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攤牌
整本書,男主旺正勤除了對不起岳父一家,其他的真是可圈可點了。
他下對得起黎明,中對得起親鄰,上對得起朝廷,最終官至一品,安享晚年。
在他七十歲時,帶著太師名頭衣錦返鄉(xiāng),最后還罕見的高壽,活到了九十歲。
他五世同堂,桃李滿天下。
生有人拜,死有人祭,旺家香火數(shù)代不息。
反觀原主趙慧及兒子呢?
她被旺家人接回來,就被旺家人供著了。
她被供得高高在上,被教得不識事務不識人心。
被人哄騙生了孩子,最后被人害了難產(chǎn)死了。
死后族譜上連個名字都沒有,因為她是個連妾都沒做上的通房丫頭,哪有資格入族譜?
在這世道,就是通房丫頭生的兒子,死后也沒資格享受主家后世子孫的香火供奉,因為丫頭生的兒子算作偏房,到成年一般都分了出去。
更何況,她那兒子居然還不在她名下,因為他被過繼了!
他一出生,就被過繼給了大房旺正好。
旺正好妻子咸氏,開始對這孩子不聞不問并不好,她一直認為自己會生個親身的兒子。
結(jié)果等到孩子長到八歲,她肚子還是沒個起色,連個半女都沒生出來。
后來還是通過旺正勤,找了個太醫(yī)看了才知道,這旺正好,天生精子稀薄,無法讓女子受孕。
此時,她再想攏絡孩子已經(jīng)晚了,那孩子早就因為她的漠視與她離心了。
原主兒子,名叫旺德昌。
他天生敏感聰慧,誰對他好誰對他壞,雖然年紀小小的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從小,他就這么不遠不近的與咸氏處著,可最后卻在親事上跌了跟頭。
咸氏想的簡單,兒子與自己不親,那就找個好拿捏的兒媳婦!
于是,為了自己,也為了出口惡氣,更為了惡心那小崽子,咸氏給旺德昌定了一個又黑又高又胖的潑婦,是她娘家嫁不出的侄女兒。
再說旺正好,他是個大字不識的農(nóng)家漢,因為孩子是堂哥過繼的,在孩子教育上,他常聽取旺正勤這個親父的建議,沒什么主見。
他順從堂哥要求,讓自小就聰明伶俐的兒子不上學,留在老家忙活農(nóng)田,讓旺家在老家的根由他兒子頂起來,要不然真同堂哥說的,旺家的根沒人守著了。
而這也是他樂于見到的事。
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兒子,他當然想把他留在身邊了。
父母年紀大了,兒孫就得近伺候膝下,萬一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也因為讀書飛了,他豈不雞飛蛋打一場空?
于是他選擇性的不去考慮,為什么堂哥旺正勤能提攜族里所有人,卻把親兒子旺德昌排除在外。
其實根本原因就是,旺正勤害怕這孩子將來會出人頭地,因為他太聰明了,也長得太像趙家人了。
萬一這孩子讀書識字,有了見識有了功名,翻出他親娘怎么辦?
他可不想陰溝里翻了船。
旺德昌就因為這一個奸、一個蠢、一個愚再加上一個潑婦,生生毀了一生。
從出生起,他就被旺正勤打下了烙印,那就是做一輩子的泥腿子。
如果是別人,他早就不留下把柄了。
可這小子畢竟是他親兒子,哪怕他不喜歡,他也不會要他的命。
而且內(nèi)心里,他還是覺得不能害了這小子,就怕毀了陰德。
更何況,如果沒有這小子,正好那里也沒法交代,他總得過繼一個親兒子。
都是嫡親堂弟,他總不能再找個丫頭生個兒子給他,就是他同意云氏也不可能答應。
因為勞苦,旺德昌最后不甘的早亡了。
他去世時,他只知道他的親爹是旺正勤,而親娘是誰,卻從來沒人告訴他。
那年陪著旺正勤去迎娶他親娘的全族人,為了自身利益,都選擇性的封了口。
而知道事情始末的鄉(xiāng)鄰們,卻因為畏懼旺家的權(quán)勢,更不敢多事了。
他亡于四十九歲,帶著恨離開了人世。
不僅他慘,他的子孫后代都被旺正勤與云氏的后代壓著,都沒逃過泥腿子的命運。
趙慧看書時無所謂,畢竟是消閑時用來打發(fā)時間的。
這書寫得無厘頭,亂七八糟的一個新手,不知道哪里吸了編輯眼球,強推上榜了。
當時她即將乘郵輪旅游,知道船上網(wǎng)絡不好,就提前下載幾個排名靠前的小說,誰知這作者文筆一般,內(nèi)容更是泛泛而談,可她也沒得選擇,只好耐著性子看了下去。
當時一邊看還一邊吐槽,這男主魄力真是吊炸天了,真是要什么來什么。
想讀書了有趙家,想入仕了有云家,從頭到尾都善于借勢老丈人家。
一路官途順遂,該扔就扔,改掃清的絕不含糊。
他在云家?guī)椭拢瑨叱斯俾飞弦磺姓系K,盡可能的往上爬。
結(jié)局是喜人的,最后確實讓他爬到了人生的最高點。
可現(xiàn)在這故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她殺人的心都有了,特別是想殺了這個小說中的男主。
這具身體的原主、原主兒子及原主家人全是他成功路上的炮灰,他們的命運就是送來給他鋪路的。
先給他送一條走上科舉的路,再送官場的路,每個路還都是個陽光大道。
沒有趙秀才,旺正勤上不了學,因為他家窮,不僅他家窮,就是整個旺氏,都窮。
旺有柱是通過向趙家送柴開始起運的。
沒有趙秀才,普通的夫子沒人收他,因為他不僅窮,還比別人笨!
