一樣,安倫感覺自己的腦殼都快被渾身的冰冷之感撐爆了。
費了好大的力氣,安倫才睜開雙眼。
但視野之中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不知離自己而去多久的知覺再次回到安倫的意識之中,但他寧愿沒有恢復知覺。
強烈而又富有節(jié)奏的顛簸折磨著安倫的耳膜,那種感覺就像是駕駛著瘸了一條腿的廢棄機甲,上上下下?lián)u搖晃晃讓安倫的胃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如果不是這幾天都用注射富營養(yǎng)針劑替代正常吃飯,他有理由相信自己有能力把隔夜飯都給吐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顛簸之感漸漸消失,渾身的冰涼麻木之感也如同抽絲剝繭一般悄然離開安倫的意識,他終于能夠稍微松一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松到一半,整個身體便如同失去了支點一般,迅速下墜,伴隨著轟隆一聲悶響,安倫立刻摔了個七葷八素。
得趕緊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要不自己遲早要被折磨死,心中簡單下了一個定論,安倫便開始試圖摸索這個黑暗的空間。
這是一個很小的空間,安倫甚至難以伸展自己的手臂,但手上傳來的觸感告訴安倫,他現(xiàn)在正被關(guān)在一個小木匣子里面,安倫將雙手死死按在自己面前的木板上,用盡全力向下一拉。
縷縷金色陽光透過藍色的蒼穹和絲絲白云映入安倫的眼簾,新鮮的空氣立刻如同剛剛從地洞之中涌出的泉水一般沖刷著安倫快要被憋炸了的肺。
舒服了……
安倫張大了嘴貪婪地吸吮著新鮮的空氣,這種重見天日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
那是什么?黑乎乎的一片,看上去卻十分松散,遮擋了原本美麗無比的天空,讓安倫心中有一絲莫名的煩躁,眼瞅著那一片黑乎乎的東西罩了上來。
呸!
這誰???光天化日之下往人身上揚沙子?安倫還沒來得及吐槽,下一波沙子便如期而至。顧不得許多,安倫急忙起身,如果任由這沙子一波一波的潑下來,自己還不被活埋嘍?
站起身來的安倫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自己腳下正踩著一個木頭做成的、很是考究的盒子,盒子旁邊擺著一個被裱上白色菊花圖案的黑色木板,想來應該是蓋在自己頭上的東西。
木頭盒子正放在一個土坑之中,土坑周圍正站著七個皮膚黝黑的家伙,他們身著黑色禮服、白色襯衫,頭戴用白線縫合的黑色三角禮帽,眼睛上罩著幾乎能夠遮住半張臉的墨鏡,看上去大眾不失個性、端莊不失朋克。
七人此時手中正端著鐵鍬愣愣地看著自己,鍬把子上還纏著白色的綢帶,此時已經(jīng)被沙土弄成了灰白色。
“媽呀,詐尸??!”
還沒等安倫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足夠刺破他耳膜的尖叫聲便從不遠處傳來,安倫莫名其妙地轉(zhuǎn)過頭,剛好看見四散逃走的人群,那些人和自己中間似乎隔著一個石碑一樣的東西。
哦,還有幾只不知是誰留下來的皮鞋。
大概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的安倫看向沒有逃跑的一高一矮兩個人。
高個子的那個人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十六歲,黑色的斗篷之下是干練的黑色皮甲,巨大的黑色兜帽之下,只能讓人看到那白皙的臉頰和削薄的嘴唇,整個人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與明媚的陽光形成鮮明對比,顯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矮個子的那個小家伙則只有不到八歲,一身筆挺考究的黑色西裝禮服,黑色的皮鞋上沾了不少塵土,但鞋上沒有被灰土沾染的地方锃黑瓦亮,顯然這雙鞋是被人精心擦拭過的,只不過鞋子的主人不怎么愛惜它而已,就如同同樣不被愛惜的那張小臉蛋一樣,掛滿了淚水,看上去比鞋更臟。
在這個世界上,最在意自己的人有三個,面前這兩個家伙便是其中之二了,安倫笑了笑,撣了撣身上的灰土,走出土坑,還沒待開口,小家伙便躥了上來,如同八爪魚一般將安倫的大腿牢牢鎖住。
“哥,你還活著!”
