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多是小一點的廟堂,再往后面就是僧侶的住處或是客房了。
這兒場地倒是分外開闊,可供前院祈福完畢的香客們四處閑逛解悶,一眼望去大多是婦人和孺子,偶爾在哪個閑亭之下還能看見幾群鶯鶯燕燕的姑娘家揮著手里的輕羅小扇巧笑倩兮,環(huán)肥燕瘦各有千秋。
宋知熹環(huán)望搜羅著,猶豫片刻便徑直就往客房那邊走去,一路上清冷得只有幾個小沙彌向她打招呼。
“施主萬福?!?p> 宋知熹偶爾停下來雙手合十與僧人見禮,一刻鐘后才懷疑自己莫不是走錯了方向,她停下腳步打算換了路去尋,又覺得不是辦法。
她忍不住瞧著池塘里的魚兒蹙眉犯渾:“馮箏這丫頭過分了啊?!?p> 一道破空聲突然劃破天際,一個客房被破門而開,緊接著就有一批人邁著猛亂急促的腳步聲直直闖入!
頓時刀劍聲唰拉拉響起,“爾等朝廷要犯束手就擒!”
喊聲如平地炸雷般穿過耳膜,拳拳相向刀劍穿肉的打斗聲如雷貫耳!
這突然的驚變讓宋知熹猛然一震倏地轉(zhuǎn)身。
眼前的局面卻是已經(jīng)見分曉,一個穿著端莊貴氣而又富態(tài)十足的中年男人被侍衛(wèi)扣押在了地上,腳脖子處的傷口滲了滿地的血,此時還在一頓猛咳,顯然是還沒有緩過氣來,那嘴角噙著血珠的樣子實在是駭人。
院落里,一處是一大群侍衛(wèi),弒殺之氣鋪天蓋地縱然襲來,一地鮮血的赤紅刺激眼膜,而另一處是孤身一女煢煢孑立面色發(fā)白,袖擺處的手還在微微顫抖,這鮮明的對比既是尷尬又讓人心驚肉跳。
不過尷尬的不是宋知熹,她是心驚肉跳的那個!
侍衛(wèi)們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人面色黑青,看見地上的人幾欲反抗,猛地又踹了一腳。
打馬聲傳來,他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向前單膝跪下。
“大人,犯人已俘獲。”
一人騎著一匹烏騅良駒悠哉悠哉地闖入了眾人的視線。
那人輕笑道:“賈侍郎,若是早些就范,不就不用活受罪了么?!?p> “周緒呈!咳、咳、咳!枉我平日還尊崇你這個晚輩,你拿這樣的陣仗對我,你!咳咳……!”
“呵,圣命在身罷了,周某不敢當(dāng)?!?p> 宋知熹訝然:前前后后不過半刻鐘,仗著人多勢眾,這解決速度真是真是……忒絕了!
她注意到了馬匹上那個十分顯眼的男人。
那人鮮衣怒馬,大概二十出頭,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寶金玉冠,琥珀色眼眸里蘊藏清冽氣息,橫眉輕挑渾如墨漆,鼻梁高挺五官精致,桀驁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引人入勝得讓人迷了眼。
身材甚是修長偉岸,肩寬窄腰,身著一件大紅束袖朝服,腰際束著長穗宮絳緊帶,蹬著黑緞小朝靴,狂野不拘,雖怒時而若笑。
天生的端方性感。
宋知熹耳邊的碎發(fā)隨風(fēng)律動,耳根沒出息地染上了暈紅。
那人利落地翻身下馬,這才發(fā)覺此地有幾分僵持的奇妙氛圍。
他挑眉疑惑地看向了那個與此處十分不相容的人,凝神打量。
這女孩面色白凈,兩頰泛著淺暈與驚詫的神色,一身米黃的撒裙如煙飄緲,看上去倒確實和此地的做派甚是違和。
目光和那人眼風(fēng)一撞,她便突然下意識地伸手捂在了自己的長命鎖頸圈上,竟是像防狼一般!