其實他不是笨而是典型的理科生,可在這個年代,純理科生是沒有前途的。
沒有趙秀才,可能他旺正勤早就被淹死了,又哪來的后續(xù)?
如果沒娶原主,那旺家族人可能這輩子都沒人能讀得了書,因為除了趙夫子,再沒人愿意教他旺正勤了??!
他奶奶的,教你一個,還得搭上兩條命,誰敢收?
沒有原主的嫁妝,只能吃飽的旺正勤,再加上一個藥罐子古氏,書是不可能繼續(xù)讀下去的。
沒有原主的退讓,與京城大官家的婚事是不可能繼續(xù)的。
只要原主向外隨便一說,旺家就將被人群起而攻之。
沒有原主兒子,大房旺正好這輩子就沒兒子,那必須過繼最親的有血緣關系的堂哥兒子。
那他只能過繼云氏兒子,而云氏,她能同意把自己親兒子過繼給一個泥腿子?
沒有原主…
趙慧想,原主一家貢獻太大了,而原主也太蠢了。
旺家欠趙家的,原主不報復,原主傻傻的給人玩弄,她可不!
她一個都不會放過,誰讓她這會肚子里揣了一個崽呢。
誰讓她站了理成了旺正勤的隱患呢。
為了肚子里的這塊肉,也為了自己能活命,她不得不斗。
而且還必須把旺家所有人斗倒不可,要不然讓對方有了喘息機會,那不是對方死就是她提頭讓人砍了。
旺家與她,只能不死不休。
她現(xiàn)在就等著旺家人來攤牌。
如果想讓她大度的退讓,那可讓他們失望了。
……
旺有柱與古氏到家時已過了午時。
他們看到趙慧居然早就準備好了飯菜,這心里更內(nèi)疚了。
一家三口默不作聲吃了午飯,飯后,古氏勤快的搶了碗筷收拾。
趙慧冷眼瞧著他們吃下了她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午餐,又冷眼瞧著他們因為內(nèi)疚卻又故作勤快的到處瞎忙合。
真是讓她大開眼界,這老實人做起壞事來,沒人能提防得了。
這旺有柱尤其會充當好人。
旺家眾人決定放棄原主時,他一邊內(nèi)疚對不起趙家對不起兒媳,一邊卻又心安理得的認為兒媳真的就是難產(chǎn)死了。
甚至在原主死后被貶為暖床丫頭,被剝奪為人母為人媳身份時,他從頭到尾都沒為原主說過一句公道話行過公道事。
從原主懷孕起,他那么看重那么疼愛孫子,可也是他最先放下孫子并勸服古氏同意孫子送給了大房。
把親孫子扔在鄉(xiāng)下受苦,而他自己卻帶著古氏跑到京城投奔兒子并參加兒子與云氏大婚去了。
甚至在手有余錢后,還經(jīng)常去接濟落難考生以及街頭巷尾的乞丐們,就是被云氏冷漠刁難也甘之如飴。
他贏得了好名聲,享受了老太爺?shù)拇?,卻從來沒接濟過之前被他放在心里惦記著的大孫子沒上過一天學堂。
旺家這些偽善之人會做表面功夫她也會,他們帶著惡意故意惡心她,臨走時她也得回報一二,就看這跳梁小丑怎么蹦跶了。
之前她故意磨蹭著切了一點豬草,這會看古氏忙著就準備再做個樣子。
“慧兒,快停下,哪能要你動這手!”旺有柱見狀趕緊搶到她前面坐下來繼續(xù)剁豬草。
趙慧心里“呵呵”兩聲,也沒退讓。
“慧兒你身子重,快去休息會?!?p> 旺有柱一邊切豬草一邊忙著勸。
趙慧本就做做樣子,聽了這話也就順勢回房了。
前一天晚上沒睡好,這會累得很,快睜不開眼了。
睡著前,她還吐槽了一把,每日清晨打卡終于快結(jié)束了。
這里的人每天聞雞而起,尤其是忙著春種,起五更更是平常事,這對愛睡懶覺的趙慧來說,是非常痛苦的事。
剛來時,她很難適應,卻又不得不適應。
她只能苦中作樂,就當每日工作打卡好了。
