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童年夏天鍍著濾鏡 王旭均結(jié)婚送請?zhí)?/h1>
再一次談?wù)撈鹧泡x姨,余暉總是有恍如隔世的感覺。鮮活的日子,鮮活的人生,真是無比真實的感受??丛谘劾?,念在心里。
回家的路上,余暉看著天邊的云朵,一朵連著一朵。大雨過后的晴天,炎熱難耐,一朵朵鑲滿了力氣,動一下,風(fēng)擠下,黃昏催一下,鼓鼓當(dāng)當(dāng)?shù)臒釟猓銜粸a而下,下一場聲勢浩大的熱。
而童年時的夏天,總不太熱。童年里,所有的夏天都不曾汗涔涔。夏天的風(fēng),是涼爽的風(fēng)。
夏天的到來,不是那樣悄無聲息,你的夏天或始于哪家小孩第一次穿了短褲、裙子,我的夏天始于有些遙遠(yuǎn)的記憶。三洞場小學(xué)門口,賣糖水的婆婆,頭發(fā)花白,深色碎花襯衣,總是笑著。婆婆支個小攤,靠著校門的花墻,鋪著花油布的小方桌上,整齊的放著好幾杯有顏色的糖水,皆用玻璃片蓋著,冰冰的,是井水。5分錢一杯,喝上一杯如知了叫出第一聲,夏來了。
上學(xué)前班的路上,竹林下的小河,水歡快流淌,偶遇一只將被主人遺棄的小狗,看著舍不得,硬是要來一拐一拐抱回家,小路兩旁漏漏花開了,每一朵都淡黃透明,云淡風(fēng)輕。
夏濃了。黃昏蚊子多起來,蜻蜓也多起來,河邊陸續(xù)出現(xiàn)許多漂亮的七姑娘。入夏第一次下河,水還沁人,小心翼翼赤腳踩在河底,沙石白鱔泥很滑,尤其小心。再過些日子,下河就利落多了,肆意奔跑嬉戲,生怕不會摔倒在水里,時常也扮水云間的游戲。
河邊地瓜子葉漸漸蔥蘢起來,水紅花輕輕拍打著流經(jīng)它葉底的河水,野生薄荷泛著香,有時靜靜躺在水邊,看兩岸的竹林掩映下還有一方湛藍(lán)天空,幾片葉落打在頭頂,才醒來,趕緊上河回家,得要吃晚飯吧。
黃昏不是以肚餓為標(biāo)志,是田野上那如絲帶的炊煙升起。以前的院壩成了荒地,改種南瓜,南瓜藤蔓延數(shù)十米,斗大的葉子郁郁蔥蔥,葉下結(jié)滿大如臉盆的南瓜,那一整夏天,每天都有南瓜吃,或蒸或煮。
夏深了。
逢場趕集,會買很多茄子回來,茄子不好保存,沒有冰箱,都丟在黃桶旁的大水缸里,隨吃隨取,數(shù)天都新鮮。那時的我只比水缸高一點點,卻極最樂意拿茄子,一揭開蓋,胖乎乎的紫精靈一股腦的探出頭來,傻傻的。
春筍經(jīng)歷數(shù)場春雨,長成翠竹,筍殼一張接一張剝落,老人們收集筍殼,不完整的用來燒火作為引子,品相完整的留著做鍋蓋,戴著頂針,用大針穿上左右線,將筍殼訂在一起,小晌午間就能做一個。做菜炒菜,用它總平添幾分清香。
那時夏天好像沒什么水果。爹家有棵巨大的無花果樹,每年夏末,她隔三差五叫人給我們捎一大籃子,顆顆飽滿,果肉甜軟,后來一想到夏天全是無花果味。
