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年之前
禹史記載:大禹國永固十三年五月初六,皇帝蕭靖安突然駕崩,享年五十一歲。太子蕭權因傷心過度病重不治于次日而薨,全城戒嚴。薛貴妃與當朝丞相薛成業(yè)代理國事,召遠在邊關抗敵的四皇子蕭治火速進京。五月十三,蕭治繼位,國號楚,大赦,改元。
大禹國邊境,萬刃山脈,雪山之巔。
“奴才拜見五爺?!?p> 說話的是一位體形高大,面色紅潤無須,白發(fā)鷹眼,著紅色長袍的老者。
老者對面的“五爺”二十歲左右,身穿月白色錦服,繡著金色花瓣的滾邊,黑色大氅隨風張揚。系金色蛛紋帶,中間鑲嵌著一顆拇指般大的紅寶石,穿著白底黑面長靴。
黑色長發(fā)在狂風怒吼中凌亂飛舞,鼻梁英挻,眉毛如刀向兩邊上揚,眼若丹鳳,眸如寒星,面頰冷俊中透著貴氣,唇線剛柔并存。雙手搭在腹前劍柄末端上,劍身倒插于寒冰中。身材修長,整個人看上去,如出鞘利劍,氣勢非凡。再配上俊美無匹的長相,給人高不可攀的距離感。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五爺’并不說話,如寒冰的雙目直視老者,如出鞘利劍,散發(fā)出恐怖的氣息。身后是萬丈懸崖,氤氳繚繞。
“五爺,奴才這里有一道皇上的口諭。”說完雙手合揖向京城方向一恭,威嚴道:“楚蕭寒忠良之后,英姿挺立,亮節(jié)不群。習三陣之機鈐,有萬人敵之勇武。漠北一役,萬軍中取上將首級,殺敵無數,功于社稷。然天妒英才,為國捐軀,賜一等伯爵,厚葬于皇家皇陵,其父楚鎮(zhèn)華教子有方封景州郡都尉,賜其母為四品誥命。欽此?!?p> 老者威嚴道:“五爺請接旨吧,皇上感念舊時情誼特國號為‘楚’,有此殊榮您也不枉此生了。”
‘五爺’長嘆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天,灰蒙蒙的,稀疏的雪花打著轉落在他的鼻尖,很冷。面露嘲諷道:“倘若我不接旨你又待如何,鹿失誰手還未可知。”
老者不以為意面帶微笑,語氣卻很陰沉道:“我這里還有一道圣旨:楚蕭寒罔顧兩世皇恩刺殺太子于東宮,罪大惡極,剝脫皇姓,誅九族。二選其一,五爺不難抉擇!”
皇帝蕭靖安年輕時喜歡微服私訪,一次去往景州的途中被山賊包圍,護衛(wèi)拼死保護,且戰(zhàn)且退。但是山賊好幾百人,護衛(wèi)一個一個的倒下,蕭靖安命懸一線時被聞訊前來的楚鎮(zhèn)華所救。楚鎮(zhèn)華也因官升長史,賜其幼子蕭姓,保留祖姓,楚寒更名為楚蕭寒,以示皇恩。
當時四歲的楚蕭寒被送入宮中與皇子們進學,皇子們也與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先皇有個四個皇子,從小他們都叫楚蕭寒為‘五弟’。奴才們也就跟著叫‘五爺’。
但當隨著皇子們慢慢成人,為至尊之位明爭暗斗,他也一直謹守本份從不跳進奪嫡的漩渦中。確無意間聽到他們要毒殺太子的密謀,為了情義也好道義也罷,正要悄悄離開去告訴太子小心應付。不想被眼前這位梁公公發(fā)現了,為了盡快離開前去通風報信,最后拼著挨了一掌,跑到御書房示警。但卻看到皇帝口吐黑血,已經死在龍椅上。知道大勢已去,懊惱的乘著夜色翻越城墻而去。
楚蕭寒陰沉沉的問道:“梁公公你老實回答我,我的家人可好?”