雖然她每天沒做什么事,但要學著原主,要讓人看到她站有站相坐有坐姿,這日子過得活像在軍訓中,而且還是帶著球在軍訓。
而教官就是旺有柱與古氏,只要有空,他們成天分秒不息的盯著她。
所以穿越至今,她就一個感覺,那就是累。
……
午睡醒了,她也不得不醒,因為外面的聲音實在太吵了,她覺得旺有柱等人是故意吵醒她的。
平時她在屋里睡覺,這夫妻兩都是小心翼翼的,很難聽到聲響。
趙慧無奈,“他們是一點兒功夫都不想浪費,還真是迫不及待迎接新婦啊!”
堂屋里,族長等人已經(jīng)枯坐了一個多時辰,今日的午飯他們在家隨便對付了兩口就趕過來了。
誰知他們急,可當事人卻把他們晾在一邊睡覺去了。
在座的都上了年紀,中午沒吃好沒休息好,這會等得累了,個個等得心煩意燥的。
不停的催問古氏,她兒媳什么時候出來,甚至還有人讓她直接進屋叫人。
此時他們不約而同的認為,這趙慧太不懂事太不像話了。
他們旺家是農(nóng)戶,要娶個實在媳婦,而不是娶個祖宗回來。
觀這趙氏行事,這是想拿著恩情拿捏他們旺家人呢。
只可惜,他們旺家也不是吃素的。
做為長輩,他們絕不容許娶回來的外姓媳婦騎在他們子輩們頭上作威作福。
趙慧可不知道這些人有什么想法,就是知道了她也不會理會。
在外人眼里,她在旺家活得像個大小姐,可只有她知道,并不是!
古氏作為婆婆,她雖沒明著刁蠻兒媳婦,也沒讓她早晚立規(guī)矩,可她做的事更絕,她居然成天的領著另外兩個男人避開她,把她高高掛起供在了一邊。
她又不是菩薩,供在一邊干嘛?
原主年幼并不懂,還一直以為旺家三個人都善待她呢。
如果她有點常識,就會知道她這是被人冷凍了,不僅冷凍了親情,還冷凍了對外所有關系。
原主日常接觸的人主要就是這三人,再多的就是大房家?guī)卓谌?,而其他鄰里及族人,她最多面熟,居然一個都叫不出名字。
趙慧有理由相信,古氏這是故意的。
她把原主養(yǎng)的不識世事,恐怕是為了防止她在外亂說,更可能是想養(yǎng)個蠢婦好方便她拿捏。
她慢條斯理的收拾好自己,這才緩步出了房門。
她抬頭一看,嚇了一跳,這堂屋里此刻坐滿了人,難怪吵翻了屋頂。
而在座之人抽老煙的不少,此刻煙霧繚繞的,再加上全是老人體味濃郁,這屋里空氣混濁,極其難聞。
族長媳婦竇氏看她慢吞吞地走出來,撇撇嘴,心里嘀咕,“也就古氏能湊合著容忍她,要是她早開罵了?!?p> 趙慧先向屋里眾人行禮問好,之后就想學著原主樣子,準備一聲不吭聲直接走人。
“正勤媳婦你等一等,正好他們兄弟兩都回來了,還帶來正勤中進士的消息,你也過來順便聽聽?!?p> 族長發(fā)了話,趙慧只得留下。
她低眉順眼的站到了古氏身后。
旺正好只好又把堂哥高中進士的事,給在場眾人又講了一遍。
趙慧雖微低著頭,可她眼神耳朵可沒低著,她只是默不作聲的觀察堂中眾人。
果然,這么大的喜事,都鯉魚躍龍門了,在座之人居然沒一個人露出喜意。
族長也知道屋里氣氛不對,可他也煩不了了,就讓正好接著說。
旺正好又躊躇了一會,想到堂嫂遲早也得知道,畢竟京城那頭可不等人,于是他就快速的把云小姐與堂哥的事說了。
當然,他全程都說了旺正勤是多么無辜,云小姐是多么倒霉,更是特別說了云大人是如何的不依不饒,搞得他堂哥高中了卻沒辦法回來探親,因為他被人押在那里了。
趙慧聽得佩服不已。
這旺正勤,是個人才,也是個無情無義的小人。
可真會利用人啊,就是自家兄弟也不放過。
瞧瞧這旺正好急的。
這個人渣,他有心奔前程謀取高枝,為什么不能放過原主?不就是貪戀美色么?
