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樂坐在電腦前查資料,蘇盛行剛從肖子涵的房間退出來。
斐樂做醫(yī)生的工作忙,常常丟三落四的,二十八了還像個小女孩一樣單純,對人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這不,又忘了關(guān)好房門了。
蘇盛行翻了個白眼,兀自走過去準(zhǔn)備順手幫她帶一下房門。
他手上抱著一堆文件,拇指勾著一只瓷杯,站著姿態(tài)都極其別扭。
斐樂的房門是老式的黃銅圓形門把手,有時候開門鑰匙都會卡住,要往鎖孔里抹油才能動彈。
“欸!”杯子沒拿穩(wěn),啪地粉碎在地。
斐樂嚇得猛地一哆嗦,兩手縮到胸前。
蘇盛行悄咪咪朝桌前探出腦袋,神色驚愕的斐樂看去。
他絕對不是故意制造點什么聲音引起她的注意的,是他剛洗過杯子,手上太滑了。
斐樂撐了下額頭,閉著眼嘆氣,“嚇?biāo)廊肆恕愀陕锇???p> 蘇盛行站直了身子,故作鎮(zhèn)定地解釋,“你~”他豎起手指在空中繞了下,然后指著房門說,“門沒關(guān)好?!?p> “知道了?!膘硺吩俅蔚拖骂^,“你出去把門帶上?!?p> 把門帶上?
蘇盛行故意開玩笑,“我把你門拆了帶走???”
斐樂懶得和蘇盛行爭辯,她有一堆資料要整理,直接喊話,“出去!”
蘇盛行不但不嫌手上東西重,還和斐樂不依不饒了,“那我要不要拆了你的門再出去?。俊?p> 斐樂的手指重重地敲下一個字母,抬眼瞪過去,“不拆!”
蘇盛行倚在門框上,用腳尖抵住門,臉上是得逞的笑。
斐樂最討厭有人打擾她工作,她都這么忙了,偏偏這個蘇盛行還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她心里想著工作,急得身后快要冒火了。
明明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要賠著笑臉,誰叫她接了蘇盛行的電話這么快就回來了,現(xiàn)在下雨回不去,只能在這里趕工了。
斐樂深吸一大口氣,緩緩?fù)鲁?,裝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氣禮貌的詢問,“蘇大秘書,您還有事嗎?小女子工作很忙,您若無要緊事,可以出去了嗎?”
蘇盛行佯裝思考,好好地回憶了一番。
兩人足足對峙了十分鐘,八分鐘蘇盛行都在嘲笑斐樂,最后拋下一句,“沒啦?!比缓髶u頭晃腦的走出門,用腳帶上了門。
紈绔子弟。
斐樂手握拳一揮,在心里暗罵。
蘇盛行放好資料,叫人來收拾斐樂房門口的杯子碎片。
他想了下,給房門內(nèi)的斐樂發(fā)了條信息,“下次記得關(guān)好門,哪怕只待一會兒。記住,你是女生?!?p> 看著被掃帚掃成一團的杯子碎片,蘇盛行發(fā)起了呆。
……
蘇盛行小時候不愛讀書,特別頑皮,經(jīng)常帶著小伙伴逃學(xué)。
被老師捉到之后,那些小伙伴們受到責(zé)罵,再也沒有人敢和蘇盛行在一塊兒玩了。
蘇盛行覺得無聊就轉(zhuǎn)學(xué)了,還是一樣不愛讀書,根本一點書讀不進去,從小就活脫脫像個紈绔子弟。
他家庭不算富裕,父親收入勉強小康,母親看不起父親,早年偷偷離他們而去,給蘇盛行留下一大筆錢之后音訊全無。
紈绔子弟,不過是蘇盛行面相好些,人開朗些。
事實上,他除了他父親,什么也沒有。
既然他讀書沒有出路,就只能靠勞動了。
蘇盛行十一歲了,小學(xué)都沒能順利畢業(yè)。