吃西瓜,總在外爺家。外爺疼愛我們所有人,他的疼愛,總帶著幾分一家之長的威嚴(yán),是我命里缺少又極渴望的。更小的時候,他家房子仍是泥磚墻,墻上許多蜜蜂洞,墻頭掛著大大小小的干蒜頭,墻內(nèi)那幾棵柿子樹,總是挺拔但似乎從未食過味道。墻下是一口老井,井深黑幽幽,井沿爬滿苔蘚。夏日黃昏里,井底總存著大西瓜。天黑了,外爺會炒好肝腰合炒,煮一碗剛從藤上摘下的二季豆,或推一鍋新豆子的豆花,蘸水用新宰的海椒醬,甑子飯,最后一口飯一定要用豆腳水泡著吃掉,落胃。飯后,一聲脆響,西瓜分好,一人一牙,那沁人的安穩(wěn)的涼爽似乎再難遇。
屋后的七姑娘飛不出洋姜地,大家等著秋季用洋姜做咸菜。吃完飯,沖了涼。搬著竹椅,坐到曬壩中間,退涼。四周漸漸靜下來,靜到只能聽到蟋蟀聲,聽到風(fēng)從田野奔來正緩步穿過竹林,深藍(lán)的天空,夜夜綴滿星宿子,閃閃動人,迷離恍惚又真切動人。每晚例行數(shù)星星等流星,卻不曾學(xué)認(rèn)星座,數(shù)年下來只識北斗七星,當(dāng)然許下的愿望也沒實現(xiàn)。院內(nèi)風(fēng)起,身心都涼了,回屋倒頭便睡,一夜長夢安寧絢爛。
在潺潺的水聲中醒來,從屋頂?shù)牧镣咄鋈ィ爝€未明。黃花趁著薄露,開在晨光中,門口的兩株木槿還打著呵欠,搖搖晃晃,奶奶已捏好飯團(tuán)放在灶上。
過去留不住,現(xiàn)實的一只蚊蟲聲,一片風(fēng)聲,也足以讓如花的一切跌碎。
長大的世界,變了樣。悶熱難耐,各自艱難?;赝陼r光,一切都像假的,像鍍了一層不會變色的光澤,任憑歲月沖刷。
年輕時,忙著養(yǎng)兒養(yǎng)女,兒女大了,又幫著養(yǎng)孫子孫女,當(dāng)干不動時,自己也老了,病了。每日和藥和醫(yī)院為伴。但凡子女有點孝心的呢,勉強(qiáng)有些意思。少數(shù)晚輩多少會顧忌點長輩的心情和身體狀態(tài),大部分的人,淺陋無知,老了就是老不死。
細(xì)想下來,人生的意思是什么?難道真的就是奔波?為別人的一奔波,為奔波買單,落得個凄苦老年境地。
凡事只要深思,好像就沒法有意義了。
苦,才是人生本質(zhì)。
王旭均送來請?zhí)?,國慶結(jié)婚。神速,讓人猝不及防。他也沒提前打招呼,到了就在家里等著,等余暉回來。
余暉一邁進(jìn)家門,余媽就說:“你終于回來了。王旭均等了你一下午?!?p> 本以為余媽這句話,可以緩解兩人見面時的尷尬,奈何起了反作用。王旭均又是不知所措,怕是忘了一進(jìn)門本來應(yīng)該有的那種氣勢:我可以隨時不等你的氣勢。氣球被扎一個眼,氣放得精光。
王旭均緩沖了一會情緒,方才開口:“這是我的請?zhí)?,到時請早點來耍!”
余暉接過請?zhí)骸昂玫?,一定一定。你?yīng)該提前給我來個電話的,害得你等了這么久?!?p> “沒關(guān)系的,我剛到一會?!?p> 對話戛然而止,余暉實在找不到話題。站在眼前的王旭均,也是一臉不自在。他本來的心思,更應(yīng)該是一種宣告,一到現(xiàn)場,所有的話都憋回去了。
他結(jié)婚,余暉自然是最開心不過的。只是心里有些納悶。明明說那么在乎一個人,做她一輩子的保護(hù),說得驚天地泣鬼神,轉(zhuǎn)身就說過去。這是都是屁話吧?都是時效極短的吧?余暉只是納悶。