……
次日上午,旺有田家又聚集了一波人,還都是旺家重量級人物。
旺正勤爺奶父母叔嬸一個都沒少,就連輕易不出面的旺家族老們都趕過來了。
當然,其中也少不了旺有田那個愛拿主意的潑辣老娘萬氏。
她這人,無理還要爭三分。
如今事關孫子前程,這礙眼的趙氏她可不會輕易放過,不往死里整都對不起她那潑辣名聲。
他們今天聚在一起,是要拿個章程出來,這趙氏,究竟是留還是休?得盡快解決掉好回消息給旺正勤。
留,那得等上幾個月,等她生了孩子再弄掉不遲,畢竟不少人知道她懷了孕,而大房還缺孫子呢。
這可別怪他們,誰讓那趙氏不識抬舉,行事那么剛非要自尋死路呢,她昨天可是表明了,她不做妾的。
不過在這之前他們得事先向外放出風聲,她一向體弱,如今又懷了身子,得喝藥保胎靜養(yǎng),等到生產(chǎn)時遇上難產(chǎn)也就沒人覺得奇怪了。
到時人死了,孩子過繼了,婚書也消了,就是有人記得她曾經(jīng)嫁給旺正勤為妻,可律法不認,能如何?到那時原配嫡妻只能是云家小姐。
至于在她幼年全族人敲鑼打鼓去衙門辦婚書,誰有閑功夫去較真?還能去衙門查檔不成?要真那樣,他們旺家也不是吃素的。
至于休,那就是尋個由頭按她頭上即可。
這個方法還是萬氏想出來的。
趙氏有三不去,尋常過錯休不了,那只能找個世人無法接受的理由。
如,失了德。
失得婆娘是個人都容不了,旺家就是把她休了,也沒人說閑話。
不過因為是恩公之女,又因為被休了無所去,所以旺家再出面把她記為義女,養(yǎng)她到老,老了就葬在祖墳邊上,讓她也能享受旺氏香火余蔭,到時誰敢說旺家做的不對?說不上世人反而會同情他們。
她這話一出,旺有柱首先不干了。
“我不同意!絕不能污了名聲!她可是恩公留在世上唯一血脈,如失了德毀了名聲,這讓她以后怎么做人?”
他們家已經(jīng)對不起兒媳了,伯娘如今卻要把臟水潑到兒媳頭上,那不等于潑到恩公身上?
為了娶個高門婦,他們已經(jīng)恩將仇報了,他如何忍心十年后還要毀了恩公清白?
恩公過世十年了,這事一出,他在地下能躺得住嗎?
“你個蠢東西,簡直胡鬧!”
旺老根氣得脫下鞋子扔向旺有柱,恨鐵不成鋼的咆哮,“你成天的報恩!報哪門子的恩?那趙秀才自己沒用卻還要上桿子救人,不早死嗎?他死了就算了,卻差點害了我大孫子!
他早死早投胎也算積得了,可他臨死前萬不該拖累我大孫子,還搭上我大孫子原配嫡妻身份。
咱們好心養(yǎng)大他閨女,她如果懂點事兒,就該自請下堂迎接高門主母,而不是站著位子在這節(jié)骨眼上胡攪蠻纏!”
“就是!那丫頭我早瞧過了,天生克父克母相,以后說不上還得克夫克子,她生的兒子萬不可靠在一起,別被她給克了,那可是咱老旺家孩子!”
“你伯娘說的對!”
