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中一片美景之地顯現(xiàn),綠洲與沙丘比鄰,飛鳥伴駝鈴起舞,平滑流暢的丘脊線中,一塊明鏡般的湖泊映入眼簾,湛藍湖面上,水鳥交頸嬉戲,蘆葦隨風(fēng)搖曳,受驚的野鴨扇翅飛起,一兩米高的鴕鳥疾馳而過,白楊樹干纏繞著攀藤,荊棘叢中留下了鹿、兔、羚羊的足跡,百靈、沙鶯在灌木叢中飛來飛去,甲蟲箭一般掠過,扇出風(fēng)琴的聲音,果樹水分充足,棗椰香甜清脆。
這里是沙漠的最南端,腳下的地下河不知發(fā)源自哪里,千年來從未干涸,河水順著巖層流到沙漠低洼地帶,無法下滲,就涌出地面匯聚成這片湖泊,植物在此發(fā)芽生長,動物繁衍生息,形成一片綠洲。
盛炎部頭人紹莽帶領(lǐng)親衛(wèi)軍巡視南境,來到此處扎營整頓,綠洲旁空氣濕潤,經(jīng)常起霧,宵明指點著族人在沙地上立起一張張垂直懸掛的捕霧網(wǎng),這是受到植物葉子從霧氣中吸收水分的啟發(fā),設(shè)計出來專門收集霧氣的裝置,待沙漠上升起濃霧,霧氣會凝結(jié)在網(wǎng)的表面,積攢成水后通過水槽流入桶中,附近的族人不但飲用充足,還能洗澡浣衣,與北境的炙熱干旱相比環(huán)境好了許多。
沿著地下河的走向載種著數(shù)排胡楊林,胡楊林耐寒耐旱,生命頑強,長起來后可抵擋風(fēng)沙,為沙漠帶來難得的綠色,它的根將地下水帶到上層,使土壤更加肥沃,還能調(diào)節(jié)沙漠中的氣候,讓此地更為濕潤。
停留兩日后隊伍向北進發(fā),沿途細細探訪族人生計,傳授尋水方法,灑下植物種子,最終返回南北分界線處的盛炎部大本營,南境既已安穩(wěn),下一步就準備北伐了。
大漠中,二十萬騎兵面容剛毅,嚴陣以待,高高揚起的旗子上繪著一朵赤紅的火焰,這是盛炎部的軍團,紹莽為這個軍團取名為——炙焰軍,最前方的渥丹跨坐在駱駝背上,英姿颯爽、面容沉毅,距她收入盛炎部已經(jīng)過去兩年,罕見的機緣曾讓她年少輕狂,目空一切,之后的一場戰(zhàn)役卻慘敗而歸,失去五千戰(zhàn)友,從此她收斂了傲氣,枕戈飲膽,虛心好學(xué),通過沉淀與磨礪,憑強大的實力一步步走上了將領(lǐng)的位置。
一聲令下,大軍開拔,風(fēng)卷起了漫天黃沙,軍團仿佛一條巨大的蝮蛇,無聲的滑行在砂礫之上。
盛炎部多年韜光養(yǎng)晦,人心穩(wěn)定,實力強大,而北境五部的族人大都生活艱苦無意戀戰(zhàn),幾個頭人扣押著婦孺強行征兵,勉強湊出了八萬北境軍抵擋。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zhàn)役,但渥丹仍做足了功課,對五部地域劃分和部落內(nèi)情況了如指掌,并早在五部中安插進了斥候,大軍壓陣的同時,派出一支輕騎兵繞道后方解救老弱婦孺,北境軍本就人心渙散,看到了妻兒父母,紛紛扔掉兵器舉手投降,八萬北境軍頃刻解散,斥候為引,渥丹一身紅衣沖入戰(zhàn)場,連斬五部頭人與親信,掌控了整個戰(zhàn)場,這場意義重大的戰(zhàn)役只經(jīng)歷了短短數(shù)天,就以盛炎部大勝結(jié)束,炙焰軍收服了北境五部,盛炎部成為浩蕩沙海中的無冕之王。
