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無聲
王老板不知站在酒坊外等了多久，才盼來了滿頭大汗的白衣姑娘。
只見那位姑娘推著堆滿木柴的車向王老板走來，“王老板，我給你們砍了一些柴火。”
王老板今早剛來就聽工人說芫沐二人出去了，一時摸不著頭腦，這位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去砍柴了，“姑娘辛苦了，現(xiàn)在該用早膳了，我們過會就去地里?！?p> “讓王老板久等了，等我重新梳洗一番，我立馬就來?！避俱寰蜅壪峦栖囎哌M(jìn)屋子。
旁邊的小孩卻不緊不慢，剛剛芫沐砍柴的時候他就只是在旁邊看著，也不費力氣清閑得很。
“孩子，等會你也要跟我們一起去嗎？”王老板親切問道。
“自然?！鳖櫸缒贸隽讼惹暗你y牌，“有一事請教王老板，村里有人賣桔子的嗎？有什么人名字帶桔字嗎？”
王家村的人大多都種糧食莊稼，隔壁莊種橙子，也沒有栽種桔樹的。王老板看著銀牌搖搖頭，“沒有賣桔子的，也沒聽過誰名字帶有桔字的。”
小孩有些泄氣，他一路上問了許多人都沒問到銀牌的主人。
按道理說，他不是不愿意還，是找不到人，所以這銀牌放在他拿問題也不大吧。
王老板盯著顧午神情變幻，莫名地摸了摸頭。
等到芫沐用完早膳后，王老板就帶芫沐二人坐上馬車，來到了張家莊的地里。
芫沐此刻比往日多戴了一頂帶白紗的帷帽，遮擋了她的一部分面容。
只見前方地里早早地站著一個男子。
王老板賠笑道歉，又給雙方各自做了介紹，就開始談起了正事。
“這位姑娘要花多少銀子買這塊地？”那名男子直接開門見山。
芫沐卻沒有直接回答他，“好地才配得上更多的銀子。”
那人很快就明白，是該展現(xiàn)這塊地的長處了，“那請姑娘好好看看?！?p> 三人就將一大塊地和莊稼都給繞了一遍，地的主人又用手隨便地抓了一捧土，“你們看這土質(zhì)又疏松又肥沃，我沒騙你們吧，真是一塊好地?！?p> 王老板望向躲在帷帽里頭的芫沐，盡管看不清楚，還是能察覺到這個姑娘對這地是滿意的。
“小花姑娘，你覺得如何？”地的主人滿懷期待地問道。
“是塊好地。”芫沐頭上的帽子上下?lián)u了搖，原是她在點頭。
男人大喜過望，“那姑娘花多少銀子要這個地？”
“四百兩銀子?！避俱逵檬直葎澇隽怂牡氖謩荩Z氣堅定。
“姑娘別耍我呀，我這塊地怎么也得值七百兩銀子。你看啊，那邊種的可是北城來的鳳花，金貴著呢，都能活得很好。若不是我要去榮城城內(nèi)居住，我都舍不得把這地賣了?！蹦腥顺泽@，好不容易盼來一個買主，出價卻這么高。
“那我體恤大哥一些，五百兩如何？”芫沐作出讓步。
男人還是覺得價格應(yīng)該更高，搖搖頭，“六百兩?！?p> 芫沐假裝猶豫，隔了一會兒才道，“五百五十兩不能再多了。大哥想想，這兒離榮城有多遠(yuǎn)，我們雇人運送作物的銀子也是要再算的?！?p> 男人心中著實著急，這銀子也太少了，他當(dāng)初向張家莊人買地就花了六百兩銀子。
男人還在沉思，芫沐這邊卻是等不及了，“大哥若不同意，那這樁買賣就算了吧?！闭f完就拉著顧午和王老板要走。
“等等。”吃虧點就吃虧點吧，男人將芫沐攔住，“就五百五十兩?！?p> 芫沐聞言，帷帽里的嘴角暗暗上揚，“成交。大哥將地契拿來吧?！?p> 芫沐從白衣衣袖里拿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又示意顧午拿出五十兩。
只見男人用毛筆在紙上畫了幾筆，又按了手印，芫沐依著同樣做了。
二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順順利利。
只聽后頭傳來棍子敲地的聲音，“王哥兒，你將地給賣了？”一陣蒼老的聲音傳來，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顫巍巍地朝他們走來。
“是啊張村長，總算將地給賣了?！蹦腥私鉀Q了一樁心事，心情還是輕松的。
“這位就是買主？”張村長年邁，眼神已經(jīng)變得不大好了，眼睛微瞇著，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tuán)。
面前的白衣女子身高只比自己低一點，身材婀娜，盡管頭上戴著白紗帷帽，也能感受到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正是。”顧午見芫沐遲遲沒有回答，搶先回答道。
