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灰姑娘的家
停好車，他們站在她家樓下。尹蘇忐忑地看著高木楊，他正四處張望著問：“這里是過去什么單位，這房子是八十年代的吧。”
“好了，你都知道我家了，你可以回去了?！币K說。
“尹小朵——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好歹我給你上夾板，還送你回家，你也不請我進去喝杯茶?！?p> “我家里可沒有茶給你喝，”尹小朵說，“高木楊喝的茶，有幾個人能招待得起。”
高木楊恨恨地看她，伸手又想敲她的頭，“反正今天我就是賴定要到你家了，我下午不上班，有的是時間，你看著辦吧?！?p> 尹蘇無奈地咬牙，這個人，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無賴到極點。
“姐姐——”有個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尹蘇回頭看，尹浩正背著書包向他們跑來。
“姐姐，你的手怎么了？”尹浩一眼看到尹蘇受傷纏著繃帶的手。
“摔了一下?！币K忙說，“沒關(guān)系的?！?p> “沒關(guān)系嗎，密密麻麻的包了這么厚。”尹浩疑惑地觸摸她受傷的手。
“我保證你姐姐的手沒有關(guān)系?！备吣緱羁粗?，六年前，他只有七八歲，現(xiàn)在個子都超過了尹蘇。“你還認得我嗎，會功夫的大哥哥?！?p> 尹浩瞪著眼睛看著高木楊想了半天，終于露出笑容，“是在靈山打壞人的那個大哥哥，下棋總是輸給我姐姐的大哥哥?！?p> 高木楊不滿的喊，“小子記性真好，我下棋輸給你姐姐都記得?！?p> 尹蘇心中暗笑，這個不服輸?shù)娜?，被提到痛處就開始抗議呢。
“大哥哥，你去哪里了，為什么這么多年都沒有見過你?！?p> “這要問你姐姐吧。”高木楊看尹蘇一眼，意味深長的說，“你姐姐躲起來了，我找不到你們?！?p> 尹蘇瞪他一眼，剛好到了家門口，她拿出鑰匙打開房門。
走進房里，高木楊迫不及待地穿越于每個房間，他要知道他們一家人過著什么樣的生活。房子很小，幾間房加起來只有他的臥室那么大，每一間都收拾得整齊干凈。灶臺上毫無油煙，桌面上一塵不染，書架上的書整齊地排列，床鋪拉得沒有一絲皺折……
她倒了一杯白開水遞到他手里，“高醫(yī)生，委屈你喝杯白開水了。”
高木楊笑著將白開水一飲而盡，喝完后咂咂嘴，“其實最解渴的還是白開水?！彪S后他環(huán)顧四周，“你媽媽呢？”
她愣住，不知道如何告訴他。
“是不是上班去了？”高木楊問。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帶著他走進她的房間，房間的書桌上放著她媽媽的遺像，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地告訴他：“我媽媽她——一年前過世了?！?p> “什么——”高木楊驚異地看著遺像，“你媽媽過世了？”他的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來，“一年前就過世了？”
她輕輕點頭。
“這么說，這一年多，只有你和——弟弟？”
她再次點頭，如果不是他苦苦相問，她根本就不想告訴他這些。
高木楊望著她，他不僅是震驚，還有更多的憐惜，傷感，遺憾，甚至蔓延全身的痛。尹小朵，她居然對自己閉口不提，她肩負著什么樣的重擔(dān)，難怪她會消失不見，難怪她那么疲憊，難怪她眉間總有心事，難怪她要那么辛苦的工作，難怪她穿著簡樸，難怪她珍惜那輛破舊的自行車……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高木楊說。
“現(xiàn)在我也不想告訴你——”尹蘇說，“你非要問我，迫不得已才說的?！?p> “你——”高木楊看著她，他想一把抓她到懷中，好強的尹小朵，你有多大能耐，你可以撐到什么時候。
“姐姐，你們快來看我的畫，老師說要推薦參加比賽?！币圃谒呐P室里喊。
尹蘇走到他的臥室，一眼看到尹浩平攤在桌面上的畫，那是一幅水粉的山水畫，尹浩最擅長山水，其次是人物畫，他曾經(jīng)給尹蘇畫過很多肖像畫，在房里厚厚的堆了一大摞。