他先是被蘇志勇痛責(zé)了一頓,然后蘇志勇恨鐵不成鋼的把蘇盛行拽到腿上坐著,“蘇盛行,你不好好讀書,只能靠雙手勞動。你現(xiàn)在小小年紀(jì)的就選擇勞動,我不知道未來的你會不會后悔,但現(xiàn)在,我要讓你學(xué)會為你現(xiàn)在的行為負責(zé)。”
蘇志勇托了好多層關(guān)系,隔天就把蘇盛行送去上海打工了。
先是在一家小有名氣的飯店,工資不高,卻包吃包住。
蘇盛行以為有錢賺就很開心。
可他沒有學(xué)歷,年紀(jì)還小,社會上復(fù)雜的人情世故絲毫不懂。
只能從最基層的事情做起,每天都是灑掃之類的粗活,要是做錯了事,只能給客人賠著笑臉道歉。
蘇盛行做事根本不被人看好,飯店老板想要的當(dāng)然是個免費的童工最好,一次又一次克扣他的工資,蘇盛行不會算數(shù),一點都沒察覺。
蘇盛行來飯店兩個月后,飯店所在的街道包括飯店都被停業(yè)查封了。
飯店老板早跑了,其他員工趕在搜查人員到來之前也收拾東西準(zhǔn)備跑路了。
蘇盛行無處可去,跟著他們一起跑。
跑到半路的時候,大家都流浪了好幾天了,實在沒錢了,就盯上了蘇盛行。
幾個很壯的廚工張開大手惡狠狠的瞪著他,蘇盛行嚇得連連后退,雙腿發(fā)軟,幾個瘦高個的洗菜工在后面攔住他的去路。
任憑蘇盛行哭喊“不要,不要”也沒有一個人理他。
他們好冷漠,是不是真的鐵石心腸……?
年幼的蘇盛行反復(fù)質(zhì)問自己,心中尚存一絲希望祈求他們放過才十一歲的他。
他眼睛對著領(lǐng)頭高大魁梧的男人,頭搖得像撥浪鼓,眼眶里的淚水再也噙不住,大雨點子般滾落在他的衣領(lǐng),布包上,“不要……!我真的沒錢了,求你們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可有些人好像真的在某一時刻凍住了他本該炙熱溫暖的心。
一下都不再跳動,被機械操控著,不擇手段地取得他想要的。
蘇盛行回神時刻,懷中的布包早就被搶了去,在那個男人的手中顯得那么小一個。
男人就在他手中小小的布包中掏出幾張邊沿卷毛碎裂的紙幣。
那是蘇盛行前兩天才得的獎金,就一百多塊錢。
蘇盛行工作了兩個月,一點錢也沒攢下來回去孝敬父親,自己都快過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日子了。
男人把布包丟回蘇盛行瘦小的懷里,眼中毫無波瀾,就像搶了一只小貓小狗的食物,沒違反什么道德準(zhǔn)則,甚至可以用弱肉強食解釋他的行為。
從頭至尾,四個男人沒說一句話,搶了錢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蘇盛行心中最后一絲希望破碎,捂著胸口嚎啕痛哭,莫名覺得委屈極了。
不是懊悔打工,也沒埋怨父親,對沒好好讀書的后悔也沒這么深刻。
而是,原來……人的心,可以這么冷,這么冷……
冷得他頭昏腦脹,冷得他看不清前路。
在飯店打工的兩個月,他被無數(shù)客人罵哭都能一笑置之,老板給的工資多了少了從不計較,老老實實,誠實認真地投入工作。
可為什么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安分守己工作的人不得好果,偷雞摸狗的人卻逍遙法外。
蘇盛行是沒好好讀書,可他連好好活著都不配了嗎?他就真的一事無成嗎?
在蘇盛行十一歲的人生,這個倒霉透頂?shù)娜兆?,深刻品嘗到了何為“人心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