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西北覆蓋著無邊無際的浩蕩沙海,眺眼望去,風(fēng)像一只無形巨手,將漫天飛舞的蒼茫黃沙向前推動,揭去一層又覆蓋一層,紅日在蒸騰的熱浪中若隱若現(xiàn),云層緩緩移動,在沙丘投下或明或暗的影子,天與地,云與沙,在亙古的靜默中,如同兩個平行時空永無交界。
艱苦的環(huán)境往往可以孕育偉大而頑強(qiáng)的生命,在這里,生命一旦產(chǎn)生便很難消亡,一些耐旱抗曬的梭梭、胡楊、灌木、沙柳有著神奇的儲水能力,拼命用根系在沙土深處探尋水源,蛇、蜥蜴、沙鼠、沙狐等數(shù)千種沙漠動物各有辦法保持體內(nèi)水分,抵抗炎熱侵襲。這里的人類歷經(jīng)千年傳承,體格有所進(jìn)化,已較為適應(yīng)炎熱干旱的氣候,加上代代相傳的生存經(jīng)驗,在這沙海中苦苦度日,他們起初分散而居,漸漸相鄰的人家湊在一起,之后為了抵御風(fēng)沙、尋找水源、抗擊外敵,又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部落,在這沙海中四處飄蕩,部落間相遇有時互不干擾擦肩而過,有時搶奪水源發(fā)生爭斗,按照慣例敗的一方僅頭人家族被處死,其余人收歸旗下,填充力量,以便應(yīng)對下一次的戰(zhàn)斗。
北境東面的一小片梭梭林邊,兩個小部落駐扎了很久,一個自稱天應(yīng)部,一個為地芒部,各在兩側(cè)守著這片林子,剛開始還平安無事,可眼看水源食物越來越少,地芒部開始向天應(yīng)部頻頻挑釁,天應(yīng)部實力較弱,為了自保,頭人驅(qū)使著部落的人動身離開,數(shù)百人又無奈的走進(jìn)了茫茫沙海。
長長的人形隊伍在高溫中蒸騰的變形扭曲,身影拉長了在沙面上搖擺,駱駝勤勤懇懇的邁著寬厚的腳掌,在松軟的沙地上走的平穩(wěn),厚重的箱籠和褡褳有節(jié)奏的在背上拍打著,人們一律淺色衣衫,裹著頭巾面紗,低著頭默默向前走去,只有悠揚的駝鈴聲在天地間回蕩。
最前方駱駝上坐著頭人一家和他的親信,身后是部落中十歲以下的孩童,后方是成年男女,沙漠中的小部落遷徙都是這樣的隊形,這是因為部落間戰(zhàn)斗的輸贏對普通人影響不大,并入哪個部落跟隨哪個頭人都是一樣生活,加上沙漠中環(huán)境惡劣,生存艱苦,戰(zhàn)斗時人們?nèi)菀桩a(chǎn)生投敵的念頭,所以頭人除了要有自己的親信,還會將部落里的孩童聚集在一起押在身邊,防止他們的爹娘投敵。
黃昏時分,渾圓的落日垂在天際,沙漠一片赤紅,頭人下令扎營,人們紛紛呼妻喚子,從牲口背上卸下家當(dāng),沙地上揚起一片喧鬧聲。
渥丹顧不上幫爹娘搭帳篷,先去給自家駱駝喂食,沙漠中最重要的就是駱駝,它們性格溫順,可背負(fù)重物跋涉千里,有健壯的四足和勻稱的體態(tài),駱駝看見渥丹走近,頻頻引頸昂首,低聲嘶鳴,渥丹把駱駝刺和水放在面前,摸了摸它脖后鬃毛,將腳下木樁踩的牢固些,抬頭向四周看去,沙地上已冒起大大小小幾十個帳篷,人們漸漸安頓下來休息,自梭梭林帶的水足夠用幾天,暫時不用面對生存的壓力,這些紅彤彤的臉上神態(tài)輕松了幾分。
夜幕降臨,氣溫驟冷,沙漠中的動物紛紛爬出洞穴四處覓食,在無邊夜色中聚集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帳篷群上空升起了炊煙,渥丹吃塊馕喝了碗駱駝奶,掀開厚重的氈簾走出了帳篷,月光皎潔,映出小女孩臉上金黃色絨毛,沙漠天氣使她的皮膚呈現(xiàn)健康的古銅色,一雙眼睛神采飛揚帶著野性,巧鼻丹唇十分生動,腦后一條紅色的粗辮子甩來甩去,整個人生機(jī)勃勃。
來到帳篷群外的空曠地,早有十幾個孩子聚在那里,手中拿著樹枝荊條互相追趕打鬧,渥丹在腳下?lián)炱鹨桓?xì)長樹枝,加入孩子中間,她從小愛玩愛鬧,身體結(jié)實又靈活,體力充沛,比她大的孩子都不是她的對手,眼看場中一群孩子被她追趕著哇哇叫,渥丹叉著手笑的直不起腰。
夜深了,孩子都回了營地,渥丹仰面躺在沙上,空氣涼爽舒緩,低垂的夜幕上掛滿了星辰,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一顆,渥丹看的癡迷,耳邊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兩個小孩跑了過來,直到了她身邊才停下,腳下帶起的沙子飛的她滿臉都是,這是和她自小相伴的兩姐妹,姐姐叫叮叮,妹妹叫當(dāng)當(dāng)。
“渥丹,你爹娘在找你呢,你又在看星星?”