高木楊努力地平靜著自己凌亂的心情跟在尹蘇身后，他暫時無法接受尹小朵告訴他的這些事實。一個二十二歲的少女，帶著十四歲的弟弟一起生活，要負擔(dān)起生活中那些亂七八糟的費用，要照顧弟弟的飲食起居，要學(xué)習(xí)，要打工……
“大哥哥，你看我的畫怎么樣呀？”尹浩喊他。
高木楊不得不集中精神看著面前的畫，“參加什么比賽？”
“學(xué)校推薦參加全市中學(xué)生的畫畫比賽?！币普f。
“你們兩姐弟，一個書法，一個繪畫，雙劍合璧呀?！备吣緱钫f。
“我已經(jīng)很久不練書法了?！币K淡淡的說。
“你在學(xué)校的時候怎么照顧尹浩呢？”高木楊問。
“學(xué)校里有食堂，他在學(xué)校吃飯了再回家，我不回家的時候，他也會住在學(xué)校寢室里?！币K看著尹浩說，“尹浩很能干的，他自己什么都會做?！?p> 高木楊看看尹蘇，又看看尹浩，復(fù)雜的情緒一直蔓延，兩姐弟的堅強和樂觀讓他心中感覺五味雜陳。
“大哥哥，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尹浩問高木楊。
“我叫高木楊，你不知道嗎？”
“高木楊——”尹浩的腦子里搜索著這個名字，他記不清是在哪里聽到過，似乎就在很近的日子里，他聽到過這個名字。
“他怎么會知道你的名字？”尹蘇說，“那時候他才多大?！?p> “我想起來了，姐姐叫過你的名字。”尹浩興奮地說。
“你胡說什么？”尹蘇喊。
“姐姐叫我的名字干嘛？”高木楊走到尹浩的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問他。
尹浩笑起來，“姐姐發(fā)燒了，做夢的時候叫的。”
“尹浩——你——”尹蘇的臉都紅到了耳根，她沒有想到尹浩居然會記得。
高木楊回頭看著尹蘇羞紅的臉，“你做夢還叫我的名字？”
尹蘇逃開他的眼神，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是呀，因為記憶太深刻了，總是記得你怎么欺負我?！?p> 高木楊隱隱地笑，那么嬌憨可愛的尹蘇，他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他壓制住自己的狂亂的思想，他想擁住她小巧的身體，那么想保護她支撐她。
尹蘇慌張地走出尹浩的臥室，完了，高木楊知道自己說夢話都在叫他的名字，心中一定得意極了。說不定一會又要調(diào)侃自己，免不了諷刺打擊一番。
高木楊跟著尹蘇走進她的房間，一股花香撲鼻而來，和尹浩的房間一樣，書桌，書架，衣柜和一張不寬的床，綠色的窗簾在老式的木窗上翩翩起舞，幾朵梔子花在書桌上的盤子里靜靜綻放。
“原來你喜歡梔子花？”他笑著走到書架旁隨便抽出一本書來，“我送你的書還在嗎？”
尹蘇站在書桌旁，“你送我什么書，不記得了。”
“裝傻還是真不記得了？”高木楊問。
尹蘇暗暗的笑，如果不是因為那本詩集名字叫《梔子花》，她怎么會總是從地上撿回梔子花。
高木楊在她的書架上努力尋找，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那本詩集的蹤跡。他非常不滿地看著她，“尹小朵——”
她忍不住逗他，“書太多了，家里放不下，很多書都給扔了。”
他的火氣又沖了上來，“把我的也給扔了？我在你的記憶里，跟垃圾差不多吧。”
她笑著不回答，他沖動生氣的樣子就像孩子。
他把手中的書狠狠地放到桌子上，“我走了，那么不歡迎我，我還留在這里自討沒趣?！?p> “高木楊——”尹蘇無奈地喊他，真的像個孩子，比尹浩還沖動呢。
高木楊回望尹蘇，發(fā)現(xiàn)她的眼光正在牽引自己，他順著她的眼光朝床上看去，枕頭邊，端端正正地放著他的那本詩集，畫著梔子花的封面上，靜靜地躺著那塊亮晶晶的浪琴表。
高木楊望著床上的東西，全身的血液不停地翻騰著，詩集和手表，都在她的枕邊。
“不敢弄丟你的東西，萬一有一天你要我還給你，我可賠不起。”尹蘇說。
高木楊把手表拿在手中，他慢慢走到她的身邊，將她的左手握在手中，他把手表很認真戴到她手腕上，帶好手表后他拉著她的手說：“書可以放在床頭，手表是要帶在手上的?！?p> 她低頭注視著手腕上的表，那塊表，金燦燦的光芒映得她的眼里發(fā)亮，第一次，她沒有把手從他的手心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