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放假的時候我回了一趟家。老張也回了內蒙,只有阿飛一個人留在了宿舍。之前有打算過趁著五一,我們三個人一起去找老九聚一聚。但臨近五一的時候,爸媽跟我說外公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要我一定回去照顧幾天。我沒有理由推脫,只是這樣感覺不太好和阿飛和老張交代,我可是很少會放人鴿子的。好在和兩人說過后,大家都非常理解。老張說既然如此,干脆自己也回家一趟,阿飛卻并沒有回家的打算。老張于是邀請阿飛一起回內蒙玩幾天,但阿飛還是拒絕了。他那陣子在寫一些文章寄給一個暢銷青年文刊類的雜志社,對方似乎比較看重他。阿飛為了不影響這事,所以干脆待在寢室哪也沒去。
我回家之后,外公已經(jīng)認不清我了。進屋放好行李,我就徑直走到外公的房間。他躺在床榻上瞇著眼睛,看不出是睡著還是醒著。我喊了幾聲,他打開充滿褶皺的眼皮,渾濁的眼睛看著我,問我:“你是哪個啊?”他沒辦法起身,枕頭上的腦袋側對著我時,好像也往我這邊伸了一些。我大聲說:“我啊,阿正。”他沒什么反應,不知道是因為耳朵背了的原因還是神智不清的原因。他微微低頭好像在想什么,然后問我:“是子昆啊。”我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會喊出表哥的名字,愣了一會兒又用更大的聲音說:“是阿正。”他這才有些驚訝的發(fā)現(xiàn)是我回來了。然后關切地問我最近怎么樣,是不是放假了,最后不忘叮囑我:“好好讀書啊,以后考個好大學?!蔽尹c頭答應,沒有解釋我已經(jīng)讀了好幾年大學,甚至都快畢業(yè)了。我也不記得我高考之后,他跟我叮囑過多少次要考個好大學,開始我會跟他解釋我已經(jīng)考上大學了,高考早就結束了,后來也就不再在意這些細節(jié)。
媽媽把粥端進來,我接過,準備喂給外公。他已經(jīng)咬不動飯菜了,南瓜粥對他來說應該算得上美食。他開始要我把他扶起來,要自己吃。我把粥放在桌上,試了好幾次,很難把他扶正成坐著的姿勢,就算好不容易靠著床頭坐住了,過不了一會兒他又會慢慢滑倒。最后他有些惱火地說:“算了,算了!不吃了?!蔽液蛬寢層行o奈,我知道他是說氣話,說到底是在和自己賭氣,和自己不爭氣的身體賭氣。像哄孩子一樣哄了一會,他才勉為其難地躺在床上,張著嘴讓我喂粥給他。
媽媽跟我說最近有不少親戚來探望外公。其中就有子昆表哥,他來的次數(shù)也較多,難怪外公會認錯我。爸爸由于工作的原因,經(jīng)常會外出不在家,照顧外公的事基本落在了媽媽肩上。但媽媽白天也要工作,有時候不得已就拜托鄰居送送午飯,幫忙照看一下。我回去之后的那兩三天,照顧外公的事情就被我包攬了。
白天照顧老人沒有什么太麻煩的地方,只是端水喂粥,偶爾照顧他如廁。我白天在家也沒什么要緊事,所以處理這些倒沒什么壓力,只不過不能出去見老朋友老同學有些無聊。到了晚上最難熬的時間就到了。因為外公24小時都躺在床上,所以隨時都會睡覺,同樣也可能隨時醒來。通常一個晚上,我會被叫醒三四次,被叫醒的時候從深夜到凌晨難以預料,被叫醒的原因倒沒什么意外,基本都是幫忙蓋好被子,調整一下枕頭的位置之類的瑣碎事情。即便只待了兩三天就回學校了,但我還是感受到身心疲憊,以至于回到學校那天睡了一下午的覺。不過,這些事當時可能覺得疲累無奈,事后也就覺得沒什么可抱怨的了。因為外公的身體狀況,也沒有留給我太多照顧他的機會。
我回到寢室之后本想和阿飛聊聊這些事兒,但沒想到寢室里卻坐著老張,阿飛不見蹤影?!澳阍趺催@么快就回來了?!蔽覇柪蠌?。老張撓頭說:“唉,在家待著也無聊,沒啥事還不如早點回學校陪你們。哈哈哈哈。”我附和說:“是啊,我這不也回來陪你們了嗎?”四周看看都沒見到阿飛,我問:“阿飛呢?又玩失蹤?”老張神秘兮兮的說:“人家功成名就了?!蔽铱此孟裥那椴诲e,猜到應該是有什么好消息,問他:“怎么了?他得獎了?”老張一臉震驚地看著我:“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瞎猜的,別賣關子了,快說!”
原來老張在我之前回到寢室,一看找不到阿飛,害怕舊事重演,趕緊聯(lián)系他。阿飛告訴他,之前一直投稿的那家青年文刊有參與組織一個國內小有影響的文學獎賽事。在雜志社的幫助下,阿飛參與了,并不負厚望地奪得了大獎。早前他就去了江蘇的賽事舉辦地,這時候估計已經(jīng)領了獎了。我和老張都替阿飛感到高興,準備等阿飛回來請他吃飯,擺一桌慶功宴。
第二天阿飛背著裝著獎杯的背包回來時,卻沒有表現(xiàn)出凱旋歸來的架勢。不過這不代表他不高興,我和老張說要請他吃飯的時候,他也是欣然同意了。以我對他的了解,得獎的事應該讓他很開心,只是他對這份開心的感受并不強烈。就好像坐在高速行駛的列車里的人,本身是靜止不動的。盡管他知道列車的速度飛快,但他未必真的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