“它們在對我眨眼呢?!?p> 叮叮蹲下身來:“明天我們?nèi)ヌ诫U吧?”
“那當(dāng)然,每到一個新地方都要探險,這是我們?nèi)说睦弦?guī)矩了,”渥丹坐起身,倒了倒靴子里的沙子,“我們比賽,看誰第一個先回去!”說罷一躍而起向帳篷跑去,身后的叮當(dāng)笑鬧著追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族里的成人都被召集起來去挖井,爹娘給渥丹備好了飯食,看著他們走出帳篷,渥丹一躍而起,將長衣長褲束起袖口褲腳,紅發(fā)辮在腦后,將磨得鋒利的竹片別在腰間,提上羊皮水囊出了門,來到叮當(dāng)家?guī)づ耖T前,捏著鼻子學(xué)駱駝叫,很快叮當(dāng)也溜了出來,三人繞到帳篷后面,圍成一圈蹲在沙地上,渥丹拿著根荊條畫了起來:“我們從這里出發(fā),向敵營進(jìn)攻……”
叮叮不耐煩道:“渥丹,別演了,沙面快熱起來了?!?p> “好了好了,過過癮都不行,出發(fā)!”
三人將包袱放在滑板上,拖著滑板向沙漠中走去。
一路沒什么新奇,但對于十歲的孩子來說,這樣脫離爹娘的自由十分快樂。沙漠蜥蜴喜歡在高溫的沙子上行走,聽到人的腳步,停下觀望了一陣又迅速爬遠(yuǎn)了,爪子翻起一遛飛沙,蝮蛇立起身體在沙面上斜游,蹦蹦跳跳的沙鼠有長長的后肢,它們不喝水,但身體里儲存著水分和津液使它們成為蛇、狐貍、沙鷹的目標(biāo),弓角羚羊幾乎從不喝水,沙漠里植物不夠,經(jīng)常看到它們走很遠(yuǎn)覓食,仙人掌很常見,自身也能儲水,渥丹用竹片扎出了漿汁,三人喝了許多,又摘了幾根針刺,用來縫制衣裳或當(dāng)作武器,胡楊和駱駝刺依靠發(fā)達(dá)的根系深入沙下吸取水分,顯出一種茁壯的美麗,短命菊也為沙漠添上了幾抹綠意,不過它們生命短暫,空氣干燥時就害羞的閉合住花瓣,稍微濕潤又迅速開放,果實成熟后種子就縮成球形在沙地上隨風(fēng)飄滾,停落在哪里,就在哪里繁衍。臨近正午,烈日無遮無攔的將熱焰噴吐到沙海中,三人不敢再走,尋了一個桶形仙人掌,在陰影處坐著休息。
“渥丹,過了正午我們就得往回返了?!倍65馈?p> 渥丹挖了一個大沙坑,將腳放進(jìn)去感受著涼意:“你們真沒勁,每次出來沒一會就嚷著要回去,再這樣下次不帶你們出來玩了?!?p> “回去晚了會挨揍的……”
“好啦!聽你們的?!?p> 回到帳篷,爹娘都沒回來,叮當(dāng)二人耍鬧在一起,渥丹將長長的仙人掌針刺綁在一起,制作趁手的武器。
這樣輕松的日子是少見的,沙漠中的人一生都要為水源奔波,沒有人能日日無憂無慮,很快天應(yīng)部的氣氛就緊張起來,接連兩天都沒挖出水來,天卻越來越熱了,有經(jīng)驗的老人說這個地方是沙漠的東北角,是整個沙漠中最干旱少雨的地域,很少有部落會來這里,若不是那片梭梭林,天應(yīng)部和地芒部恐怕也早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