梁公公輕輕一笑道:“五爺您還好沒有回到家中,楚刺吏并不知情,您家人的安全取決您的選擇?!?p> 另一層的意思是你的家人在監(jiān)視當中,他們那兒也去不了。
蕭治無敵統(tǒng)帥、賢明、孝道、聰明睿智,朝野稱贊。卻不想弒父、殺兄、謀朝篡位都是他的陰謀詭計。所以楚蕭寒必須死,只有這樣才能名正言順繼承大統(tǒng)。二皇子喜歡煙花柳巷之地,一年前死于花病,三皇子還沒有滿月就已病逝,現在蕭治是唯一的皇子。
楚蕭寒右手把劍拔出了雪地,握在手中,嗆的一聲抽了出來,劍體呈黑色,寒光幽幽。
“此劍是家?guī)熢谖沂鍤q時贈送給我的,名叫“斷浪”,天外隕鐵所造,一直劍不離身。曾用它殺過敵軍統(tǒng)帥,死于劍下之人不計其數。不能讓它埋沒于些,你拿回去歸還丹陽門吧?!闭f完又把劍歸回了劍鞘中,右手一晃,“斷浪”已穩(wěn)穩(wěn)的立在三丈外梁公公身前。
“老奴一定照五爺的吩咐行事?!绷汗底运闪丝跉?,取劍抱在懷里。都說五爺武功登峰造極,已得其師‘丹陽子’的真?zhèn)?,能兵不血刃拿下他是最好的選擇。事實上楚蕭寒也沒有了選擇不是嗎。
傳說‘丹陽子’四十多歲時在萬刃山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笈,在其六十三歲后終于武功大成,以一口黑色的寶劍挑戰(zhàn)無數知名武林門派,全戰(zhàn)全勝被稱為‘天下第一劍’的劍法大師,享譽全國。后來自稱‘丹陽子’居住在景州城外丹陽湖畔,建立‘懸月門’,并廣收門徒,現在已經快九十歲高齡了。
楚蕭寒十一歲拜在其門下,只用了四年多的時間就學會他的成名功法“幽冥決”,而被看重?!皵嗬恕弊鳛檎崎T的信物,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任掌門。
楚蕭寒轉過身面向懸崖,看著眼前連綿起伏的雪山,白雪凱凱,處處氤氳繚繞,猶如人間仙境。
“葬于皇陵就算了?!闭f完停頓了一會兒,背影看著有些蕭瑟,大氅被風吹的咧咧作響。平靜道:“承蒙先皇垂青賜我蕭姓,但我畢竟姓楚,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外人。希望皇上能金口玉言,讓我一家老小平安就好?!?p> “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這里確實是一個好歸處?!甭曇舻统粒従彽霓D過身看著梁公公,道:“我的身體就不要帶回去了,就把我埋這雪山之中吧,這里很干凈,我很喜歡?!?p> 梁公公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猶豫,緩緩道:“可以,五爺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安葬的好一點,不要讓野獸刨了去?!庇治樟宋针p拳,聲音消沉道:“是我自己了結還是你來?”
“五爺不要怪老奴,老奴也是身不由己,您走好!”聲音有些顫抖,說完雙手抱劍一揖到底。
楚蕭寒運起內力勁風涌動,整個人光芒萬丈,勁風吹起了周圍的積雪,四處濺射。散發(fā)出來的氣勁像是來自地獄的陰風比這凜冽的寒風還要深入骨髓。發(fā)出一聲長嘯,聲音在這茫茫雪山中回蕩經久不息,如夜鶯啼鳴?!班?!”楚蕭寒彎下了高貴的腰身,一大灘殷紅的血跡撒落在雪地之上,觸目心驚。
他身體慢慢的蹲下來,右手支撐著地面,雙膝一曲跪坐下來。抬起頭看著梁公公,長發(fā)飛舞,雙目赤紅,面如金紙,嘴巴蠕動了幾下,又是“噗!”一聲大口血噴了出來。張了張嘴,一片鮮紅,聲音幾不可聞:“梁公公我去了,承蒙送我一程?!鳖^無力的垂了下來。
梁公公站在原地一翻感慨,那個皇子們口中的‘五弟’,那個宮女口中‘長得最好看’的楚大俠,那個讓小姐們面紅耳赤的‘楚公子’,那個讓奴才們羨慕有一個好命的‘五爺’,這會兒就靜靜的坐在雪地里。
他死了,心跳全無,身體也在漸漸的變冷,梁公公都不需要去檢查,作為大內第一高手,他有這個自信。梁公公也有遺憾,在‘五爺’活著的時間沒有一校高下。并不是他不愿意,是因為他們的身份貴賤有別?!鍫敗m然是御賜的國姓,但是沒有人敢拿這個不當回事,如果沒有這檔子事多好,他還挺喜歡‘五爺’的。