田氏也不滿兒子鬧騰,也順著萬氏附和。
這趙氏是死是活她并不關注,她看重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的長重孫子。
好在不管怎么處理,那孩子是要保住的,只不管是從二房轉(zhuǎn)到大房名下。
不過沒事,不管哪房,都是她重孫。
因為旺有柱反對,室內(nèi)眾人猶如找到了出風口,紛紛對著旺有柱嚷起來,說他不該里外不分,幫著個外人對付自家兒子。
這屋里要說誰最開心,那非成氏莫屬。
侄兒高娶,她收益不小,居然白得一大胖孫子。
她刷了眼妯娌古氏,看到她哭喪著臉,不厚道的低頭笑了。
她這妯娌向來會算計,結(jié)果算計來算計去,卻為他們長房做了嫁衣。
正當旺有田頭疼他這族弟一根筋時,他兒媳小竇氏跑了進來,“爹,門外來了衙差!”
旺有田嚇了一跳,這是出了什么事吧?要不然衙差沒事也不會尋上門來。
他趕緊收拾好自己整理好表情走出去見客。
院外站著兩個差爺,一個瘦高黑臉,另外一個白胖稍矮點。
“旺族長!”白胖衙差看人出來輕抱下拳,“我姓張,那位兄弟姓楊?!?p> 族長趕緊與人寒暄,并邀請他們進屋里坐會喝點茶水,不過卻被對方客氣的拒絕了。
張衙差直言此行目的,“旺族長,這是傳票,明日請族長準時帶著傳票中涉及人員到縣里給老爺回話?!?p> 因旺家剛出了個新科進士,他們態(tài)度還算不錯,最起碼比以前上門催繳公糧時溫和得多了。
再說這官司也沒什么大問題,只是夫妻離婚而已,故衙差也愿意釋放善意。
族長打開一看,卻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因為趙慧親舅居然上縣里把他們旺家給告了!
他居然已經(jīng)知道旺正勤想停妻再娶一事!
而且對方要求旺家得提前準備好趙家錢財與嫁妝,特別備注物件一件不能少,少了得根據(jù)物件價值等價甚至數(shù)倍賠償,并言明明天有人上門接他外甥女。
旺有田送走了兩個衙差,臉色難看的回了堂屋。
竇氏一看立馬就知道出了事,忙上前詢問。
旺有田卻沒心情回答。
他把衙差送來的票據(jù)傳給他們看。
在坐的除了他就他大兒子旺正財能認幾個字,因而就是傳到他們手里看了也不知道是啥意思,于是眾人趕緊催旺正財快點給大伙念念。
等他們聽了內(nèi)容后面色均不安起來。
這事不論真假,此事一旦泄露出去,那他們旺家人從此都得被人給盯上,丟臉倒是其次,最關鍵的是趙慧不好解決了。
而且停妻再娶是他們要捂實的消息,如今還沒準備好呢,卻先傳到趙慧舅家去了,甚至還鬧到了衙門里,這可不是小事。
搞不好,正勤前途都有閃失。
旺老根氣得狠拍了下桌子。
“都別傻愣著了,柱子家的趕緊回去問問你兒媳,旁敲側(cè)擊問問她近期與舅家是否有來往,如果她不知道就別多嘴。
再找個借口明天早晨送她出去,別在家里待著了,對外就說走親戚。
這走親戚縣太爺還能怎么說?先拖著!
有田你趕緊去鎮(zhèn)上,找找里長,看看能不能問出點消息來,都散了吧!”
前面討論了半天現(xiàn)在全白廢了,再干坐在這里有什么用?
……
趙慧看了看太陽,估計早就過午時了,那夫妻兩到現(xiàn)在居然一個都沒回來。
她今天可沒心情燒飯,他們想吃就自己忙吧,反正她已經(jīng)吃了早前準備的點心。
今天的戲啊,應該會接連上演,因為她終于等來了衙差。
又過了一會,旺有柱夫妻終于回來了。
古氏先到的廚房,發(fā)現(xiàn)冷鍋冷灶的,什么吃的都沒有。
旺有柱還以為老伴端飯菜去了,“你先叫兒媳,等著一起吃?!?p> 古氏難得的摔了下鏟子,“吃什么吃?飯菜都沒燒!”
旺有柱聞聲跟著走入廚房,這才發(fā)現(xiàn)廚房什么吃的都沒有。
這兒媳婦,看來意見大的很吶。
“你趕緊做點吃的,就面食吧,你真把她當傻子呢,昨天就該看出來了!”
