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獠牙

　　百合的眼睛很快被淚水灌滿，模糊無法視物。

　　那孩子因腿斷了，根本就無力抵抗，更無力逃走，只好像條破抹布一樣，被狂犬撕咬，難逃最終葬身犬腹的下場！

　　事實(shí)上，她并沒看全這幕慘劇，因?yàn)樗恼麄€世界，在她看到慘劇的第一眼，就都被淚水充盈，除了漫天漫地的水，別無他物！

　　淚水褪去后，她發(fā)現(xiàn)，趴在地上遭受苦難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

　　一切就像是場噩夢。

　　可傷口傳到腦子的劇疼，清楚地告訴她，這不是夢！

　　她在心中向上天祈禱著：這一定是場噩夢，讓我快點(diǎn)從夢里醒過來！

　　可回應(yīng)她的只有耳邊嘈雜的犬吠聲，還有狗主人的叫罵聲！

　　喧囂聲引來了不少新看客。這些人都是村子里的人。他們沒有制止惡行。有鼓掌的，有笑罵的，還有轉(zhuǎn)身去叫同伴來看的。

　　似乎這不是一場人間慘劇，而是一項(xiàng)賞心悅目的娛樂活動，是平日看不到的盛大節(jié)日慶典！

　　更多雜亂無章的聲音傳進(jìn)腦子里，她心中的焦灼卻悄然褪去，唯剩如水的平靜。

　　心里的世界安靜了，一切身外雜音也就都被過濾掉了。

　　宇宙洪荒，萬事萬物，一切的一切都終止了，世界突然就肅靜了。

　　那條惡狗還在不遺余力的瘋狂撕咬著?？纯蛡?nèi)圆粫r指指點(diǎn)點(diǎn)，為惡狗出謀劃策！

　　可一切都已與百合無關(guān)。

　　她又變回了命運(yùn)的看客，是一位觀眾，而不是正在接受悲劇現(xiàn)實(shí)的可憐蟲！

　　這就是人死之前的感覺嗎？所謂的瀕死體驗(yàn)嗎？

　　人真的可以做到物我兩忘，立地成佛嗎？好像有些寺廟的僧人是這樣傳說的。

　　“嘭“地一記重?fù)舸驍嗔怂軐W(xué)式的思考！

　　百合并未感到痛苦，反倒覺得身心輕快，這不是殘酷的判決，而是救贖！是解脫！

　　她似乎看到鹽白色的雪地上盛開出一朵無比純潔的鮮紅色大花。

　　淚水。

　　一滴冰冷的淚珠先是從眼眶里滑落，在流到嘴角之前就被陰冷、無情的天氣揮發(fā)掉了。

　　或許，命運(yùn)不想讓她在這個解脫的瞬間再嘗人間的苦澀吧？

　　這下徹底死了？永遠(yuǎn)解脫了嗎？得到解脫了嗎？

　　一種無法預(yù)于言表的悲涼從靈魂深入緩緩升起！

　　百合從出生以來，就沒生出過主動傷人的念頭，此刻卻忽地想化成一條猛犬咬死那群惡人！

　　突然，一個念頭在她腦海里閃現(xiàn)！

　　百合做出一件，她從未想過會做的事情。

　　她向著滿天神佛，以及幽暗中的諸天魔神許下宏愿：

　　我愿生生世世做殺豬屠狗輩，千年萬世一刀一刀，千刀萬剮殺死這些變成豬狗的惡人！

　　說完后，她又覺得，來生太久！等不到來生！

　　她恨不能現(xiàn)在就化身地獄回來的般若，用最殘忍的手段，把這些惡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折磨一千年，一萬年！讓這些惡棍生生世世永無翻身之日！

　　就在這時，她發(fā)現(xiàn)自身已與小女孩分離，處于懸浮半空的虛無狀態(tài)，眼前剎那間出現(xiàn)了一幕幕并行的畫面。

　　這些畫面布滿了整個天幕，畫面里的人物在各自活動，自說自話。從內(nèi)容來看，就像是全面鋪開的人的一生經(jīng)歷。只要盯住那個畫面，就能清楚聽到里面人物的說話聲。這就是傳說中人臨死前看到的“走馬燈”嗎？較為特殊的是，這場“走馬燈”所展現(xiàn)的，不光是小女孩本人所能看到的，還有很多是與她本人相關(guān)，而本人并不在場的。

　　那孩子這一生都經(jīng)歷了怎樣地獄般的生活？

　　百合放眼望去，天幕中大部分的景象，表明小女孩出生在一個富裕的鄉(xiāng)紳家庭。

　　從這些回放的記憶片段來看，就在一個月之前，她的父母都還健在。那還是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從衣著上來看，這一家人雖不是一身綾羅綢緞，卻也穿得周正體面。而且他們家還有一個老媽子，一個中年男仆人。在這個村子里怕是都算得上首富之家。

　　她甚至在回憶里看到了那個滿臉橫肉，縱狗殺人的男人。

　　時間最久遠(yuǎn)的一個畫面里，這個男人身體恭順的像是一粒煮熟的海米，滿臉堆笑，端著一杯酒，在參加小女孩的滿月酒宴請。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在。他們爭相祝福著女孩，向女孩的父親諂媚！

　　其爭先恐后的程度，絲毫不遜色于他們呼朋引伴，爭相觀看小女孩慘死的時候。

　　百合不禁輕嘆：如女孩父母有先見之明，怕是會對這些人中惡鬼退避三舍，絕不敢與之交往的！

　　其它畫面里也有這個男人。其中一個畫面是女孩的父親抱著小女孩站在一個粥棚前。大概是遇到了荒年，他用自家糧食向村子里的人們放粥。

　　百合知道，很有良心的地方上的富人會在災(zāi)年放粥。這幾乎成了衡量一個鄉(xiāng)紳是善人，還是惡人的約定俗成的標(biāo)準(zhǔn)。

　　那個兇殘的男人正在像夸贊自己親生父親一樣，豎著大拇指夸贊鄉(xiāng)紳“大善人！大好人！一定福壽無量！”

　　最近的一個畫面里，這個男人拿著一根木棒，一下子就敲瘸了小女孩的腿。

　　就因?yàn)樾∨?shí)在餓急了，去和那條惡狗爭口吃食。

　　這兇狠的男人神色猙獰地罵道：“再來偷狗食，打死你！敢和我家大黃奪食！你以為還是你爹活著的時候嗎？記住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