人近花甲就很容易回憶起往事，張老村長見土地又要輾轉(zhuǎn)到他人手中，開始感嘆起來，“這地本來是我們張家莊的地，我還記著，這地上是滿滿的風(fēng)果樹。說起風(fēng)果，你們應(yīng)該見過，風(fēng)果的滋味真是一絕?。∵@里曾經(jīng)是滿樹的風(fēng)果……”
渾厚蒼老的聲音綿綿不絕，原先這個地的主人無奈地歪頭看了看除老村長外的其他人，都在認(rèn)真地聽著張老村長講述往事。
可他自己實在是聽膩了。
男人轉(zhuǎn)頭向老村長問道，“先前我聽科爺家的說你們張家莊的喜小爺受傷了，敢問村長喜小爺還好？”
張家莊那些老黃歷的事，他早就不想聽了。但這一年來的新鮮事男人還是好奇的。
張老村長聞言，只長長嘆了一氣。
“自從那次雨天在秋風(fēng)山上被人刺破胸膛后一直昏迷不醒?！睆埓彘L一生經(jīng)歷無數(shù)，操心了張家莊大半輩子，到了這歲數(shù)還是憂心忡忡。
兩年前，他一狠心將全哥兒的林子土地給賣了，躊躇滿志地想帶領(lǐng)張家莊闖出一番天地。
張村長本以為能像當(dāng)初自己還年輕時的那樣，創(chuàng)造出新的栽培技術(shù)，然而年輕時的成功只是幸運。幸運是不能再次創(chuàng)造的，張家莊失敗了。
沒有辦法，張村長只能運用僅剩的銀子讓村民們改栽好種的橙子樹，現(xiàn)在莊里是到處的橙子樹，而風(fēng)果樹僅剩莊里幾家生活還算富足的人家在栽種。如此這般，張家莊人總算填飽了肚子穿上了好衣裳。
“去尋過城內(nèi)的大夫嗎？”男人問道。
“那場災(zāi)禍發(fā)生后，榮城內(nèi)還能有什么好大夫?！睆埓彘L對榮城城內(nèi)的人不抱希望，張家莊如今的情形也跟前任城主的玩忽職守脫不開關(guān)系。
“好在張喜家的侯氏是個體貼的，前陣子就帶著他去北城找侯大人救命了。”張村長想到這點，有了好心情。
“張村長該放心了，北城有狄神醫(yī)在，喜小爺必定能活回來的。”男人總算找到能安撫老村長的話了，“喜小爺好福氣，能娶到年輕貌美的官家小姐，必定一生順?biāo)??！?p> “是張喜高攀了，委屈了侯氏?！睆埨洗彘L說的是實話。
侯小姐人的確很好。張村長就十分喜歡那位侯小姐，大家伙本以為那位是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結(jié)果卻愿意下田干活也不覺累，整日樂呵呵的。就連那向來粗魯蠻橫的張喜小子也因為這位變了不少。
“張村長如何看待這段姻緣？”芫沐開了口。
張老村長又重新留意到了眼前的年輕姑娘。
“聽聞張村長為了給喜小爺娶親還花了不少銀子，迎親的大場面榮城百姓也都有耳聞?！避俱褰忉尩溃寗倓偟膯栴}變得沒那么突兀了。
老村長顫巍巍地拄拐走到芫沐面前，“張喜迎親的銀錢是他自己的。姻緣的好壞跟花了多少銀子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他們二人高興，這就是好姻緣?！?p> “小花姑娘莫不是被什么姻緣糾纏？”顧午突然開了口。
“……”
“小花姑娘若要看姻緣，大可找我。我年幼時就被廟中的僧人看過面相，僧人說我長了一雙不同于常人的桃花眼，能窺人心?！鳖櫸鐡P起頭來，一副驕傲的樣子。
“窺人心？那你瞧瞧，我此刻心中在想什么？”芫沐不相信小孩的話，但也不明白小孩心中又在打什么主意。
“小花姑娘想打我?！毙『⒁琅f昂著頭道，語氣堅定自信。
“……”
就連旁邊的王老板和王大哥也無語了。
張老村長也忍不住地扭了扭肩膀。
“你贏了?！避俱逍姆诜瑥男『⒉遄煺f話，她就想打他了。
張老村長尷尬地咳了咳，“看幾位還有事要談，就不打擾了?！?p> 王大哥這邊卻也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這地的價錢都談妥了，我扶張村長回去吧。”
等他們二人離開，顧午就開始放開膽子問了，“你們剛剛是什么反應(yīng)？我說的不對嗎？”
“孩子，你說的對。”王老板覺得孩子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jì)，才能臉不紅心不跳說出剛才那句話。
“小花姑娘你說呢？”顧午眼睛忽閃忽閃，望向芫沐。
芫沐不想搭理他，只對王老板說道，“王老板，每年八十兩，還有兩成的莊稼收成?！?p> “租地五年。姑娘如果沒有別的問題，我們就簽字吧。”王老板說著就拿出了一張紙。
二人確認(rèn)無誤就簽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