沙山之巔,日出無比絢麗,沙海中站著密密麻麻幾十萬人,共同仰望著初生的太陽,迎來了新的紀元,部落成為了永久的歷史,這個冉冉升起的仙境第六族起名為赤望,紹莽作為一族首領(lǐng),將休養(yǎng)民生作為頭等大事,族人告別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在水源充沛的地方定居下來,宵明和渥丹作為一文一武兩大將軍,領(lǐng)命前往旋樞殿,開啟通往外族的門。
盛夏剛過,渥丹和宵明出發(fā)了,引路的是沙漠象,它靈性十足,腳下厚厚的肉墊行走在松軟的沙地上,可以感應(yīng)到地下傳來的聲音,知道哪里剛下過雨,哪里有河流,是此行必不可少的伙伴,因為人多只會消耗珍貴的水源,成為沉重的負擔(dān),所以二人只帶了一個名叫樂安的兵卒,三只駱駝為坐騎,背負上水囊、糧草和獸皮,向沙漠東北方向行進。
駱駝背上的渥丹,古銅色俏臉上一雙紅瞳炯炯有神,赤紅色的辮子垂在腦后,隨著駱駝的腳步左右搖擺,一身利落的皮甲勾勒出長期練武的矯健身材,旁邊的宵明一身白衫,嚴謹和瘋狂矛盾的同時出現(xiàn)在他身上,棱角分明的面龐上波瀾不驚,一雙眼卻又透露著執(zhí)著的熱情。
“你說它記得去旋樞殿的路?”宵明道。
“它不是尋常的動物,是一只靈獸,當初我只在它耳邊說了回家兩個字,它就馱著我走出北境,找到人煙。”渥丹道。
“你這次又對它說了什么?”
“依舊是回家二字,不過是它的家?!变椎に室恍ΓD(zhuǎn)頭攏緊了面巾,看向遠方。
開始的行程十分輕松,白日趕路,沙漠象帶領(lǐng)的路線都順著地下河的走勢,黃昏時扎營,宵明用火把在沙子上照,遇到有氣將火焰沖起,就知下方有暗河,指點著安樂挖井,不過幾鏟子下去就出了水,水囊總是盛的滿滿的,有了水人心就安穩(wěn)了,時不時還會飲用些蘆薈和仙人球的漿汁,砍下果肉和干糧一起吃,沿途沙地上的白刺和沙蒿足夠三只駱駝食用,有時甚至能吃到白楊的新鮮嫩芽,整個隊伍十分輕松。
沙海越往北越干旱,十幾日后,情況急轉(zhuǎn)直下,暗河難尋水源減少,有時挖一人深才能看到水波閃閃,沿途植物越來越少,駱駝的糧草也開始告急,所幸駱駝耐性極佳,不吃不喝暫時也沒有問題,接下來的三天,挖井竟然沒有出一滴水,三人坐在黃昏的帳篷前,身體疲累尚能承受,只因困境難免心焦。
“水囊空了,明早我來求雨?!毕鞯?。
安樂好奇的瞪大了眼:“真的可以求雨嗎?我以前的部落中有位老者割開手臂以通天意,結(jié)果血液耗盡而亡也沒求下一滴雨來?!?p> “求雨要觀天象看云氣,若無云氣集結(jié),什么方法都是無用,此處雖然地下河難尋,但空氣中還有些水氣,可以一試?!毕鞯馈?p> 安樂聽聞此言放下心來,剛才還愁眉不展,這會轉(zhuǎn)身就跑去喂駱駝了。
“求雨艱難,這種血祭更是損耗自身,得不償失,還是想其他辦法吧?!变椎さ?。
“你不信我?!?p> “什么?”