古氏無可奈何。
她先弄點粗面,想想又加了點細面放里面揉。
她手腳很快,不到半個鐘頭,三碗青菜面就出爐了,其中一碗白面明顯多出不少。
敲了敲兒媳房門,“慧兒,出來吃點飯再休息?!?p> 等聽到里面有了動靜后她這才離開。
她心里奇怪,以前兒媳房門基本不關的,從什么時候開始關門的呢?
趙慧不想吃,可肚子卻忽然餓得很,她也不想與自己胃作對,只好出來了。
看到兩位居然還在等她,她也沒拿喬,拿起筷子挑起面條就往嘴里送。
旺有柱很不是滋味。
如果沒有云小姐多好啊,干什么要摻合上他兒子。
到現(xiàn)在他還不知道,造成他現(xiàn)在左右為難的局面正是他的好兒子,是他兒子要攀高枝造成的。
三人默默的吃了飯,飯后還是古氏收拾了碗筷。
趙慧沒有走,她想看看這夫妻兩還有什么話說,也想看看這兩人是否還有下限。
因為就三個碗,也沒什么油水,古氏很快就收拾好了,又來到了堂屋。
“慧兒,明天跟娘去姥姥家吧。剛剛我在路上碰到了你二嫂,她說姥姥家請大夫,我不放心想回去看看,可又擔心你,你就跟我一起去吧,你爹事情多,吃飯就到你伯父家?!?p> 古氏最后還是說了出來。
旺有柱雖沒文化,卻也不笨。
豎耳聽老伴的話,雙眼卻偷偷打量著兒媳。
當兒媳聽了老伴的話后臉色陡變,他就知道完了。
果不其然,他立馬聽到兒媳回話,
“娘,你明天還是自己去吧,明天我有人找?!?p> 古氏吃了一驚,兒媳居然敢與她頂嘴。
隨后又反應過來,這兒媳,居然知道明天舅舅要派人來接她,那她豈不是也知道官司一事了?
她立馬望向老伴,等看到老伴難看臉色后,她心也涼了。
夫妻兩同時想到:“這家要散了!”
“爹,娘,我本來只想安安靜靜的陪伴你們,陪著正勤哥,再生幾個孩子,做個尋常的村婦。
等孩子們大了,也送他們?nèi)ド蠈W,讓他們考秀才、考舉人,甚至也進京考進士去,可你們旺家為什么要這么欺人太甚呢!如此逼迫我一個孤女,真不怕報應嗎?”
兩人被兒媳婦說得抬不起頭來?!澳銈冎牢乙郧斑^的是什么日子嗎?”
也不管兩人臉色難看,她還是說了下去,“我家有三十五畝良田,其中的二十畝還是不用交稅的。
爹爹每月有二兩月銀,再加上衙門里發(fā)的米面,足夠我們一家三口吃喝了。
爹是夫子,又能收到學子門的束脩,我家條件是真的好,在鎮(zhèn)上雖不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可日子過得真不差。
像你們兒子這樣的學生,我爹有不少。
因為同情貧家學子,我爹經(jīng)常好心的給他們補貼,甚至有的還直接免了束修。
可能讀書的大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他們不僅交束脩,還常常送錢,送各種布料,以及送其他亂七八糟的生活用品。
我家從來都用不完,可這些個好啊,全被你們兒子給葬送了。
我雖是你們眼中的賠錢貨,可卻是幸運的,生來就掉到福窩窩里去了。
娘常常開玩笑,說她女兒將來找相公,最少也要找個舉人以上的?!?p> 說到這里,她眼角潤潤的。
為原主不值,為趙家夫妻不值。
她盯著古氏,“我娘疼我,那是因為我是她親生的。我爹寵我,因為我是他的心頭寶。
我那時什么都不懂,除了吃就是鬧著爹爹讓他陪我玩,我爹陪我玩什么呢?你們永遠也猜不到。
因為從我在娘胎肚子里開始,我親爹就陪我讀書了。
而我出生后,哪怕還是個毛娃娃,他也沒停下來給我授課。
他親自陪我做游戲,他親自為我編教材。
這就導致我三歲讀的書,都跟得上童生水平了。
我爹被人稱神童,而我,才是他親自認可的神童,這可不是我自封的,也不是我爹偏信自家孩子自夸的?!?p> 看他們接受不能的樣子,她笑了,“你們永遠別拿普通人的腦子去與我爹比,也不要同我比。
因為我確實比我爹更聰明。
這是我爹不帶偏見的認同。
我與爹比誰聰明,你們無緣親眼得見,可你們的兒子卻是知道的。
你們兒子旺正勤,如果沒有我,他考不上秀才,中不了舉人,也中不了進士。
因為他到現(xiàn)在還看不懂我爹十年前所寫的文章,多可笑?。?p> 你們說說,如果爆出去,他一個進士居然看不懂秀才文章,后果會如何?”
