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周四。
早已撐到極限的壩體終于放棄了抵抗，蓄謀已久的黑澤水庫按部就班地將大量蓄水傾瀉而出，如同爛醉的癡漢，腹中的酒水不吐不快。
比企谷大神隔著電視屏幕看著泄洪的場景，水勢兇猛無匹，摧枯拉朽般沖擊著下游的巖石、樹木。
那是可以瞬間摧毀房屋建筑的力量，比起突發(fā)的山洪更顯可怕，聲勢浩大的水流隨著流徑的延申，不但帶起了泥土，更有不計其數的石塊大軍加入。
裹挾著地表雜物的水頭時而遇上臨時修筑的攔擋壩，時而分出細小的涓流淌入發(fā)散的排水溝，但即便如此，順流而下的場面依然恐怖。
看起來政府在這短暫的時間內也做了不少工作……比企谷心想，鏡頭一再切換，從上游的清水區(qū)，到愈發(fā)渾濁的泥流，想必有不少的無人機正在密切關注著洪水的態(tài)勢。
泄洪區(qū)域內的人口早已被疏散，但此刻定有無數雙眼睛跟隨著無人機的視角沉默地觀看著這場獨屬于洪流的即興表演。
可以料想，在此之后即刻爆發(fā)的另一個問題將是許多人的無家可歸。
剛經歷完地震的摧殘，又不得不面對洪水的來襲，接連的災害仿佛要斷人活路。
“短時間內這場水庫潰壩帶來的災害怕是停止不了，不過好在發(fā)生前有足夠明顯的前兆，當地居民有時間做好充分的準備。”比企谷大神關掉了電視上的直播。
時間剛過下午三點，比企谷來到附近的便利店。
層層貨架比起平日里空蕩了許多，但是杯面還有供應，挑選完自己喜歡的口味后，身上的錢還剩下一些，他漫無目的地游蕩在貨架間，希望能遇上恰逢打折的商品。
“世道變了，災難或許又要降臨。”
“幾年前被埋沒的末日預言并沒有完全揭過，或許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被推遲了?！?p> “這些年神戶地區(qū)的地震從未間斷，或許那里便是災難之源，開啟末日的大門?！?p> “誰說不是，這次的洪水就是預兆。”
“預兆早就來臨了，在預言的末日之期前那里就不太平了！”
“聽說第一起地震正是在那前一年，可惜啊，并未引起官方重視?！?p> “今年是第五個年頭了，五年啊，也許正是到了一個周期?！?p> “那么大的水庫，修葺的鐵定硬朗，現在說垮就垮掉了，唉。”
“趁著現在，往家里囤貨，要是真的災難擴散到我們這里，能多活一天，那也是好的?！?p> “回頭就到神社祭拜去……”
……
比企谷隔著貨架側耳聽到了幾個婦人的竊竊私語，明白了便利店商品減少的原因。
神戶地區(qū)正值多事之秋，難免會有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飛竄起來，有人將之同幾年前的“末日之說”聯系起來，得出末日并非謠言而是推遲的結論，這樣的話信眾還不算少。
于是，屯糧的、拜祭的都活絡了起來。
比企谷望著婦人們四散而去的身影，心里產生了不少想法。
如果是從前，無論是預言也好、不正常的地震也好，他都不會放在心上，但昨天在圖書館見識了石上宏丞——那個斯文男襯衫衣袖里的鱗片，他就不能不在意了。
因為石上宏丞一直在強調手臂上的鱗片與地震的關系，而且是五年前開始的神戶地區(qū)“有規(guī)律的”大型地震，而五年前正是所謂的“末日預言”前一年，是否真如那群婦人所說的，是災難預兆？而五年便是預兆的周期？又或者預言的允許誤差范圍？
這種情況下，他比那些聽風是雨的婦人更加感到不安，比起預言里未知的災難，親眼目睹的“變化”……不，變異！與非自然現象相關的變異，更像是暗示出了某種不明的危險，詭異，讓人心悸。
比企谷感到自己的生活真的變得有些奇怪了，并且不斷地朝著不正常的方向偏離，無論是周圍遭遇的人，還是自己的身體，又或者……世界。
就像是有數條相互牽連的絲線，從各個方向把自己纏繞起了，無論身在哪里、在做什么，那些無形的絲線都會將相關的事物或信息，按照既定的安排傳遞到自己的眼前，傳達到自己的耳朵里，讓自己不得之下去聽到、看到。
雖然不清楚最近發(fā)生在身邊的事情是否存在著某種“巧合”，但種種遭遇都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透露著古怪。
或許有必要與那個所謂“探險者小隊”再次取得聯系了，這是目前為止唯一能夠直接接觸到超出常理的事物的“正?！蓖緩?，也是了解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奇怪事情的唯一線索。
還好有保存雙馬尾小蘿莉的聯系方式……想到這里他感到有些慶幸，雖然知道了那個“研討室”就在市圖書館里，但從昨天那種情況看，那里應該是沒有常駐成員的，而且不打招呼就登門拜訪果然是會很奇怪的。
想法紛呈間，比企谷注意到從便利店門口走進來一個頭發(fā)稀疏的中年男人。
天氣很熱，那人卻穿著西服，比起夏季款式更加厚實，與現在的季節(jié)完全不搭。
男人額頭上不斷冒出汗珠，被汗水打濕的頭發(fā)不完全地掩蓋了部分發(fā)際線，但依然看得出那高高的輪廓。
上班族？程序員？
即使是上班族也沒必要把西服穿的這么有模有樣……比企谷心想。
也許是從附近的公司臨時出來采購吧，但那身衣服讓外人看了都忍不住想冒汗。
比企谷看著那人濕漉漉的頭發(fā)，總覺得似曾相識，可腦海中模糊的印象始終無法具現。
加上男人始終低著頭，讓人有些看不清面部。
也許只是見過一面路人，比企谷收回目光，又很隨意地轉過幾個貨架。
說起來比企谷也是今天來了便利店才聽說“末日預言”的話題，他的交際圈可以小到只剩自己，在自己之外的“外界”想必這個話題已經發(fā)酵了不短時間。
到了現在估計已經沒有打折的商品了，最近人們對囤積物資都很熱衷，便利店的生意并不差。
結賬之后本想直接回家的比企谷大神卻意外地停留了片刻。
他在門口望著收銀員的柜臺，等到了那個頭發(fā)稀疏的中年男人，在男人抬起頭付款的一瞬間，他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