“你跟著我學(xué)仙境文和沙漠古文,承認我有學(xué)識,但你從心底不認可行者的追求,也不相信行者能觸碰神跡?!?p> 渥丹想了想,點頭嗯了一聲。
“直接承認了,沙海中人性子直爽,但直爽成你這樣的還真是少見?!?p> 渥丹不在意的聳肩笑笑:“我知道行者也不喜歡我這樣整日打打殺殺的人?!?p> “我的確不喜歡你,你上陣殺敵時像雄鷹一樣勇往直前,平日耍鬧像三歲牛犢一般歡快無憂,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對客人好酒相待,遇仇人血債血償,并不奉神,也不向往天機,而我苦心修行,沙海行走三十年,一生與孤寂苦難為伴,可最終卻是你,是你得了創(chuàng)世神的青睞!”
看著宵明臉上掩飾不住的嫉妒和失落,渥丹突然開始有點理解這位行事怪異的行者了,沉默片刻,她開了口:“我阿爹曾對我說,沙海中人尊敬行者,是因為他們通過苦行提高學(xué)識,以學(xué)識造福族人,在我看來,窺探到天機和幫助沙海中一位快渴死的旅人是一樣的功德,都不辜負行者的名頭,我也勸行者切莫因賭氣而求雨,乃至傷及性命?!?p> “你還是認為行者只能教教書寫寫字,沒有其他什么大用?!毕骼湫Φ?,“你可知道我憑什么拜入紹莽的門下?”
“不知道?!?p> “我?guī)徒B莽找到了你?!闭f完這話,宵明轉(zhuǎn)身不再理會她。
第二天一早渥丹踏出帳篷,被眼前一幕驚呆了,面前的沙地上燃著團團火焰,圍成一個圓形,宵明赤裸著身體坐在中央,只在腰間圍了條短布。
渥丹捂住眼睛背轉(zhuǎn)身去,對安樂揮手:“快快!仔細著別讓行者褲子掉了!”
安樂道:“將軍,行者說求雨時要坦蕩,若不是條件有限,還應(yīng)該剃頭發(fā)剪指甲的……”
那邊宵明捧著空空的水囊,仰頭對著天空,用古老的沙漠文呼喝道:“蜥蜴蜥蜴,興云吐霧,致雨滂沱,放汝歸去?!?p> 沙漠古文整個沙海懂的人不超過十個,渥丹隨他學(xué)過,此時邊聽邊搖頭:“竟然用蜥蜴求雨?連人家割腕老漢的半分真心都沒有。”
熾熱的空氣緩緩流動起來,頭頂?shù)脑茪馑坪跻灿辛俗兓瑤づ竦暮熥酉仁穷澚祟?,隨后漸漸甩動起來,濕氣涌入了渥丹的口鼻,只聽“噗嗤”一聲,一顆豆大的水滴滴入沙粒中,揚起一股沙子,安樂興奮的手舞足蹈,很快雨水降下,安樂利落的將雨水簡單凈化后裝入水囊,眼前的危機輕松解開,隊伍又踏上了行程。
接下來的兩天刮起了風(fēng)暴,黃沙漫天飛舞遮擋著視線,駱駝走的費力,傍晚溫度變得很低,三人扎營在一個堅硬的沙丘上,風(fēng)從各個方向席卷而來灌進帳篷,幾乎要將繩索和支柱吹斷,宵明和安樂在兩個沙丘間挖井,兩個時辰后,雖挖出了水但卻是咸的,只能讓駱駝喝些。
待風(fēng)停了,人身上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疲累從身體各個部位涌上來,渥丹因為習(xí)武的緣故,狀況比宵明、安樂還要好些,算起來也走了二十日了,沙漠象雖是走在水源之上,但有時地下水太深太細,挖井不能準確挖到,水源時斷時續(xù),水囊常常告急,三人開始控制飲水量,駱駝也不再喂水,只憑著強大的耐力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