這下旺有柱夫妻兩是真的吃驚了,但他們吃驚的不是兒媳聰明,而是認為她在吹牛。
他們常聽人說兒子有多厲害,有多聰明,他中了進士,怎么可能與兒媳有關?
至于說是她教導的,他們更不相信。
兒媳再聰明,那會她才多大?
看到他們臉色,趙慧知道他們不信。
她也不反駁,繼續(xù)道:“我雖然在六歲后沒人教我,可有我爹專門為我編寫的手記??!
憑著聰慧,靠著手記,我去考個秀才不是難事。
我知道你們不信,可天生就有人極其聰慧,而我,就是你們看不起的一個。
如果有機會,我真想當作你們的面,出題給你們兒子做做,看看他能不能做得出來。
秀才、舉人、貢生甚至殿試,你兒子考得那么好,那是因為我會押題??!
我房間題目多著呢,拿幾個讓有才學的看看,是不是與考題類似?
你們也不想想,那么多夫子為什么不收你家兒子?
我告訴你們,那是因為他雖然聰明,卻聰明的不是路子。
就像大伯家的狗,會叫吧?
可它叫的不是時候,你們都受不了它,最后只好把它殺了。
你們兒子其實也是這樣。
他不笨,算得上聰明,當然超不過我。
但他聰明得不對路子,不對夫子們的胃口,不符合朝廷選人的要求。
不過他也有個優(yōu)點,那就是與人交流時,他雖然不會卻不怯場。
一般尋常的同窗交流,他是沒有問題的,就算答得不夠精彩,也不會有人去質(zhì)疑,畢竟誰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做出錦繡詩詞來。
遇到大的交流或考試,我會提前給他準備好,他只要臨場背出來或默寫出來也就交差了。
一般人可不敢這么做,也做不出來,畢竟臨場發(fā)揮而且還得發(fā)揮好,太難了。
可你們兒子卻可以,所以說,他很聰明。
但是他不會做詩,不會做錦繡文章有什么用?再聰明也沒人賞識?!?p> 對面二人均被趙慧給說愣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們兒子的才華,居然是抄來的,而且還是抄的兒媳婦。
趙慧沒理睬他們的不可置信,繼續(xù)道:“說來也可笑,你們到現(xiàn)在還以為是云小姐父親,那個五品大官在逼迫他。
我告訴你們,那是你們的親兒子自導自演的。
你們旺家人一直想把我當軟柿子拿捏呢。
如今為了攀高枝,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既想娶云家小姐,又不愿落人口實休了我,想讓我自請下堂甘為妾。
真搞笑,你們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這事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好兒子給整出來的!
他的目的就是要娶個高官之女,不是云小姐也會有個王小姐。
他想給自己找個靠山,又想給仕途尋個康莊大道。
他既想做個拋妻殺子的惡棍,卻又不想臟了自己的手?!?p> 旺有柱立馬怒聲吼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這事好解決得很!
只要你兒子當時在云府大門外一跪,并大聲說出自己已娶妻,而且妻有三不去,你看云家還敢逼迫?
他們不僅不敢害你兒子,還得護著他,只要他出事,世人就會認為是云家人害的,那云家人敢嗎?
他們就是想害你兒子,那也得三五年后,等別人不記得這事之后,可你兒子是怎么做的?
再說那云家女,這事她本身就有責任,而且她的錯處更多。
作為五品官家千金,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居然敢橫沖直撞跑跑跳跳的,閨閣千金的臉都讓她丟盡了。
而且她走路不看路,甚至還與外男摟抱在一起,你們說像話嗎?
這樣的女兒有教養(yǎng)嗎?
京中出眾男兒何其多,可云家為什么要看中泥腿子出身的旺正勤?
難道只因為他中了進士?
呵呵!進士!
咱們這里不要說進士了,就是個舉人都金貴得很,可京里呢?每隔三年就出來一批。
更何況京城里還有不少世家子弟。
他們要家世有家世,要錢財有錢財,要人才更是一抓一大把。
可云家為啥不從中選個更好的?