梁公公慢慢走到了楚蕭寒的身邊,居高臨下看著‘五爺’,雙手不自覺的有些微微的顫抖,他不習慣這樣看著他,特別是那個人以前還算是他的半個主子。死者為大吧,平時也沒有少跪,跪了一輩子難道還沒有習慣嗎?搖了搖頭,雙膝跪了下來,哪怕雪地上面還有殷紅的血跡。心中終于平靜了,雖然是來殺他的,但那是奉旨行事,就算人死了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梁公公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著他的‘五爺’緩緩道:“五爺,一路走好,皇上會是一個好皇上,他雖然弒…嗯,大禹國在皇上的統(tǒng)治下也會越來越好。您的家人也不用擔心,在老奴來見您時,旨意與我同時出發(fā)的,旨意內容就是第一道的旨意。不管您怎么選,第二道旨意皇上只會留中不發(fā),是用來約束您,怕引起不必要的變數?;噬虾芰私饽?,說您會選第一道旨意,皇上說的很準,他的話一直很準?!?p> 說完慢慢的從衣袖中拿出來了一封信,一份普通的信,沒有署名?;噬细嬖V他‘五爺’去后就可以看這封信,照著上面執(zhí)行即可。這個大內第一高手雙手在紅色的衣服上擦了擦,取出了信紙。
聲音底沉道:“五爺,以下是老奴轉述皇上所書的信件。寒川(楚蕭寒,字寒川)當你看這封書信時你我已天人永隔,是我欠你的,還記得我十七歲壽辰嗎?要不你悄悄告訴我酒中有毒,我可能當時就死了,死的不明不白?!?p> “我欠你們楚家,沒有當時楚伯父救父皇也就不會有今天的蕭家。但你定是沒有想到那瓶毒酒是父皇讓人送給我的,哈哈,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看看,你看看,看看我們這個家,還有人味么?這哪門子家,這是地獄,所有人都是惡鬼!
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條路可走,唯一的一條路。那首先就是我要變成鬼,只有鬼才有機會與鬼斗。眼看就要成功了,就差一點點。寒川,你本來不用死的,你逃什么啊,只要你不說出去,我要你命做什么呢。所以五弟下輩子但愿我們都能活在平凡人家,還是做兄弟,做真真正正的親兄弟。
但是以后性子再不能這么跳脫了,要穩(wěn)重,容易闖禍,不過也沒有關系,真到那時我來照顧你。不能讓你的大俠夢實現了,你的父母、兄弟姐妹這輩子會活得很好,很好,安心。元亭……”
“奴才在。”梁公公聲音有些激動,有些嫵媚的對著信紙答應道。這大內第一高手,雙手不停的顫抖,他很激動,皇上居然還記得他名字,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眼眶有些濕潤。挺直了腰桿,又抬眼看著楚蕭寒,有些炫耀道:“五爺,您聽皇上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老奴……老奴……”
激動了一陣子,聲音很輕松愉悅道:“五爺,咱們繼續(xù)來看皇上的信件,噢是從這里開始讀,皇上說:你五爺愛干凈,按照他的意思安葬吧,去那里都可以。他喜歡熱鬧,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那里,太孤單,你就留下來陪他,好好守著他……”
讀到后面幾個字時,聲音從愉悅到懷疑,然后停了下來。又仔細的看了看,是的,沒有看錯,心情一下子從天堂到地獄。彎下了挺直的腰桿,無力的跪坐在地上,本來就有些濕潤的眼眶,兩行濁淚流了下來。“嗚~嗚~”的哭出聲來,哭聲委屈無助,老淚縱橫,傷心的像個孩子。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氣無力,聲音幾不可聞道:“老奴遵旨?!?p> 很負責任繼續(xù)信件道:“安葬好后回來報信,以后宮里會有專人送生活物資過去?!?p> 信件完,下邊沒有留款。
梁公公一下子好像蒼老了很多很多,他覺著委屈,但他還得照辦??粗懊娴奈鍫?,真羨慕他啊。他知道皇上的這封信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沒有要他的小命就是額外開恩了。把信件揉成一團,合掌一用力,打開雙掌后信紙變成粉末。
他牢記楚蕭寒的遺言,為了不讓遺體被野獸拋了,在山腳找了一個山窩窩。用‘破浪’在冰雪上挖了一個一丈深的墓穴,把楚蕭寒抱了進去,整了整衣冠,又用雪填平。找了一塊石板用劍刻下了‘無名之墓’插在墓穴之上。
十幾日后梁公公向皇帝交完差,回來時隨行的還有幾大車生活物資,又在墓地旁邊搭建一間簡陋的木屋,以后他的余生將在這里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