安倫想要把這個家伙從腿上拽下來,卻無奈地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沒什么力氣,只能拖著小家伙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個高個兒。
“這什么情況?”
“你死了?!倍得毕旅娴淖彀蛣拥姆扔邢?,說出的話并不是很清晰,好在安倫已經(jīng)習慣了,能聽明白他在說什么。
“這傻瓜都看得出來吧?”
“嗯,然后你又活了?!?p> “你這么聊天會挨打的?!?p> “你打不過我?!?p> “你贏了,我換個問法,我是怎么……‘死的’?”
“你前天晚上注射的富營養(yǎng)針被人掉包成敗血毒素了?!?p> “敗血毒素?”安倫好不驚訝,誰會和自己這個向來人畜無害的小少爺過不去?還敗血毒素?自己注射的富營養(yǎng)針可是5ml的,這劑量的敗血毒素別說殺死自己了,殺死五頭牛都夠了!這是有多怕自己死不了???
想了半天,安倫也沒想明白究竟是誰和自己有這么深仇大恨的,索性也就不想了,看著墓碑上面自己那張黑白照片,突然笑出聲來。
小家伙依然抱著安倫的大腿,疑惑地看著安倫,“哥,你笑什么???”
“起死回生我不笑,難道還要哭不成?”
“你怕不是被毒傻了吧?這種情況你難道不應該問是誰想害你嗎?”高個兒忍不住問道。
“呃……”安倫被高個兒的話說得有些發(fā)愣,如此簡單粗暴地推進劇情的對白合適嗎?不過這個問題也的確是自己最應該關(guān)心的事兒。
“好吧……是誰想害我?”
似是早有準備一般,高個兒沒有任何猶豫便回道:“家族老花匠安德爾也中毒了,而同時接觸過你和安德爾的,只有花匠學徒查爾,所以他的嫌疑最大?!?p> 安倫摸著下巴,皺眉思索了許久,這個老實巴交的花匠學徒向來是個小透明,別說和安倫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了,就是和安倫這個少爺說話的次數(shù)都少得可憐,怎么就成了殺害自己的頭號嫌疑犯了?
“辛苦了,阿力?!辈还茉趺凑f,自己出事僅僅一天的時間,阿力便將事情查了個七七八八,安倫心中還是蠻感動的,畢竟自己出事,最難過的除了爺爺就是自己這位保鏢兼好兄弟了吧。
安倫看著藏在兜帽之下那半張毫無表情的臉,好似早已習慣了一樣,直接道:“先回家吧,總站在這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兒不是?”
阿力點了點頭,伸出一只手將安倫腿上的掛件用一種看上去非?!坝押谩钡氖址ńo卸了下來,看向安倫,“自己能走?”
“沒問題?!?p> “好?!闭f罷,阿力便走到安倫面前,扎下馬步,將他那看上去很是單薄實際上孔武有力的后背亮給安倫,“上來吧?!?p> “我說不……”
“上來?!?p> “好吧……”
半個小時之后,一行三人來到了亨古鎮(zhèn)外,遠遠望去,磅礴的蒸汽自一座座高聳的煙囪之中肆意噴薄而出,蒸騰的景象頗為壯觀,即使是遠在數(shù)里地之外,鋼鐵廠中機器運轉(zhuǎn)、鋼材落地的轟鳴聲也清晰可聞。
小鎮(zhèn)門口,此時正蹲著兩個兩米高的機甲,這是賽克帝國最為常見的守備機甲,但卻不是官方軍隊在使用,而是歸各個負責戍衛(wèi)城鎮(zhèn)的傭兵團所有——從那裸露在外面的機樞齒輪就能夠看出來帝國軍隊是不可能使用這種N流貨色的。
還未走近小鎮(zhèn)大門口,安倫便看到其中一臺機甲裸露在腋下的齒輪高速運轉(zhuǎn)起來,隨著一陣嘎啦嘎啦的機械運轉(zhuǎn)的聲音響起,機甲向著三人所在的方向走來。
直到走到三人面前,一個帶有三分疑惑、三分恐懼以及四分堅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從機甲之中傳來:
“已死亡人士,不得進入城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