難道不是因為云家另有隱情?不是因為他們家女兒有隱疾或缺陷難嫁?或者是那云小姐癡情,唯獨對你們兒子情有獨鐘非君不嫁?
旺正勤如果不想娶,他只要在出事時把事情講清楚,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逼婚一事。
所以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只能說云家與你兒子都很滿意這門婚事,又何來逼婚一說?
我估計,你兒子已婚一事不敢隱瞞,他肯定在私下里向云家承認有我這號人了,但你兒子絕不會說出我有恩于旺家。
云家除非良心壞透了,不想做官了,要不然絕不會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可云家不知道我有恩于旺家,而他們目前應該是迫切的尋個合適女婿,可真巧,你們家兒子撞上了,入了他們的慧眼?!?p> “因為云家急著嫁女兒,而旺正勤雖結(jié)了婚,可云家認為你們旺家有能力且能干凈利落的處理掉我這個孤女,不是什么問題,于是就默認了這樁婚事。
所以才有旺正好與旺正財送消息回來這件事。
實際上,在派官前,你們兒子是有長假回來省親祭祖的,這個假長達一月以上,可他就是不肯親自回來面對,因為他要留一個后路,不是他親自處理掉我這個發(fā)妻的后路。
旺正好忠厚老實,不懂里面的彎彎繞繞,他看不得自己兄弟受屈,這才會夸大旺正勤被云大官欺壓一事。
而旺正財,族長兒子,一定得到了你兒子口頭重用了,這才會領頭出面挑起事端,要不然竇氏絕不會出面逼迫我。
我為妾,她竇氏能得到什么好處?肯定是對她兒子有利??!
這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呢!
我有那么傻嗎?
停妻再娶,你沒辦法解決,可族長為了兒子,老爺子為了孫子,總會想辦法把我解決得干干凈凈。
如今我對旺家再無用處了,再放在元配位置上礙眼得很,沒用了就該處理掉。
話說回來,如果你兒子有點良知,記著我對他的教導之情,記著我死去的父母之恩,就該放我一馬,而不是年前急著圓房。
可惜,他唯獨就是缺了良知!
他知道自己要攀高枝,要奔前程,可他就是不放過我。
為什么?
還不就是看中我的無依無靠?
看中了我的好容貌?
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多好欺啊!
他可能早就盤算好了,把我當個通房丫頭或妾室吧?
就這樣一個忘恩負義、廉恥無下限的小人,居然是我爹用命救下來的!
還有你,婆婆!
我從來欠你們,而是你們旺家欠我的!
難道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成天耷拉著張臉,把我當個菩薩似的高高供起來?
其實我一直是知道的。
你那么怕我在外面亂說,那就不要娶我回來做兒媳婦啊。
既然不喜歡我,那就認我做個女兒,嫁出去多好,兩不相見省得厭煩。
可你們卑鄙啊,既舍不得我?guī)淼腻X財,又舍不得我爹留下來的人脈,更怕沒了臉面。
婆婆怎么把兒媳供起來的,我不相信作為枕邊人的公爹你不清楚。
可你默認了,你兒子也默認了。
還有你們旺家的老祖宗,如果不是他,他這大孫子得廢了吧?
老爺子可真會算計!
如果沒有他帶著你們?nèi)鍙妱萸笕?,我最該去的,應該是到我舅舅家去,最差的也是嫁給我表哥吧。
我舅舅是秀才出生,你們呢?泥腿子而已,還很貧窮,連個兒子都供不起。
就這樣的你們,還心眼大過天,一直不滿足娶了秀才女兒,整天的玩算計。
如果我不嫁給旺正勤,你們知道旺正勤會有什么后果嗎?
他從此絕了上學路。
就是去找個活干,鎮(zhèn)上富人也不會收。
甚至還會找人修理他。
因為他啊,斷了好多學子的求學路,你知道我爹多會教書么?
他只教了三年,就教出來七八位秀才,還有二十多個童生。
可就你兒子是個奇葩,怎么教都沒用。
我第一次教書,居然就教了這么一個奇葩,還成才了。
他都能考上秀才,你們再想想其他人呢?
如果我父親沒有早早的教我,如果我不識字,不能從書上學些道理,那我肯定早被你們養(yǎng)廢了。
所以,你們想想,你們那個好兒子,一個被所有夫子放棄的學生,他究竟是憑怎么考中進士的?
要知道,從我爹去世后,他可沒拜過師,也沒上過幾年學堂?!?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