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婧的父母來到學(xué)校,堵在了我們宿舍門口。那一周左右?guī)缀趺刻焖奚針窍露加衅咂甙税说娜死鴻M幅坐在宿舍樓下。橫幅上寫著“殺人償命!殺人兇手何關(guān)飛??!”學(xué)校大概為了明哲保身,沒有參與這件事,只是象征性地驅(qū)趕維穩(wěn)。
阿飛本來就低落到谷底的內(nèi)心被這些事搞得快崩潰了,整整半個月他沒有出寢室,人都瘦了一圈。好在宿管阿姨堅守著最后的陣線,姚婧的親戚們才沒有殺上門來。事情發(fā)生的幾天后,阿飛媽媽就從校方得到了消息,給阿飛打電話說準(zhǔn)備來學(xué)校。阿飛苦苦哀求“算我求你們了,別來,好嗎?媽,也別讓姐姐來,別來!我可以處理的。相信兒子,好嗎?”他最終說服了媽媽,但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必須得給姚婧的父母親人應(yīng)該交代??墒侨硕妓懒?,怎么交代?但不管怎么說,總歸是要面對的。阿飛在我和老張的陪同下和阿飛父母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個小飯店見面了。本來阿飛不想讓我們倆跟著的,但事情重大,我和老張還真不放心。萬一姚婧的父母一激動,真對阿飛做什么了,以阿飛的狀態(tài),恐怕只會任人宰割。
好在姚婧的父母不是真的要來索命的,畢竟警方已經(jīng)認定了這是一場意外事故。姚婧的媽媽要了一筆不小的賠償,但阿飛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yīng)了。至于姚婧的爸爸,他不想事情就這么了解。他的態(tài)度,像是真的要和阿飛廝殺替女兒報仇一樣,沒有絲毫的余地??墒敲鎸Πw這樣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他又沒辦法真的做什么。他面容十分憔悴,身體很壯實,但此刻卻看起來毫無活力,像是泄了氣一樣。姚婧的媽媽看上去也很憔悴,但相比之下精神應(yīng)該要好一些。真不知道,怎么一個大老爺們看起來怎么比女人更加脆弱。大概也只能是,他真的很傷心。我和老張也安慰兩位老人?!笆迨灏⒁?,人死不能復(fù)生,你們別要太傷心。我和阿飛大學(xué)四年了,他是什么樣的人我知道。再說警察那邊也確認了,這事完全是一場意外。兩位為了姚婧,也一定要好好生活。”我邊從服務(wù)員手中接過茶放在姚婧父親座前邊說著。老張也點頭說:“是啊,叔叔阿姨你們不知道。阿飛對姚婧有很深的感情,出了這事,阿飛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淚,哭了多少次。他的內(nèi)疚感也很深,他...”
“好了,好了?!币︽簨寢尨驍嗾f:“我女兒辛辛苦苦培養(yǎng)了那么多年,成績優(yōu)秀,人又乖巧。我們本來指望她給我們養(yǎng)老送終,沒想到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你說說吧,你要怎么補償我們。”阿飛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還是個學(xué)生,但也有一些積蓄,我會盡全力補償您的?!闭f話間,姚婧的父親從口袋摸出煙,默默點燃了。才剛點上還沒來得及抽兩口,邊上走來一個服務(wù)員提示餐廳不允許室內(nèi)吸煙。男人縮了一下脖子點點頭,然后看了一眼姚婧媽媽,拉開座位徑自走出餐廳。
接下來阿飛和姚婧媽媽在商量賠償事宜。我拍了拍老張說:“出去抽根煙?!崩蠌垪l件反射般回道:“我不抽煙?!蔽覝?zhǔn)備往他腦袋上拍一下,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然后馬上站起身說:“阿飛,阿姨,我們先出去抽根煙?!?p> 門口邊上站著姚婧的爸爸,他煙抽了大半。我自顧自點了根煙。老張突然拍了拍我的手臂,伸手到我面前。我愣住,問:“干啥?”他一副明知故問的表情看著我:“嘖!你說的抽煙啊。給我一根啊?!蔽倚αR:“你他媽不是不抽煙嗎?還是別不學(xué)好了,我可不敢把你帶成煙鬼?!崩蠌堃荒樅煽粗遥骸案陕锇??這么小氣,一根煙你都舍不得?”我知道這是激將法,我不吃這套:“少激我,我是不想讓你沾上壞毛病?!彼恍嫉溃骸澳悄阍趺淳吞焯斐??我看你就是舍不得?!蔽夜首鞑荒蜔┑貞?yīng)付:“行行,就算是我小氣吧?!?p> “切~那就算了?!蔽衣犓@么說以為他打消了念頭,只是一時興起罷了。沒想到老張轉(zhuǎn)身就往旁邊的商店走去,說道:“我自己買去?!蔽铱此钦鏈?zhǔn)備買煙了,只要拉著他說:“行行行,給你?!闭f著給他遞了一根煙。他笑著看了看我說:“這還差不多。打火機呢?”
這可能是老張第一次抽煙,抽煙的樣子看起來謹慎細致,顯得好笑。他裝模作樣做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下一刻卻被嗆住,噴了一口白煙。我忍住笑了起來。老張突然抬頭看著我身后,我轉(zhuǎn)身看到餐廳門口另一頭的姚婧的父親正往這邊走來,馬上收起了笑容。姚婧的父親走到我們面前站定,然后他看了一眼老張,最后把眼神落在我身上?!澳憔褪浅陶职??”他突然開口問我。我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一抖,老張也愣住了,往我身前站了站。我愣了一會點點頭說是。叔叔突然一笑,說:“姚婧跟我提過你,果然是個好孩子。”老張看了看叔叔又看了看我,一臉迷惑。我也撓撓頭,不知道說什么。接下來一句話,是跟我們倆說的:“你們老實跟我說,這個何關(guān)飛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崩蠌垱]想到會有這么一出,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皺了皺眉,思考一會兒,認真的說:“叔叔,我們剛才在里面就說了,說的都是真的?!崩蠌堏s緊點點頭附和:“是啊,叔叔。您別想太多了。阿飛不是那種違法亂紀(jì)...”他頓了頓,說:“...那樣的人?!?p> 我默默點頭,然后抬頭說:“叔叔,我知道您的心情,我很理解。人也的確是很復(fù)雜的生物,但我相信這是一場意外,我也相信阿飛絕不會做出那種蠢事。”叔叔從鼻子里長長舒出一口氣,又從口袋拿出煙,我順勢拿出打火機幫他點上煙。他微微往這邊湊了一些,把煙點燃,舒服地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抬頭吐出一團白霧。煙霧消散在我們之間,他透過煙霧深深看了我一眼,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在這種詭異的尷尬氣氛中,我們沉默地抽著煙。突然餐廳里傳來呼喊:“老姚,老姚。進來吧?!笔且︽簨寢尩暮奥?。姚叔叔應(yīng)了一聲,把煙放到嘴里猛地吸了一口,然后隨手把煙蒂扔在地上踩滅,吐著煙氣走進了餐廳。老張拍了拍我肩膀說:“咱也進去吧。”我點頭,把煙摁滅在門口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