眾人一驚,她不是該跑嗎?怎么是這個動作!
這意思也太明顯了,不過,不應(yīng)該是捂著胸口嗎……
宋知熹欲哭無淚:我不曉得,我也不曉得……不能怪我的......太失態(tài)了太丟人了!
當(dāng)時為了配這條粹銀長命鎖,選了這件領(lǐng)口較大的裙子,這不,鎖骨都能露出來嗎……
周緒呈的臉上也跟著閃過一絲訝然,但隨即便轉(zhuǎn)頭嗤聲笑了。
宋知熹不愉快地黑了臉。
“啪!”
一只手猛伸過來打痛了她的手背,她一個扭頭就是看見馮箏那恨鐵不成鋼的神情,隨即被人拉著見了禮。
“見過周世子?!?p> 馮箏看見那邊的血泊與一團狼藉,頓了頓道又,“打擾世子在此秉公辦事,我二人多有得罪,在此賠個不是了,這就告辭。”說完就掰扯著身邊還在腆著臉的女孩,風(fēng)一樣地落荒而逃。
“宋知熹……”有人緩緩念出這名字。
……
“你今個兒怎的如此冒失?往日的機靈勁兒哪去了?”馮箏睨了一眼她,臉色才和緩下來,“這等事,咱還是少見為好?!?p> 宋知熹定睛一睨,“好了,我出此洋相已經(jīng)夠難看了,還沒追究你撂下我就走了呢?!?p> “唉別惱,我……回去和你說?!?p> 一路上。
“那位是颯國公府的世子,全名周緒呈,是颯國公周衍的獨子,你該聽說過的呀?!?p> “世子?”
“噢,他是當(dāng)朝的大理寺卿,統(tǒng)管大理寺的案宗刑獄,這不最近這個盜采國礦的案子,茲事體大,圣上欽點歸他們管了?!?p> “這樣啊…你一個出門比我少的閨閣少女,竟然懂得比我還多…”宋知熹又道,“不過別打岔,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害得我以為你被拐了,你可知道,我心里拔涼拔涼的?!?p> “唉莫要說了,遇上我表兄家的同僚,說是姑母喚我,結(jié)果……我就說了,怎么可能如此湊巧。”馮箏瀲滟的目光滑過三分羞意。
“原來是喜提良緣一枚,早說嘛。”宋知熹一拍大腿,敞開身子躺臥,神色懨懨:“不行,今天好沒形象?!?p> “呵呵?!瘪T箏聽了這話明顯不認同,“你都敢在郡王面前寬衣解帶,怎么見著周世子倒害臊了?”
宋知熹一個激靈坐起,“怎么連你也知道?……我都快忘了……”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她又怎能免俗,那時定是被愛慕蒙蔽了心智。
不怪外面的人提及她偶爾會浮想聯(lián)翩,只因確有其事,并非空穴來風(fēng)。
猶記得當(dāng)時,她是因為參加宮宴入了宮,其間按照計劃摸進了衡川郡王暫歇的偏殿內(nèi),那人目不斜視地端坐著,似是看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她也就是二話不說直接扯開了腰帶褪去了外衫,怎想連個肩膀都還沒露就被人卷了鋪蓋丟出去,如此一來,宋知熹明目張膽勾搭衡川郡王的消息就在宮里傳開了......
如此難堪,何止是羞憤至極呀!她當(dāng)時可是哭著跑了的,那男人竟然一點面子也沒留給她,想必是眼不見為凈,當(dāng)真無半分情意!
馮箏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唉,沒多大事兒,盛京城只要認得郡王,就指定知道宋家的姑娘你就是了?!?p> 宋知熹懊惱。
“我說,你是不是又看上周世子了?”
瞅著相府到了,宋知熹連忙跳下車,偏頭瞥了眼那笑得花枝亂顫的女子,搖搖頭嘆息道:“還是早點睡,命要緊。”
這下輪到馮箏一臉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